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下去的动作,冠玉稳稳的托着他的手,鹰眸深邃不起波澜:“有什么话,进去再谈。”
……
清媚坐的马车在王府内道前被人拦住之时,她掀开帘子看了看,那内道四周站满了御林军,所有人都身披甲胄手执长枪,拦住冠仲之人厉声说道闲杂人等不准入内,清媚心里暗道一声糟糕,隔着帘子吩咐冠仲调转了马头。
“若你来到康寿王府之时见有禁军把守,便速速离京,从此不必再来寻我。”雪衣离去之时的话还清晰得如同近在耳边,清媚微微拧起秀眉,他应该是早就料到自己此行凶险,然而却还是义无返顾的自投罗网,清媚想起他之前清冷得漠然的黑眸,在他的眼里,似乎永远也看不到清冷之外的情绪,然而那样清冷的一个男子,却为了报仇如此拼命,也不知道轩辕鸿到底给他施加了怎样的仇恨与痛苦。
看样子,雪衣已经被软禁起来了,清媚轻轻咬住唇,思索了半晌,突然掀开帘子:“冠仲,先找一间客栈住下吧,其他的事稍后再作打算。”
她与雪衣并无交情,先前在那密室之中也算是患难与共,然而在出了密室之后雪衣倏然转冷的表情,让清媚感觉自己似是碰了个软钉子,原来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自已自以为是罢了,他不过是在危难的时候与她相互扶持了一把,然而这一切都在危险结束后重归平静,自己于他而言,根本就连朋友都不是。
可是,即使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清媚的唇角慢慢的扬了起来,他越是对她疏远,她便越要帮他,她要让他感激于他,而不是终日摆出那副冷冰冰的表情,更何况,没有拿到雨晴,她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在春来客栈要了三间上房,清媚一进门便拿出那堆她从寒冰岛带出来的瓶瓶罐罐,储良之前教过她这些药物的用法,只要把几种特定的药粉兑在一起,原本平日无味无毒的药粉便会化为见血封喉的毒药,这种粉末以清水和之涂在兵器之上,只要割破了皮肤,便可在最短的时间内置人于死地,无药可解。
清媚平日在暗门中并未接受如同其他杀手一般的训练,然而耳濡目染却还是有的,若要取敌性命,定要一击必杀,哪怕早已成竹在胸,也要做好失手的准备,刀上淬毒,便是最有效也最简便的方法,哪怕你武艺比对手差,只要能在对手身上拉开一个小小的口子,便能马上分出胜败!
将两把淬了毒的匕首仔细别在靴内的暗囊里,清媚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今晚要带的东西,然后便在床上躺了下来,一连几天的赶路,本来已是疲惫不堪,然而她却在抵达京城的当今就去夜探重重御林军包围了的康寿王府。
不知道冠玉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离开的时候,依清媚以前的性子,定会追出来,然而当时她却愣住了,冠玉临别时在她额头印上的那一吻,生生让她僵在原地不能动弹,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
那是什么意思?清媚翻了个身,她与冠玉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甚至连泡寒潭,也经常扯着他一起,然而之前那样的举动,对她而言却是及其陌生,那代表了什么,清媚隐约的感觉到那不是能随随便便做的事情,可是,她却在比冠玉更早之前和雪衣做过了,唇与唇轻轻触碰,柔软而又暧昧的亲昵,让人脸红心跳的奇异情绪……
摇了摇头,清媚决定不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天黑了她还有要事要办,然而接连赶了几天的路,她已经很累了。
这里的客栈很干净整洁,干净的被褥里泛着淡淡的皂角清新,清媚攥着被子,慢慢的睡了过去。
……
“少主,属下已经打探过了,这里的御林军把守并不严密,从这里便可直接进入康寿王府。”冠海看着一身黑衣的清媚,此时夜色已重,三人一身黑衣尽数没入黑色之中,只有清媚黑白分明的眸子闪着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冷静。
