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座皆惊——陈醉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越来越难看,到最后一句时已是锅底一般。
乐音嘴角抽搐着,回头抱住卫涔:“Grace……”
“I'm so beat……(我好累……)”卫涔无力地靠在她肩膀上。
曲翔觉得这台词有点耳熟,抬头看陈醉。陈醉也正低头看他,四目相视,气氛十分不善良。
曲翔赶紧运用全身力量谄媚地朝她微笑。
“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也有被尊重的权利!”林可仁低沉着声音说:“他因为你是同性恋就这么玩你,我看不惯!”
病房里的气场随着他的话变得微妙起来,陈醉盯着曲翔的脸,看的他汗都下来了。自己这顿打挨得有点冤枉,如果林可仁知道陈醉是女生,说不定对他会客气点。不过,不知为什么,陈醉看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怪难受的,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
曲翔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地努力微笑,把嘴角尽量扯得大一些,弯一点。可惜没有表情的陈醉还是冷冰冰的,曲翔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头突然更昏了,呻吟一声,往下缩了缩。
陈醉沉吟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站起来走到林可仁面前,仰头看着他,口气竟然是意外地温和:“小隆说的是真的吗?”
林可仁面红耳赤地点了一下头。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陈醉笑着说。
“那个……”林可仁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我喜欢你。”顿了顿,下定决心似的又说:“我林可仁喜欢陈醉!”
陈醉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是男生,你也喜欢吗?像喜欢异性那样,喜欢着我?”
你要倒霉!曲翔看不见陈醉的正脸都能知道她的表情。
林可仁坚定地说:“喜欢,比喜欢女生还喜欢。”
陈醉一边点头,一边转过来看乐音和卫涔,那两个人也看她,目光里似乎在交换什么信息。少顷,陈醉回过头去,口吻还是很温和:“其实……我也不是不能考虑你,不过我怕你不愿意,毕竟你以前是直人……”
“我愿意!”林可仁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激动得声音都发抖了:“我什么都愿意!”
“什么都愿意?”陈醉不以为意地笑着:“你能做〇吗?”
“啊?”林可仁一愣。
乐音忍俊不禁地咳嗽了一声,正色道:“你知道什么是〇吗?简单的解释就是男同性恋里充当女性的那方。”
“做〇?”林可仁的手滑下来,表情如遭雷击:“当女人……”
“对啊。”陈醉还是沉着的样子,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悠然道:“我只做Top的,你能在下面吗?”
“下面?”林可仁已经懵了。
卫涔坏笑着走过去,在林可仁耳边说了几句,而后退开一步:“……明白了?”
林可仁脸色苍白地看着卫涔,好像看怪物一样。
曲翔有点同情地看着林可仁,他们上课时讲过同性性行为,而且被陈醉恶整误以为自己是Gay的那段时间,他也看过一些资料。陈醉说的Top就是性生活中的主动方,Bottom则是被动承受方。对于一个性向正常的男人,突然要被当女人一样,那恐怕不是爱不爱就能做到的。
让一个大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点头当〇,也就是陈醉能想出来。曲翔在晕眩里庆幸,他比这林可仁幸运多了。
楼道里一阵喧哗,曲维臣带着欧梵等人上来了,推门看见林可仁杵在那,脸色诡异,身体摇摇欲坠:“怎么回事?”
“曲医生,您回来了。”陈醉朝曲维臣点头:“不好意思,我马上让他走。”
“我靠!”丁泰然阴阳怪气地看着林可仁肿了一边的脸,他左边肿的包子一样,整个脸都不对称了:“啧啧!缺心眼这件事如果做得好,就叫行为艺术。”
欧梵走过他身边也观赏了一下:“这就是我国最著名的行为艺术家,看这脸长的,透着不对称的美,毕加索名画似的!”
蔡黎峥难得不厚道地附和:“你有一名字叫苏州园林吧?”
“你们……”小隆敢怒不敢言,拉着林可仁:“林哥,先回去吧。”
林可仁被他拉着,走了两步,突然停下,看着病床上的曲翔,问陈醉:“他能吗?”
