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翔听了这话,心里也乱开了,怕自己的担忧会泄露,只好转话题:“你刚才说,乐音和陈醉动手打架了?她没把乐音打坏吧?”
卫涔笑了:“那个千金大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她们两个差不多,都没忍心用全力,皮外伤罢了。平手!”
曲翔后背发冷,乐音就是传说中的真人不露相,这么个温文尔雅的千金大小姐,动起手来居然不输那个外星人,看来她们那个圈子果然够怪异:“那下面你们准备怎么办?”
“没有办法,只能不停去找她,粘着她,烦她……”卫涔双手一摊:“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她现在回家了还是在那个赌博的地方?”
“昨晚有回家,今天有去公司,下午大概又回那个拳击的赌博Club了。”
“她……还好吗?”
“超级好!你知道的,在某种特定环境下暴力袭击的受害人,通过对别人实施暴力来平复自己的不安全感,会转换成害人者。她打了一个星期的违法比赛,所以现在心情大好。她觉得自己的病已经全好了呢。”卫涔揉着自己的头发:“可是,这样下去,她不是在比赛里给人打死,就是把别人打死,再来就是要被送去强制治疗中心,关一辈子……”
“你没有告诉她你们的新发现吗?”曲翔问卫涔:“她的治疗有突破她还不知道吗?”
“我说了,但是她不相信。我又不可能解释清楚,她听见葵的名字会昏倒的!”
“昏倒的话正好把她抓回来。”
“她醒了还会再去的。”
听起来还真是无计可施,曲翔满脑子都是关于上次黑市拳击的死亡率:初级拳手死亡率20%,中级拳手死亡率50%,高级拳手死亡率70%。
就这3个百分数来回在脑子里盘旋,心脏又是那种被揪起来的难受,然后就是汹涌澎湃的恨意。既怕陈醉有什么闪失,又盼着她能被狠狠教训一通,最好像上次那样全是皮外伤,不能动。
卫涔见他也开始犯愁,只好说点别的:“你怎么突然回来?”
“哦……回来换衣服,我晚上有夜班。”曲翔慌乱中警告自己不能多想,赶忙上楼去了。
洗澡的时候,换衣服的时候,收拾背包的时候,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着那3个百分数,赶走了又来,顽强得不得了。接着陈醉受伤后的花斑豹形象也偷偷摸摸钻了出来,咬着牙隐忍地绷紧后背的样子,迷迷糊糊吸凉气的样子,小狗一样装可怜的样子,全都闯进脑子里来了。
不是常常有人说:贫穷、咳嗽和爱情是无法隐藏的吗?
曲翔沮丧又愤怒地下决心,说什么也要忍住,他长这么大就没有努力而做不到的事!也许是无法隐藏,但绝对是可以忍耐的。
他做的到,就像当年考K医大一样,别人都质疑他小小年纪,就算考上了也未必能顺利毕业。最初学业压力的不适应,和不同龄的同学难以沟通,别人对于他是系主任儿子的种种奇怪态度,残酷的升学制度,艰难的临证考试……愤怒过,绝望过,偷偷哭过,可还不是咬咬牙就挺过来了?只要努力,只要咬牙忍一忍,都会过去的。
他不能为了一个看不见未来的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而且,就算他想赔上了自尊和人生,那个人也不会领情。她只会糟蹋人心,她的爱情,她的美好,都跟那个叫佐静葵的一起,埋藏在头疼和呕吐里变成了一种病。就算好了,也不过是陷入另一场痛苦回忆和念念不忘里,又关别人什么事?
曲翔冷着脸,继续过他自己的生活。
上课,去医院,给老爸当义务清洁工,偶而和沈萃去约会,享受平静甜蜜的感情。心口上的风暴就让它刮去吧,反正从外表看,他还是那个洁身自好,专心上进的好学生。
丁泰然他们知道曲翔是怎么回事,怕捅破了气球被崩死,都严守秘密保持距离。卫涔等人不知就里,日常见惯了曲翔的冷面孔,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奇怪。
日子过的极为清净,只是常常思春小尼姑似的,半夜里失眠心火撞头,咬着枕头天人交战,那苦楚可谓又难受又羞耻。曲翔索性一咬牙,把所有认识的同学的夜班都包揽了。只要白天课不多,就能看见某个干净俊秀的同学挨个宿舍敲门,询问谁要替班。
夜班时虽然也闹心,可总比躺在床上轻快多了。
曲翔面无表情地翻着手里的书,一个字也没看进去,恍恍惚惚把“病理性醉酒”几个字看成了“性感陈醉”,突然听见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翻过去。
“你在呢?”蔡黎峥看着他:“你干什么呢?我敲门你都没听见。”
“啊?”曲翔讪讪地把书扔在桌子上:“大半夜你怎么来了?欧梵呢?”