翻墙越户的事,她做得并不多,然而依她的身手,要避过些御林军,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好,我与冠海一起进去,冠仲,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们罢。”清媚看了看那高墙,说了一句,便轻若黑鸿般跃了上去。
“少主万事小心。”冠仲看了看墙头上伏得像一只黑猫的清媚,对冠海点了点头,“好好保护少主。”
“我知道,放心。”冠海也跟着清媚跃了上去,他出去执行任务也不是一次两次,自然是十分有经验的。
两人一路沿着高墙慢慢的向前掠去,原本以为雪衣被软禁,把守一定十分严密,然而这里的防卫却十分松懈,除了偶尔几个御林军巡逻走过,并没有其他守卫。
清媚轻轻的跃上了琉璃瓦上,看了看宽大的府邸,这里太宽了,一时半会,竟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冠海,我走这边,你走那边,我们分头行动,不管有没有找到雪衣,一个时辰后在冠仲处会合。”清媚看了看空荡荡的庭院,对冠海低声说道。
“不行。”冠海直接否定了她的说法,“我的职责是保护少主,不管你去哪,我都不会离开。”
清媚看了他一眼,随手撩了旁边斜伸过来的树枝一把,随手一挥,便将手中树叶啪的一声钉入到对面的墙上,看着冠海微微吃惊的神色,微笑说道:“现在你应该放心了吧,时间紧迫,就算我救不出雪衣,凭我自己一个人也是能出来的。”
冠海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少主万事小心。”
夜探康寿府
夜色浓重,空气里传来淡淡的花木清新暗香,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掠过数间房屋顶上,然后轻飘飘的落了地,清媚在这里逛了一大圈,几处庭落都只有零星的几盏灯烛,唯有这个院落,灯火通明,看样子,雪衣应该在这边。
奇怪的是这院落四周竟然没有一个下人和侍卫,清媚轻轻拧起秀眉,这种情景着实让她很是奇怪,按说弑君是大罪,可诛九族,然而这康寿王府除了门外有御林军把守,在这院落里,防守却是松之又松,以雪衣的身手,完全可以逃出去。
然而京城中一点动静也没有,如果弑君刺客逃走了,定会引起轩然大波,所以,不管雪衣到底在不在这府里,她必须要探上一探。
突然那亮着灯的一间屋子传出了一名女子的声音,清媚连忙屏住了呼吸,猫着腰慢慢的挪到了那窗户之下,只听得她声音傲然,却带着一丝年轻女子特有的娇美:“看来今天这局棋已成平局,若要继续走下去,只怕到天亮也难分胜负。”
下棋?清媚皱起眉,也不知这女子是什么人,竟然跑到这里来下棋?
屋里迟迟没有动静,清媚不由得疑惑起来,听里面的呼吸,应该是有两个人,然而那另一人却并不说话。
正觉得奇怪,却听得雪衣清冷的声音传了出来:“公主棋艺出众,存心相让于我,否则雪衣早就输了。”
原来他在这里!
清媚松了一口气,却又觉得奇怪,被软禁的人还有这么好的待遇?竟然还有公主陪他下棋聊天?真是怪事。
她慢慢的探起身子,用舌尖慢慢润湿那窗纸,然后凑上前去,只见雪衣一身素色白衣静静坐在棋盘之前,那棋盘上黑子白子落了一大片,看样子正厮杀得激烈,然而他的思绪似乎并不在这棋盘之上,指尖挟着的棋子在空中顿了许久,才慢慢放了下去。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华服锦衣的妙龄女子,看样子她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挟着棋子匆匆一放,然后笑着看向雪衣,碍于角度清媚看不清她的全貌,然而她看向雪衣的眼神却是炽热而浓冽。
对于她的炽热眼神,雪衣却似是视而不见,只是淡淡的礼貌与疏离,此时屋中并无下人,雪衣执起茶壶,却发现壶中空空,早已滴水不剩。
“公主请稍坐,我去添些水来。”雪衣向她说道,然后站了起来,他穿着单薄的白衫,纯白的衣料柔滑的垂落下来,行走之间轻轻摇摆,衬得他清俊眉目更加漆黑,美不胜收。
见他往这门边越走越近,清媚不知此时该留还是该退,直到那门被打开,雪衣迈出门外,只一个微微的侧身,便看见了靠在窗边的清媚。
若说起先清媚还有些踌躇,此时的她却是真正的不知所措了,在倏然对上那双漆黑得如同夜一般的眼眸之时,她的心里竟突然有些慌乱,然后便是微微的窘迫,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或者就这样一直躲在这里,让他假装没有看到她,再去给那公主添水去。