“他?”陈醉回头看了一眼曲翔,诡异地一笑。
那眼神让曲翔顿感不妙。
果然,陈醉粲然一笑:“我选择他就是因为他能啊。”
你娘咧!曲翔猛地直起来,突然觉得胸口一疼,一口气没上来,终于又昏过去了。
这次的昏迷时间很长,还做了噩梦,梦很混乱,具体什么情节也不知道。曲翔就觉得无力,从里到外的无力,整个人轻飘飘的,还总是闻见乐音身上那股香味。于是就梦见乐音变成了妖怪,一路追着他乱跑,然后就遇见了陈醉来救他,打跑了可怕的乐音妖怪,他刚放松下来就被陈醉抱住,色迷迷地摸着他的脸,说:“小〇,咱们亲热一下吧,我是Top……”
梦到这里,曲翔终于爆发了,挣扎着醒过来,满头大汗心如擂鼓。
“嗨,醒了?”梦里的Top王子突然出现在他视野里,害他差点又昏过去:“感觉怎么样?做春梦了?”
“啊?”曲翔口干舌燥,太阳穴都在跳动。看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床前只有陈醉,她也穿着病号服,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
难道噩梦还没结束?
“你做梦梦见什么了?”陈醉拧了毛巾给他擦脸:“一直叫我的名字,然后就发春似的叫‘不要,不要’,好像被人非礼了。”
拜你所赐!
曲翔咬着牙瞪她。
“难道是我在梦里非礼你?”陈醉笑着给他轻轻擦脸,然后按了一下呼叫器:“曲医生回家给你拿东西去了,很快就回来,你还可以睡一下,再做个春梦,不过这次麻烦你不要梦到我,谢谢。”
“混蛋……”曲翔从牙缝里冒出这两个字。
陈醉充耳不闻地给他把被子掖好:“对了,沈萃有来过哦!哭得乱七八糟……”
“啊?”曲翔这才想起来,沈萃那关也要过,还不知怎么安慰他的小白兔呢!
“你惨了。”陈醉颇为同情地看着他。
护士进来,照例给他量血压,测心跳,观察瞳孔。等一切都弄完了,一边给他做记录一边笑:“小曲,你家沈萃可过来看过你了啊。”
“知道……”曲翔哀叹。
“我刚跟他说了。”陈醉坏笑:“小白兔哭的……草木为之含悲,风云为之变色!惊天地,泣鬼神!”
护士咯咯地笑:“咱们医院差点叫你家孟姜女哭塌了……”
“哎哟……”曲翔呻吟起来:“头疼……再来点镇痛剂吧……”
“你这头疼镇痛剂不管用。”小护士把笔插回夹子上,笑着出去了。
曲翔欲哭无泪地看着陈醉:“都是你害的。”
陈醉忍着笑,坐到床上,轻轻给他按摩太阳穴:“对不住啦,医生大人。你对我这么好,来世一定结草衔环,做牛做马做老婆报答你。”
“做老婆……”曲翔就听见这句了,悻悻哼道:“做老婆不用下辈子,这辈子就行。”
陈醉笑着说:“我也想啊。可是医生大人不是有小白兔了么?再说,你也不是同性恋,没办法跟我在一起啊。”
“你……”曲翔想起昏倒前她跟林可仁说的话,气得半死:“你……我要跟你绝交!”说罢,推开她的手,顶着胀痛的太阳穴垂死挣扎地翻个身,背对着陈醉。
“医生大人?”陈醉轻轻捅了他一下。
曲翔不理她,打定主意这次要跟她较劲到底!
居然说他是〇!太侮辱人了!
“医生大人……”陈醉的声音小心翼翼带点讨好:“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了?”
沉默了片刻,忽然听见一声叹息,接着就沉默了。
曲翔全身绷着,等她下一步的反应,谁知道突然就没动静了。忍不住放松下来,竖着耳朵听她在做什么。
不一会儿,隐约传来抽泣的声音。
哭了?
不可能!
曲翔死扛着不回头。
有过了一会儿,陈醉用手指轻轻在他背上挠了一下:“医生大人……”
可恶的家伙!