“一楼急诊抢救呢。”蔡黎峥看着屋里:“怎么就你一个人?”
“急诊?欧梵怎么了?”曲翔站起来:“还有一个上厕所去了……欧梵病了?”
“不是欧梵,是丁丁让陈醉给打了……”蔡黎峥不慌不忙地回答。
“什么?”曲翔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怎么样?为什么啊?”说着赶紧走出来,跟护士站的同事打个招呼,和蔡黎峥往楼下走:“严重吗?”
“还行。陈醉没下重手,就是……”蔡黎峥忍着笑:“打掉了一颗牙。”
“混蛋!”曲翔咬牙切齿地跑下去,推开急诊抢救室的门:“丁泰然!”
“额的神——”丁泰然坐在抢救室的床上,卫涔正给他上药呢。这家伙满脸血迹,花瓜似的冲他大喊:“你可算来了——”
“你这是……”曲翔看着他撕破的衣服,过去扳开他的嘴,下排少了一颗槽牙:“你没事吧?”
“我毁容了……”丁泰然抓着他的衣服哀鸣:“我还头疼!我的方剂学考试没戏了,你还是给我补考题吧——”
“陈醉呢?”曲翔怒不可遏地环视四周。
卫涔、欧梵还有蔡黎峥都大眼瞪小眼看着他。
“她凭什么打人?”曲翔脖子上的血管都暴出来了:“她人呢?”
“你急什么啊?”欧梵拉着他。
丁泰然也慌了:“曲翔……你别急,我没事。跟陈醉闹着玩来的,她说我们谁能打得过她,她就回来治病。我就是想知道陈醉到底多能打……是我认真了,她没敢下狠手。”
“放屁!没下狠手你牙怎么掉了?”曲翔看着他满脸干涸的血迹:“还有哪受伤了?”
“我这牙本来就是虫牙,不结实!别说陈醉,卫涔打一拳也能打掉了。”丁泰然按住他乱拔的手:“我就掉了一颗牙,流了点血,身上没事。”
“还好意思说呢?”欧梵嗤之以鼻:“你跟一个女生也认真动手,太不爷们儿了!”
“我没陈醉爷们儿!”丁泰然捂着脸反驳:“我是业余的!她是专业的!你不能拿李时珍和买野药的作比较!”
“陈醉呢?”曲翔再次问。
“楼下停车呢吧?”丁泰然一愣,随即抓住他的手:“我的方剂学就全靠你了……曲翔——我都这样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曲翔甩开丁泰然,拉开门出去了。
这几天的火都一股脑冲上天灵盖了,感觉头皮发麻,发根全竖起来了!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和后颈都在突突乱跳,浑身关节都隐隐作痛。
刚一出大厅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停车场方向过来,灯光虽然昏暗,曲翔却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一手懒散地摇着车钥匙,一手插在裤兜里,慢慢从昏暗处走出来,头发剪短了,比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还要短,穿了第一次见面时穿的马甲和背心,运动裤,球鞋。
这么冷的天还露着胳膊,不怕感冒么?
这念头一出,曲翔就伸手捶了自己脑袋一拳。
“医生大人?”陈醉看见他,有点惊喜:“好久不见,你是特意出来迎接我么?”
“迎接你老母!”曲翔破口大骂:“你为什么把丁泰然打成那样?”
“靠!你什么意思?”陈醉皱眉,走过来,举起胳膊:“他也有打我啊!他就掉颗虫牙,老子胳膊都拉伤了!害我下面的拳赛全不能上场!你凶什么?”
“你还知道好歹吗?陈醉!”曲翔拨拉开她的手:“你闹得大家都为你担心,还敢用回来看病为条件,让丁泰然陪你打架玩!你是不是觉得大家吃饱了没事都该围着你转?看见别人为你着急特别开心?幼稚不幼稚?你多大了?”
“谁让他们围着我转了?你有病吧?是他们每天都来烦我好不好!我刚刚心情好一点就来干涉我!为什么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上帝啊?你要佛光普照我管不着,你非让我给你烧香?办不到!”陈醉也翻脸了:“我没想让谁围着我转,我最讨厌就是看见别人为我担心!所以我才不在这破医院待着!”
