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上午,叶胜权与平日里的一群狐朋狗友,按他的说法是志同道合的同道友人,一起到青仙湖泛舟,尽情纵情声色。
这本来就是一群不学无术,又自命风流的人,对着船舱中的妓子,看着舱外的美好风光,秀丽景色,兴致勃勃地模仿文人学子吟诗作对,出口的皆是文理不通,粗俗不堪。
叶胜权吟了几句粗俗下流的所谓诗句后,还惹来了同伴人的阵阵喝彩声,正暗自得意,一位第一次加入他们的学子,忍不住了,出声讥讽道:“狗屁不通,低俗粗劣,也配称诗文,真真有辱斯文。”船正停靠在岸边,说完下船拂袖而去。
船上的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叶胜权被人当众讥讽更是被气炸了肺,问那人是谁,船中一位同伴满脸愧色地站起来说:“是我看走眼了,这人叫董佑天,是我昨日在酒家吃饭时结识的,知他是外地人到天都赶考,顺便邀请他参加今日咱们的聚会游玩了。我真不知道他是这种清高的人,我看走眼了,大家别怪我啊。”
一同玩的人,大家也不好说什么,都不做声,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大伙就这么算了,叶胜权可没那么好的气量,他本性就是心胸狭窄,腹中没半点墨水,又自视清高,自命不凡,如何能受得了被人当众讽刺。他耿耿于怀,怀恨在心。因为心中不爽快,他早早就下了船,身上银两也不多了,正准备回府一趟向他母亲取些银两。
他与小厮正走在街上,冤家路窄,他眼尖地发现走在前头的那人正是他恨得咬牙的人。只见董佑天腋下夹着个包裹,正匆匆行路。
叶胜权恨意上来,就要冲上前去,揍他一顿时,刚走两步,又停住了脚步。这是南州城,他如果在此打人,定会被人认出,被他父亲知晓了,那就别想要到银子了。
可要他忍下这口气却又是不能的,他眼珠一转,心生一计,低声吩咐了小厮几句。
小厮得令,急步追上董佑天,在经过他的身边时,佯装不小心重重地撞了他一下,董佑天一时不察,被撞得踉跄几步后,一下摔倒在地上。小厮赶忙上前假意搀扶,却是用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叶胜权趁机上前,打开他落在地上的包袱,把里面的银袋拿起,快速揣进自己怀中,又顺手拿起包袱中的一本书往袖筒一塞,转身往叶府走去。
小厮见叶胜权走了,知他的目的达到了,随便帮董佑天把包袱绑结好,也随即离去。
叶胜权摸了摸鼓鼓的银袋,又摸了摸袖筒里的书本,一脸阴笑,暗哼:没了盘缠,没了书本,老子看你怎么去赶考?敢污辱老子,这就是后果。
回到府中,看到那本顺手拿来的书,只觉得真刺眼,又刺中了心头的怒火,忙大喝小厮把书拿去烧了,让那浑蛋去考吧。没银两,没书,看他考什么。
小厮到了厨房,正是用餐的时候,满桌的菜,发出阵阵的香气,馋得小厮暗咽口水。他随手就把书扔进灶堂里,不料没扔中,被灶壁挡了出来,落在灶前。他也没在意,热情地与厨娘闲聊起来,蹭了几块肉解了馋。
今日厨房煲了汤,阿兰想着给叶小余打些回去,盛汤的盂有些烫手,她想找条破帕子垫着,没找着,见到灶堂前的地上有本旧书,没多想,拿过来就垫在盂底下,端着给小余送去了。
叶小余被打得差点送了命,只被老夫人接去三天又被送了回来,大家都以为她肯定是伤得很重,连老夫人也厌烦了,没耐心照看她。
于是乎,叶小余从未有过的清闲,整天躺在床上休养,每日的饭食是阿兰给打回来给她的。叶小余对阿兰是十万分感激的,暗忖着,若以后有机会定会好好报答她。
用过餐,叶小余无聊地躺着,无意中看到阿兰用来垫汤盂的书,她一把拿了过来,翻阅起来。
她自小跟随在叶老夫人身边,字认识了不少,每日抄经文,也练得了一手好字。所以,阅读这本书对她来说毫不费力。
