“我一点儿也不想知道这件事。”
“哈,克里冈呢?我们伟大的灭世者,这几天不是和你如影随形的么?”
“他啊……”扎利恩低下头,“他要准备今晚的比赛,有几个确定的对手非常有些难搞,我不想打扰他。”
“啊哈,是这样。”坎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会上去的,只是没想到那么快。”
“为什么?”
“这个嘛……我以为他想要磨练一下你,或者看看你的战斗本事。你是他的兄弟,不是么,知道你的实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或许吧……我当时的确是吓坏了,如果我表现得不那么愚蠢,他应该会让我打上几场。”
说到这儿,扎利恩又低下了头,好像发生的一切全是自己窝囊的错。半人马把手放在他肩上,边走边打量着他。
“就我看来没什么愚蠢的,那冰墙绝对是个下马威……嘛,我记得这个。”
“哪个?”
“表情,”坎娜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以前一谈到灭世者,你就会出现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
“你刚从西峰回来的时候有点儿不一样。我以为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但它现在又挂在了你的小脸上。”
“……”扎利恩抬起头,“改变不是说来就来的。”
“改变不是海市蜃楼,亲爱的,当它变了的时候,它就真的变了。”
“我又要开始说我不明白了,这句话你有没有听到烦?”
“好吧,说点别的。”半人马放开手,从路过的妖精手上偷了一颗提子,“困扰在你小脑袋瓜子里的问题不见了,你是想起来了么?”
扎利恩拍了拍脑子。
“啊!对……正想说一见到你就要谈什么事来着……”他在帐篷前停下,面对着睡眼惺忪的女士,“是关于古代冰的!说起来也不算复杂,但我不知道这事怎么就发生了克里冈说是因为我可我当时失去了意识……因为他用了火,你知道么!他居然对我用了火!——不过那火的确是救了我没错——可是我还是得说,他居然在沙漠里对我用了火!”
“我的帐篷就在这儿,你可以挪着你的屁股进去,坐下慢慢说。”半人马倒是不紧不慢地打断这番没有任何逻辑的话。
加里费斯从人海中挤过,他也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吓到,想要前来安慰旧日好友,可惜发现自己单独站在了红袍男人面前,整个现场有些尴尬。他用余光扫视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自己想找的影子。
“好久不见,克林大哥。”加里费斯扯出一个笑,想要离开,又不敢轻举妄动。
克里冈盯着同样化为人形的他,微微歪了一下头。
“你找查理?”
“……扎利恩是第一次参加百鬼狂欢,我担心昨晚突然被革律翁指名道姓地挑战,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所以自作主张跑来安慰一下,你也知道的,他特别容易乱想。”身披金衣的豹面人平静地答道。
“我们有多久没见了……两百年?”克里冈的动了一下手指,火探们稍稍后退。
“有,”加里费斯抬起他那张布满花纹的脸,直视眼前的烈火,“到现今为止,正好两百年。”
“正好?”
“正好。”
“你的记性是一直这么好么,加里费斯。”
“……”加里费斯眨了眨眼睛,“最后为克林大哥带去口信那一天,我的二哥死在了战场上,这种日子想必不管过多久都不会忘吧。”
“说起来,最近我和帕克里托夫大人见过一面,”克里冈从位置上站起来,比对面的人高出了一大截,“他说,在夏日活泉的边上,给你留了一块领地。不知道是不是他老人家记错了。”
“……父亲的确给我留了块领地,没有错。”
“那想必,乱影森林那个地方就是太好了,因为你现在在里面可是住得潇洒。”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加里费斯惊了一下,两个世纪来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所以相安无事,今个儿是自己踩雷了么?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找一个离开此地的理由。
“有些家丑,父亲不说,我也不想四处散布,所以在领地问题上我希望克林大哥给我们留个面子,这件事我已经和父亲谈过,是我们的家事。”
“家丑?帕克里托夫大人说起你的时候,似乎还很开心呐。”
“……家丑不可外扬,父亲自然也不打算召告四海,怎么可能让克林大哥看出来呢?”
