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初熏也不怒,反而笑得多姿多彩,仿若那是夸奖她一般的,她嘟起嘴巴,撒娇一般的看着如水,配上她那绝无仅有的装扮,让如水也差点吐了出来。
“我才二十二哦,不算是老贱人吧!以后叫小贱人便好!”
如水眸中,寒流一阵阵,她捂住鼻子,抵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浓郁香味,泄愤似的叫道:“老贱人老贱人!”然后转身跑开了。
萧初熏伸手,摸摸自己的皱纹,一跺脚,“讨厌,都说了人家不老了,还叫人家老贱人!”
听者又是一阵呕吐状。
大厅中的男男女女本是调情的兴致正浓,一见萧初熏端着盆子出来,便禁不住的一阵唏嘘,她也并不在意,扭着腰肢向刚刚那人呕吐的方向去了。
若是一般女人的婀娜也罢,偏偏那腰似乎十年未动过,扭出来,要多僵硬,便是有多僵硬,屁股还不合适宜的来来回回,更添那人的丑陋。
“这不是三年前那名震京都的清倌萧初熏,怎么如今成了这幅模样?”刚回京都的商客,很不理解的问周围人。
“那是你不知,这清倌,当年不肯卖身,好容易混出了个模样,却又毁了嗓子,秦妈妈念着旧情,留她在楼里当杂工,可是你瞧她,年老色衰却卖弄起风骚来。”
“我记得她如今,也不算老啊!”
“寻常家的女人,要是到了她这年纪,恐怕是儿子已经五六岁了,你也知道,这青楼女子,都是十五六岁,最教人爱怜的!”
“看她那脸,反倒像是三十几岁的人!”
“可不是,听说是嗓子毁的时候,哭得太过悲伤,心中郁结未结,一下子便是老了十多岁。”
“啧啧……可惜了……”
萧初熏对周围人的评价丝毫不感兴趣,正撅着屁股擦地板,抹布却被人踩住。
“爷,您这是对奴家有意呢?”萧初熏仰着脸,对那脚的主人,娇媚的一笑,只觉得脸上的白粉,又扑闪下来很多。
待看清楚那人的容貌,萧初熏却是呆住了。
漆黑的发丝轻飘在脑后,刚挺的鼻梁、坚厚的嘴唇在古铜瘦削的脸庞上,显出冷然的刚毅,一双深邃的星瞳平时带著慑人的威严,他手背在身后,漠然的俯视那个跪在地上的女人。
她的脸,就像是一个杂盘,似乎什么颜色都要放进里面,她的手,拉扯着他脚下的肮脏的抹布,不时传来的浓郁脂粉气和怪味儿,让他的胃中,一阵作呕。
萧初熏的眼神,开始慌张了起来,她低下头,默不作声的拉扯着那块抹布,似乎现在吸引她的不是那冷酷的冥王,反是那被他踩在脚下的抹布。
没有人知道她是多么的慌张,也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的尴尬。
她的身子一阵瘫软。
“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滚开!”那人伸脚,便是一踹,将她踢出去了老远。
刚刚被秦妈妈掐的青淤未消,如今又被他狠狠踹了胸口一脚,萧初熏只觉得自己浑身便要散了架一般的!同时也肯定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根本就记不起她了。
虽然如今,她花了脸,破了嗓子,可是,她说话的声音没变,那眼神,在看向他的时候,依旧清澈。
她自失的一笑,飞快隐藏住自己的情绪,爬了几步,捡起了抹布,站了起来。
“这位爷好气派,奴婢可真是崇拜的紧呢!”萧初熏挤眉弄眼的笑着,脸上的粉,又止不住的往下掉了。
三年了,他的五官更加深邃尖刻,气质也变得冷酷和刚硬了。
苍寒魂见眼前这个穿得花花绿绿,涂得乱七八糟,熏得人只想呕吐的女人,如此这般卖弄风骚,心中便是一股子怒火冒了出来,“还不赶紧给本王滚!”
他大喝了一声,那震慑力,让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自称本王?
那他是……
萧初熏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中一个炸雷平地起,再也无法思索了。
秦妈妈听见声音,赶出来的时候,吓得腿都软了,她狠狠一巴掌扇在萧初熏脸上,全然不顾那里还有她清晰的手指印。
“死丫头,还不跪下,这位可是刚刚回京的冥王爷!”