叶小余一直以来翻阅过的书只有经书,对于这种闲书是头一次,越看越着迷,看得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全身心都融进了书的境意中。
这是一本游记,是一本手抄本,被人精心装订成册。书中记录了大宇朝各处的风土人情,不同地方的饮食习惯,生活作息,奇异的风俗,还有他们流行的服饰,发式,以及一些当地民间流传的谚语,还有一些游历者的一些奇遇。
书中所描写的情景,深深地吸引了她,让她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本书开启了叶小余全新的视野,让她的思维慢慢地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她此刻才模模糊糊地有了个意识,原来外面的世界是那么的大,是那么的丰富多彩。
她看完一卷,停下来细细思量,慢慢回味,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越思越惊,越想越喜,震撼着心绪。
一直看到掌灯时分,直到屋内的光线全部暗了下来,她才恋恋不舍地合上书本。
她轻轻地抚摸着封皮,对此书爱不释手。暗暗地思忖道,真是好宝贝呢。是谁这么糟粕了这么好的书籍,当下虽说纸张并不难得,也已经很普遍了,但也不会有人随意这么贱踏了书本。
叶小余宝贝地把书塞进自己的枕下,在黑暗中眼大着双眼,静静地勾勒出书中描绘的场景,带着向往。
她经历了两世,也只是困在叶府这一片天地间中,为了虚缈的富贵而卑微地生存着,被如只蚂蚁般贱踏在地下,却仍一如既往,不曾停歇。
*****
好悦来客栈。
“公子,府里西院又有了新动作,似乎二公子也插手公中的产业了。”阿才小心翼翼地向裴敬则禀告着收到天都方面传来的消息。
西院是马氏住的院子,一直以来为了夺家业,小动作就没断过。
裴敬则小时,有忠心稳重的管事在掌管着,马氏虽然如今是当家主母却也不能随便染指公中的产业。
这公中的产业与裴府的私产是分开的,公中的产业是裴家太太祖被皇帝封为国公时,一起赏赐的产业。要是国公称号还会世袭下去,这份产业就一直传下去。假如国公封号被皇帝收了回去,那么这份产业也一并收回的。
这份产业详细地记录在一个册子里,册子装在一个匣子里,却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看得到的,每一代国公爷都会挑一个人来接替,上一任的国公爷,也就是裴敬则的祖父,知道自己儿子裴忠是个不能担当大任的人,把装册子匣子的钥匙交到了裴敬则母亲的手中。
而裴敬则的母亲在临终前把钥匙悄悄给了裴敬则,交待稳妥的人帮忙看着,才不舍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阿才口中的二公子就是马氏生的儿子裴顾里,一个被宠坏的人,整日里不是流连风月场所,就是斗蛐赌搏,是个只会花钱的主,让他管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1 章
“哼,看来有点迫不及待了,而且还有点自不量力。吩咐赵有才和陈在望小心谨慎些,好好看管着这些产业,不要辜负母亲对他们的厚望及信任。告诉他们,如若把这些产业弄丢了,他们的脑袋也不用留了。”
赵、陈两家祖上从裴家太太爷得了国公封号起就已经是裴府的家奴了,世代都是忠心耿耿,而且能人辈出,往往在裴家委于重任。
赵有才与陈在望在裴敬则母亲在世,掌管府中馈时,就已经掌管着这些产业,他母亲对了他们很是放心。他们虽是下人身份,却也是聪明的人,知晓事非,对现任的国公爷裴忠的种种做法打心底是不赞同的,却对裴敬则恭敬有加,全心忠于这位年轻的主子。
“公子,上次在酒楼下毒事件,也查得有些眉目了。”裴敬则在沉思间,阿才又接着道:“西院那位只把你的行踪透露出去,只是行动的似乎另有他人。”
“什么人?”