克里冈把歪着的头慢慢摆正:“既然是家事,为何要扯上我的兄弟。”
“扎利恩是我在卡布鲁海姆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想要找他帮忙,想必也没有太大关系罢?况且他也答应了要帮我。实在不信,你可以亲自问问他。”加里费斯看了一眼身后想要来道贺的魔兽,“既然扎利恩不在这儿,我也不打扰克林大哥了,预祝今晚节节得胜。”
眼神中透露着一点儿也不相信的神情,褐发男人双手抱胸,看着转身离去的豹面人。
“等一下。”
“……什么事,克林大哥?”
走出好几步的加里费斯转过身。
“不论什么难言之隐,绝决父亲的好意,你让帕克里托夫大人的脸往哪儿搁?”
“……”
“夏日活泉是个好地方,加之你刚刚迎娶,”火之人压低了嗓门,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谢谢克林大哥如此惦念。”
“不送。”
一路小跑,已经完全看不到克里冈休息的地方了,加里费斯才舍得停下。第一时间笼罩在他心头的是恐慌,待恐慌消失后涌上来的是……愤怒。
克里冈对自己根本就不是猜测——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从自己第一次在冰龙身边小鹿乱撞到今天这一万多个日夜……他从来知道自己的心思。那嘲讽和讥弄就像是在讲,自己倒贴的举动经过了三个世纪,仍然是一场笑话。
他选择在这个时间、这个点羞辱自己,是因为自己大张旗鼓地娶了西尔莎,让他不仅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威胁,还觉得这也是一场笑话。
……掌控……
他不仅在掌控扎利恩,他也在掌控我……
加里费斯望着远方拥挤的人群,仿佛克里冈也在那一头盯着自己。
他现在就想要我搬出乱影森林,一刻都不能等……
豹面人突然干笑了一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扎利恩向来率性,从不曾用一点肮脏的目光去审度他这个最可怕的兄长,可灭世者要骗过他加里费斯可没有那么简单,他身上流的是大地的血,他听到的是所有脚踩大地之人的秘密!——凭什么那条火龙认为自己可以把所有人都掌控在股掌之中?凭什么他可以左右扎利恩的所有心绪,而自己只有旁观和附和的份?凭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想管着扎利恩,连乱影森林里住了谁都要干涉?扎利恩已经独自生活了这么久,从始至终他克里冈不但不闻不问,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自己逍遥,现在这样突如其来的为难又是什么意思?
……他也慌不择路了……
加里费斯的干笑变得愈加大声,而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慌不择路,你也有今天,克里冈!
你也有害怕的一天,克里冈!!
——这就是我三百年来最畏惧的你!灭世之王!——原来除了在绝望中布线插眼,祈望能抓住想飞的冰鸟儿,你手中什么都没有!!
你和我一样可怜,克里冈……
……你甚至还不如我。
豹面人缓缓收住大势的笑声,抬头望着被火凤凰染红的云。
像是回应他的笑颜一样,云彩的颜色不声不响地褪去了,天空再次变得清澈晴朗,给人带来刺激全身的舒爽感,就好像压抑已久的阵雨终于到来之后,将大地粉刷一新不留下任何杂秽的淋漓畅快一般。
加里费斯微微闭着眼,尽情呼吸着大王峡谷特有的青涩之味,就像呼吸着野冰窑的清凉一般。这种畅快和轻松的天气一直持续到晚霞升起才渐渐消散,连同消散的还有他胸中那股莫名的怒火,这令他一整天都心情大好。
海妖的歌声伴着夜幕一同升起时,坐在帐篷中的扎利恩终于坐不住,将细布撩开一条缝,紧张地眺目四望。
虽然这儿是非常偏僻的角落,可是他仍能看到不少魔怪匆匆奔向竞技火山的场景,似乎还有一个是昨晚被克里冈烧伤的家伙,正被自己的朋友扛在肩头,试图跟上大队伍,赶去为自己的对手加油。
“……竞技会开始了。”
“我没聋。”
坎娜此刻跪在地上,飞速地翻阅她的卷轴。
扎利恩第一次看到这些卷轴的时候就感到非常好奇,因为每次打开,它们都会显示不一样的内容,就像无数的知识都被录入了其中,只需要找到对的那一页就可以了。坎娜证实了他的猜测,不过她补充了一句,要找到需要的内容,必须默念非常准确的咒语,不然卷轴会恶作剧般展现乱七八糟的图像——看来,不管是谁,就算是一张小小的卷轴,也不愿意乖乖地任人奴役。
……这么说,那些火探们连一张纸都不如。扎利恩冷冷地想。
“现在我可以问问题了吗?”