这下,将刚刚的想法,完全证实了。
她愕然,怪不得三年来,无论如何也没见着他,原来,是去了边疆带兵的冥王——苍寒魂。如此,也就解释了为何他的外表,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她的心,惊喜和落魄同时涌了上来。
那时,她是红遍京都的清倌,而他,是她众多恩客之中,最为规矩的一个。她记得他只是静静坐在珠帘之外,听她吟唱江南小调,表情伤痛而悲哀,仿佛,遇上了天也无法消解的哀愁。普通的客人,眼神在她身上打转,而他,却是让她的眼神牢牢粘紧了。让她只那一眼,便深深将他记入了脑中,化入了骨髓。她心疼他的伤疼,因为她,也有着不可告人的伤,不能逃脱的梦魇,那一刻,让她恍然觉得,他们便是命定牵扯在一起的人一般。
只是,他并未对她,有异常的态度来,他眯着醉眼问她:
“你,会弹琴么?”
当时,她慌乱而羞愧的摇头,乱在他竟然开口跟她说话,羞在她不通琴律。
而后,他低垂下眼睑,任由发丝遮住深邃的眸子,呐呐的问她,“要是最重要的人消失了,还要不要活下去?”
她怔住了……同时,将他埋入了心中。
三年来,等待与迷茫交织,孤独与恐惧奏响,她都挺了过来,可是未料,竟是这样的一种结局。
如今……他原来是天上的云,而她,只是最低贱的泥。云泥之别,还有什么渴盼?
第三章 风流
“还不快下去,是等着老娘打你出去?”秦妈妈一边讨好着冥王,一边在萧初熏耳边附声道。
萧初熏这才回过神来,端起铜盆便要离去,临走,她情不自禁的转身,看向了冥王苍寒魂。
苍寒魂本是要随着秦妈妈上楼,无意扭头,正好对上萧初熏,看见她那惆怅而失落的目光,心中不知为何微微一动,似有什么悲伤的情绪将自己牢牢困住了。可看见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便是嫌弃了,皱眉鄙夷的看她。
萧初熏平素从来不在乎别人的鄙夷,如今他的目光射过来,却像是利剑一般的,刺得她心酸疼,她埋头,匆匆向后院走了去。
“王爷,我们桃夭姑娘可是候着你多时了。”秦妈妈赔笑,领着冥王向前。
冥王看看四周,这里的一切,倒是跟三年前一个样子,心中想起什么,于是不在意的问道:“以前,有个很会唱曲儿的姑娘,如今在哪里?”
三年前那次来,因是心中伤疼满满的,只想找个地方发泄,根本没注意找了谁,只听当时老鸨介绍,是个很会唱曲儿的姑娘。
“呦,冥王爷,您三年前就来过?老身怎么……不记得呢!”秦妈妈喜笑颜开,敲了自己脑壳两下。
“恩!”冥王淡淡的应。
那时,他并不如如今这般锋芒毕露,也不如如今这般冷酷暴戾。他真正的改变,是从三年前开始。若是稍有点急性的人,提起三年前,便会记起,这皇朝最最美丽、善良的锦瑟公主,便是那年香消玉陨。冥王府的人,却是万万不敢提起,若有人无意提起,便会立即招来杀身之祸。
锦瑟公主,是冥王苍寒魂心头的禁忌,即便他们是亲兄妹。
“那姑娘,早就离开醉香楼,嫁了良人!”秦妈妈虚心的说。
关于萧初熏,其实是她开青楼来,遇见的最为诡异的一件事。
被卖往青楼的女子,大多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经历和催人泪下的身世。秦妈妈见得多了,心也就麻木了,只是那卖萧初熏来的人,只收一两银子,目的只为了让她沦为这红尘下贱之人。萧初熏如今这般狼狈,应也是被那些人所害,只是……秦妈妈是何等伶俐的人,自然不会将自己所看到的,暴露出来,为自己招来祸患。
冥王点点头,便不再提起。
装修精美的贵宾房里,桃夭依琴而坐,一如往日的娇媚和耀眼。
苍寒魂一进门,却是先看了那琴一眼,才将目光淡淡扫射在桃夭身上。拥有一副好琴的人,才能弹出一手的好琴,这是锦瑟那年逼他为她寻那上古珍琴时候的说辞,如今寻了好琴,却是没人相赠。想着,苍寒魂便一阵悲凉,只是普通人若是感觉悲凉,便会露出悲戚之色,而他,却是全身愈发的冷冽了,带着不容人靠近的气势,让夭桃自发闭口,省去了诸多华丽的欢迎语。
桃夭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却从来未见过冥王这样的,他从一开始,便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古琴之上,对她的妩媚完全视而不见,若不是有过太多次验证,桃夭差一点,就要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了。冥王不似一般的恩客闲散来听琴,却是睨着眸子,盯着她的手,让她这京都第一琴师,差点弹错了曲调,难怪世间传言,冥王的眼神,一般人不敢直视,如今只是盯着她的手,便让她惊恐的乱了心神,倘若被那眼睛看上一眼,岂不是会失了自己的七魂六魄?