这就是阿才刚才犹豫要不要说的原因,因为还没查到幕后的人。
“目前尚未查到,痕迹抹得太过干净,但咱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终究还是发现了一丝蛛丝马迹,想来不久就会得知真相。”
裴敬则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没再出声。
“还有什么事?”裴敬则感觉到阿才的气息,没离去,淡淡地问。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阿才有些犹豫着,似乎拿不定主意。
裴敬则眼也没睁,一字一句冷声道:“当说就说,不当说的就闭嘴出去。”
阿才咬咬牙道:“叶府的那个姑娘被打了。”说完他马上退到门边,做好了公子发怒,马上夺门而去的准备。
不料,等了半晌,也没动静,阿才不由的向裴敬则望去,见他一动不动,仍然是刚才的模样。不由暗自嘀咕,他还以为自家公子对那姑娘很上心呢,上次受了伤还特意送伤药过去。所以,自那后,他就时刻注意着叶府的动静,叶小余被打的事,第二天他就打听到了,所以这时壮着胆子说了出来。
可公子却事不关己,没有任何异常。阿才暗忖,难道自己想差了?好在公子没责怪自己多事,他正想转身拉门出去。
听后面传来裴敬则除了冷没有任何起伏的声音:“伤得可重?”
“据说,被打得血肉模糊,差点没了气。有好些天了,现在应该好些了。”
“为何现在才说?”阿才心里一惊,他似乎听到到那声音里带着一丝怒意。
阿才哪里还敢出声,他能说自己怕公子骂他多事么?
可是,公子,这是在着急么?看来公子对那姑娘是不一样的。
裴敬则脑中回荡着那句‘差点没了气’,表面不显,内里却是不由得怒意横生,浑身散发出一股冻人的寒气,似乎是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随意欺凌了去,这是挑战了他的底线。
他没意识到在不知不觉间,他把叶小余划为自己的人,护到自己的羽翼之下了。
*****
叶小余完全伤愈,走出屋门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这段日子是她自从叶老夫人身前到了芳华院最清闲的日子,她在这段日子里,把那本游记翻了好几遍。
这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是个不错的日子。叶小余提着伤病时弄脏的床单被子,出了后角门,到河边去清洗。
她经过桥面,正要绕到石阶下河边去。倏地,停住了脚步,慢慢回转头,看着刚才经过的石桥面,那里桥面一侧的石栏上坐着一个男子,衣裳凌乱,脸上憔悴,神色茫然,似乎还带着绝望。
叶小余的心里有些突突的,她咬了咬唇,抬脚往回走,慢慢向那男人靠近。那男子看来是悲伤过度,竟然没有发觉有人过来,叶小余停在了那男子的几步之外。
“喂,你有什么想事不开吗?”
那男子仍然一动不动,似乎没有听到叶小余说话。
难道是个聋子?叶小余暗忖。
“喂,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叶小余不死心地再次问道,这次声音比之前提高了些。
“我又不是聋子,怎么会听不到?”这次,那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着头,见一个一脸憨憨的小丫头担忧地望着他。
担忧?董佑天聚拢分散的心神,细细看去,确确实实从那双清澈的大眼里,看到了满眼的担忧,为什么是这种神情?还没等他出声发问。
叶小余见他转过头来,已经先抢过了话语,有些急意:“你别做傻事啊。”
这是个很年轻的男子,脸色苍白憔悴,斯文清瘦,看起来像个读书人,确切地说像个落魄的读书人。
董佑天一脸莫名:“我没做什么傻事啊?”
“那你先下来吧。”
“这样坐着没犯了哪条律法吧?”
叶小余有些语塞,小脑袋急速想着怎样劝解,她小心翼翼地问:“这位公…公子,你是不是遇到难事了?”
董佑天没有出声,转过头去,两眼又直直地望着河面,似乎被戳中了心事地,又是一副落寞的神情,两眼空洞茫然。
叶小余心暗惊了一下,更加小心了,生怕刺激了他:“遇到什么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你不能…不能因一时想不开,就…就跳河吧?寻死的行为,你不觉得是…是…”她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词来表达。
但董佑天是个读书人,他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倏地转过头,有些哭笑不得地盯着叶小余:“你以为我想要跳河自尽?”
“难…难道不是吗?”
“我干嘛要自尽?”
“不然,你坐在那里干嘛?”叶小余似乎意识到自己弄错了,但还是带着疑惑道。
“体验另一种身陷绝境的感觉。”
叶小余没听懂。
董佑天怕又引起人误会,小心地从坐着的石栏上下来了。
叶小余紧着的心顿时松下来,她暗呼了口气。
她本想就此别过,继续做她的事。但最后还是没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