雪衣看着她,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轻轻的把门带上了,却也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开。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对立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清媚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得到他浅浅的呼吸。
他的眸子漆黑如墨,映着不远处的宫灯,隐约有些莫名的情绪如同那火光一起跳动着,让人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清媚突然变得不确定起来,他的样子,分明不像是被软禁,既然这里有公主,那么这御林军,定是那公主带来的侍卫。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来这里,他的眼神让她觉得有些讥讽,原本想要救他出来的一腔热忱,在他清冷得剔透的眸子里似乎全数被浇灭,清媚甚至觉得自己能听得见那些热情被碎冰扑灭时的嗤嗤轻响。
清媚慢慢的转过身去,不应该来这里的,不知怎的,心里有一种微妙的情绪升了起来,才刚刚见着,怎的又要走了,但是她却找不到理由留下来,甚至想要开口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身边掠起一阵浅浅的风,手心骤然传来的温热让清媚愣了愣,抬起头,却看见雪衣原本清冷的俊颜上漾着浅浅的笑意,很浅,然而却将他眼中的料峭柔和了许多。
“好不容易来了,就先坐坐吧。”雪衣轻声说道,看着穿着夜行衣的清媚,帖身的劲装将她的娇小一显无疑,刚刚她眼中情绪不断变化,尽管微妙,却被雪衣尽数收入眼底,她是来救他的,这个认知让雪衣微微扬起唇角,原本因为树和公主一直纠缠而生出的些许不耐在这一刻全数烟消云散。
清媚有些吃惊,她往里面看了看,里面明明还有公主,她这分明是翻墙进来的,怎么进去坐。
然而雪衣却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他一手擒着茶壶,另一只手却牵着她,夜风吹起他随意束着的长发,轻轻柔柔的拂过清媚的脸,淡淡的皂角清新,让清媚有些许的恍惚。
“怎的去了这么久?”门突然被人拉开了,树和公主走了出来,看见雪衣与清媚时微微怔了一怔,然后视线定定的落在雪衣与清媚牵在一起的手上,这副情景,让她的眼眸中升起细微的火苗,然而在转瞬之后,便恢复了平静。
“这位是?”树和公主唇角漾起浅浅的微笑,眼中却半点笑意也无,只是看向雪衣。
“我是雪衣的朋友。”清媚定了定神,然而那公主脸上虽噙着笑意,对她的敌意却很分明,清媚微微动了动欲要抽出手,然而却被雪衣紧紧的牵住,他手心的温暖像是一团细微却很炽热的火,将她的手心微微捂出一些汗来。
“深夜翻墙越户的朋友么?”树和公主一双盈盈妙目在清媚脸上扫了扫,清媚看向她的眼神,不同于一般民间女子那般胆怯,却也没有傲气,而是清澈得如同一汪清泉,尽管她穿着简单的黑色劲装,却难掩原本的清丽,只是她身边站着的人,却是雪衣,男子明如玉树,女子秀若芝兰,倒是显得她在这里十分多余。
树和公主轻笑了一声,看着雪衣微变的神色,却并未再多说,只是唤了一声来人,然后淡淡说道:“天色也已晚了,本公主先行回宫,雪衣,今日之棋并未下完,改日我再找你切磋。”
雪衣微微躬身,垂滑的黑发滑落下来,落在他与清媚牵在一起的手上,然而仍然没有分开:“既然如此,雪衣也不便久留,恭送公主。”
树和公主脸上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傲然神情,眼光又从清媚脸上扫过,然后伸手搭住了刚刚唤来的太监手上,款款而去。
清媚与雪衣一起站在原地,直到她走得远了,才齐齐呼出一口气,清媚侧过头,骤然对上雪衣的眼眸,不知怎的,两人竟相互看着笑了起来。
“想不到你也有会笑的时候。”原本凝滞的气氛被这一笑,便顿时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