一曲结束之后,桃夭起身谢礼,却被苍寒魂突然抓住了手。
若是他人,她便会有说不出的厌恶,可是,这是冥王,她不仅不厌恶,反而向那人贴了过去。尚未见过冥王的女子,便是一颗心,全撒在这个阎罗身上,更何况,她如今见了苍寒魂那霸气、邪肆与冷酷交融的贵气,更是恨不得如今,便让他一口吃了自己才好。
“琴艺不错!”他半眯起了眸子,似笑非笑的看她,虽是夸赞,却让人依旧不敢动容。
桃夭福身谢礼,却突然被他一把拽到了腿上。
“王爷……”桃夭羞赧的低头,心中却是已经乐开了花。
原来,市井传言,冥王酷爱琴艺超群的美女,只要看上,便会不择手段娶回王府,是真的?
他抬起她的下巴,带着狂肆的霸气宣布,“你,从今日起,便是本王的人!”
桃夭只觉得自己似乎要飞了起来,再也无从思考其他的问题,她的心愿,也在这片刻达成。
*
洗完所有的衣服,萧初熏才从木凳上站了起来,锤锤酸疼的腰,从旁边的水井中,打起一桶水来,将那水桶绞起来的时候,却差点又滑了下去,只因为秦妈妈为了罚她,将晚饭克扣了。
远远见如水向房间走去,赶紧喊了声,见她万分不愿意的走了过来。
“干什么!”她冷冷的问。
萧初熏一脸的谄媚,“还有冷饭没?我好饿!”她将水桶放下来,捂住肚子,可怜兮兮的说。
“少装可怜,你不是抢了我那么多钱,自己去买啊!”如水恶毒的说。
“这么晚了……”萧初熏仰头看天,苍穹暗沉。
“有钱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如水扭身,走开了。
萧初熏讪笑,这丫头片子竟将她的口气,学的绘声绘色。
有钱自是好的,至少不必依赖别人,只是她还小,不明白在青楼,钱也是祸根,由她这过来人保管着,不是坏事!
她轻叹一口气,见四周已经归于平静,双手捧水,狠狠浇在自己的脸上。
浓厚的脂粉被那清水冲击,便得污浊不堪,覆在她脸上,像是一个正在煎烤的面饼一般的!嘴唇颜色淡了些,但是嘴唇周围,都染上了鲜艳的红色,若是此时有人看见,肯定吓得屁滚尿流,但萧初熏已在这醉香楼七年,自然知道此时,不会有人。
她又捧了捧清水,浇在自己脸上,除了那眼角的鱼尾纹之外,其他的脂粉和颜色全部消退干净,露出她一张精致的小脸来,清丽脱俗,便是天上那月亮见了,也要自愧不如。身上的香粉味儿,也因为清风的吹佛,淡了不少。
当年,她便是因这张脸蛋和清脆的嗓音,在这醉香楼,成了人人都想捧在手中的香饽饽,虽被那些躲在暗地里的人仇恨,可是她从不曾在乎这苟且下来的性命。
只是遇见他的那一晚,想起他的问话,她突然,不想死了,萌生出来最为激烈的活下去的念头。
她突然摇摇头,如今想这些做些什么?
三年来的苦撑,三年来的世人白眼,已经让她从当日那个懵懂的丫头,脱落成了如今这坚强的身心。
现在,终于还能再见他,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便也是满足了。
她放下高高挽起的袖子,向自己的房间走了去,可是没走几步,肚子便是一声“咕噜”。
不填饱肚子,怎么睡得着?
想着,她眼皮眨眨,向那处灯火通明的房间蹑手蹑脚走了去,却在行径旁边一间的时候,被人突然抓了进去。
第四章 那夜激情
萧初熏正要呼喊,想起自己如今这模样,便住了口。
她强行被那人用蛮力拖进了那房间,鼻息之间,全是浓郁的酒味儿!
她暗附,原来是个喝醉酒的恩客!思量着,正要拿出平日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