“你有病不在医院待着,去外面鬼混就能好起来了?不辞而别,叫父母家人担心,不爱惜身体,叫朋友们着急!你怎么这么理直气壮?你从来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么?你不为你父母想想?你有什么脸跟我喊?你自己就是上帝!幼稚的上帝!”
“我就是幼稚!我能记起来的事情只到十三岁那年!你要不要试试看,张开眼睛看着插了十八根蜡烛的蛋糕,却想不起怎么活到十八岁了!如果不是为了我的父母家人,我早放弃了!你个破医生知道什么?”
“医生就是为了解除病痛而存在的职业,别跟我说我没得过这种病就不了解。妇产科还有男医生呢!他们都生过孩子?是你自己不了解你的病,不要说医生有问题。你放弃了治疗临阵脱逃,说明你对自己没信心,不要怪到医生头上!”
“我信心十足了三年!你试过呕吐到心律不齐吗?试过连续运动累到昏倒,才能得到一个正常的睡眠吗?我三年的治疗唯一的成果就是,拿到一个自由格斗冠军!我把生命全浪费在这些无谓的治疗上了!我宁可明天被抓去强制收容,我告诉你,我又能写歌了!我觉得我自己的治疗方法比你们的见效!”
“你要是直接去吸毒还能当导演呢!这叫饮鸩止渴你知道吗?你现在能写歌的代价,是永久的丧失创作能力!他们去劝你,是为你好,你宁肯把关心你的人打一顿,都不肯听一句劝,我都替他们不值!你算个什么东西?”
“曲翔!”陈醉大怒:“你信不信我也把你揍一顿!”
“揍我?”曲翔冷笑:“也是打赢了你你就续治疗吗?”
陈醉轻蔑地一笑:“没错!不过处男庸医,我怕你就不止掉一颗牙了……”
陈醉话未说完,曲翔便突然抓着她的衣服把她甩在大厅台阶下面。陈醉不愧是受过训练的,身体刚一着地便快速滚动,卸掉身体落地的重量,紧接着撑住地面停下来:“王八蛋!”
“你也是!”曲翔跳下台阶,陈醉扑上来两人扭作一团。
陈醉刚和丁泰然打过一场,体力损耗大半,一只胳膊也拉伤了。曲翔憋了十多天的火,气球早就变成了蒸汽锅炉,现在锅炉爆炸了!
这一次终于算是是棋逢对手,旗鼓相当。
陈醉打架的手法极其专业,反应迅捷,轻松格开曲翔挥来的拳头。膝头运足力气猛地一顶,把曲翔掀在一边,骑到他身上狠狠揍。
曲翔脸上挨了两下,登时眼前冒金星,心口的火更旺了。他个子比陈醉大,气头上小宇宙全面爆发,伸手拽着陈醉后背的衣服把她拉开,一拳打在她肚子上,趁空把她翻下去压住。
陈醉有技巧地滚了半圈,躲开曲翔的泰山压顶,一个扫堂腿便把他又踢回去。紧接着扑过去,抓住他的胳膊从肩上背摔而出——曲翔被她抓住胳膊时就知道不妙,飞出去的前一秒慌忙乱抓,拉住了陈醉的马甲。
嗤啦!
陈醉的衣服撕成了两片,人也随着曲翔滚到地上。
曲翔胃里的酸水都快撞出来了,死死抓着陈醉不放。他四肢好像八爪鱼一样缠着陈醉,陈醉的格斗技巧使不上力气,索性也采取混打乱打的方式,闭着眼睛狂揍。
曲翔手脚都用来固定陈醉,根本无法自保,挨了几拳险些疼背过气去。又急又怒间又无法还手,情急之下只能张口咬住陈醉的肩膀!
“啊——”陈醉惨叫一声,她打了这么多场架,还是头一遭遇见用嘴咬的:“你他妈的属狗啊!还咬人!”
“王八蛋!咬死你!”曲翔急红了眼,他哪里会打架,见陈醉停了手只当是自己的攻击奏效了,又狠狠咬了一口。
“啊——”陈醉死命地挣扎打他:“你是不是男人啊?跟女生打架还咬人!”
曲翔还管这个?他活了二十年,从没打过架,更加没有如此生气过,大脑里一片闪烁的星光。这么多天的气愤,憋闷,委屈还有痛楚涌在脑子里跟疯子差不多。陈醉打他都不知道疼了,只是用吃奶的力气缠住陈醉:“我赢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