曲翔很怕痒的,隔着布料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他的后背,那感觉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终于绷不住地翻回去,怒吼:“讨厌!”喊完,眼前都直闪光,耳朵嗡嗡响。
“嘿嘿……”陈醉坐回椅子上,把下巴放在他的枕头边,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笑:“医生大人真性感。”
“呸!”差点咬到舌头,曲翔费劲地伸手出来,捏住她的脸,想使劲却没力气:“坏蛋!你就是想……想害死我……你这个、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陈醉看着他,眼睛里都快冒出桃心来了:“好帅!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你……跟你没话说。”曲翔觉得又要晕倒:“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啊?”陈醉惊讶地张大了嘴:“此话怎讲?请兄台言明。”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不像男人……”曲翔捏着她的脸,努力捏:“所以才跟林可仁说我是〇。在你眼里,我就是个〇对不对?”
“这个……你有些常识不太对。”陈醉郑重地给他讲解:“〇只是一种划分,就像Bottom一样,是指在性行为进行中的位置。这不是恒定的,你可以这次是1,下次没准就是〇。没规定某种人一定要是〇,是〇的人一定就不像男人。”
“啊……”曲翔哀鸣:“谁跟你说这个了……”
“那你是说什么?”
“我是问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那又关〇什么事呢?”
“不关〇的事……”
“那你为什么说我看不起你?”
“我……”
“医生大人,你不要哭啊!”
“我讨厌你。”曲翔哭丧着脸,直捶床。
“好了,好了。”陈醉抓住他的手,笑着说:“其实是你怕我看不起你吧?你一直觉得你力气比我小,没我会打架,所以心里不平衡对不对?”
曲翔怔了一下,又羞又恼地哼了一声。
“医生大人,你不觉得你一直都是很厉害的吗?”陈醉握着他的手,笑盈盈地看着他:“只要经过训练,每个人都能成为打架高手;可是医生就不同了,不是每个人都能当医生的,不管怎么学怎么练,还是有不可能成为医生的人。你说呢?”
“可是……男人应该会打架……”曲翔嗫嚅道:“我比一般的男生都窝囊,对不对?”
“谁说男人应该会打架?法律有规定哦?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陈醉笑着说:“你这么聪明,一定学得快。”
“真的?”曲翔反握住她的手,还是有点小郁闷:“你说话算数吗?”
“要是骗你我就罚我……”陈醉想了想:“罚我一辈子都治不好病。”
“信你一次。”曲翔和她十指相扣,有点愉悦地看着两个人的手:“你的手真糙……”
“这个?”陈醉用另一只手摸摸这只手上的那些硬茧:“刚刚生病的时候没法睡觉,一闭眼就做噩梦,接着就是呕吐,吐到昏过去……医生让我做大量运动,将体能完全消耗光,累倒了就睡着了。所以,我每天被迫打拳,柔道、泰拳、武术……累到倒地就睡,醒来再继续。你看到的这些疤,都是我那时留下的。茧是后来慢慢磨出来的……”
曲翔知道这是对她的病较早期的治疗方法,为了使她获得睡眠,必须采用运动的方法让她劳累,以此保证睡眠的质量。
摩挲着手里硬硬扎扎的茧子,忽然有点心疼她,那些枯燥的运动把这双弹钢琴的手变成了格斗者的手,摸上去简直都不敢相信,曾经有美妙的乐曲从这指尖上流出过:“你还能弹琴吗?”
“怎么可能?”陈醉笑着摇头:“我一坐到钢琴旁就头疼,恶心。而且,我的手都硬了,弹不了琴了。”
曲翔看着她硬实的关节,忽然脑子一热,拉到嘴边吻了一下:“我喜欢……你的手。”
“你不用可怜我……”陈醉无奈地一笑:“我现在挺好的。”
“我不是可怜你……”曲翔紧抓着她的手,心里扭成一团,每到这种时候他都有种想把陈醉抱紧的冲动。
如果说死去的葵是陈醉的罩门,那么流露淡淡伤感的陈醉就是曲翔的死穴。
一看见她睫毛低垂下来,忧伤中还勉强地笑,好像不在乎那些伤痛,又好像有点任命了。柔软而无助的陈醉总是能轻易撩动他的心跳,让他从愤怒里迅速缴械,换上满腔爱意。
“医生大人……”陈醉困惑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老是连累你,还总惹你生气。”
“因为……我是以德报怨的好人。”曲翔释然一笑。
是啊,他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生气?他只是有些惶恐,害怕陈醉眼里没有他。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