“噢,当然,一直可以。”
“……所以,闭着嘴傻站是我自找的咯?”
“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不会反对。”
“……”
扎利恩叹了口气,“夫人,我不觉得这里面会有古代冰出现在火魔身体里的记载。”
“当然没有,亲爱的,我在找别的。”
“找什么?”
“等我找到了,你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我保证。”
“……介意休息一下吗?你在这里翻了整整一天,我给你送来的食物一点儿没动。”
“现在还不需要,你去拿晚餐的时候,我睡了一下,感觉好多了。”
“那就够了?”其实扎利恩知道那就够了,认识了那么久,他发现自己的老师真的不需要太多的睡眠和食物,和一直会感到饥饿的自己完全不一样。
“嗯。”
半人马的速度一点儿也没慢下,这与她平日里看起来病恹恹的模样判若两人,让原本只是想分享一个震惊消息的扎利恩也开始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可是当蓝衣青年兴致满满地在旁边从早上坐到下午直至傍晚,都没有听到任何有意思的消息,他的心就又飘回到火山口里面去了。
尾随扎利恩的火探是提尔狄,他被半人马的帐篷挡在了外面,连谈话的声音都听不到,想必不单单是使用的材料,就连编织帐篷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
扎利恩自然知道哥哥的手下就在附近,凭他的力量,要感知到一个小小的火探还是绰绰有余的,原本并不觉得这一举动有什么不妥,但每次出帐篷都能感觉到有东西跟着自己,时间久了,还是会觉得讨厌。
于是他从帐篷里探出头来。
☆、(27)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去为你的主人助威么?”
“我的任务是保证扎利恩大人的安全。”火探向下坠了些许。
“我?用你保护?”
“就算我不行,克里冈大人也会即刻赶来的。”
“他不觉得太过了吗?”扎利恩皱着眉头,从帐篷里面探出头来,“这是我们的节日,又不是宙斯的。”
“您要提防的是革律翁,扎利恩大人,对吧?”
“首先——让我提醒你一句,这儿可不是竞技场,如果革律翁真的向我冲过来,我敢打包票,就逃跑这方面而言没人比得过我,你和你的主人都可以放心。”
“……”
“行了,别待着了,你快过去吧。”
“我只跟着扎利恩大人。”
“——烦!”扎利恩嘟哝了一句,再次把细布放下,遮住了勤勤恳恳的火探。
这一回头,反倒是发现半人马放慢了翻阅卷轴的速度,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脸。
“……怎么……?找到要找的东西了么?”
“你不打算去吗,亲爱的?”
“你是说今晚的比赛?”扎利恩一副何必明知故问的表情,“我只要走到火山口,就能抑制他的火焰,跟别说站在那么近的地方观战了。如果明天就是决赛,那今晚一定场场均是恶战,我不在会更好些。”
“说得挺有道理。”坎娜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中的宝物上,“战斗什么的,想必你也看得够了。”
“我甚至可以说出他惯用的所有招式!就一般情况下,他会用橙火烘烤他们的屁股和头部,直到他们认输;绿火虽然带毒,但那毒素属于潜移默化的一类,在这种情况下不起什么作用——蓝火是新的,我也不知道用来作甚;至于最危急情况下使用的……”
坎娜挑起左眉看他,他却默默住了嘴。
就这么沉浸在翻阅卷轴‘沙沙’声的几分钟后,银发女士轻轻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