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眼看要到午时了,孔琉玥不想给庆王妃添麻烦,于是提出告辞。
但庆王妃却笑道:“又不需要我亲自下厨张罗,不过白动动嘴皮儿吩咐下人罢了,何来麻烦之说?难道姑奶奶归宁,娘家连一顿饭都供应不起了?”
韩青瑶也苦留她,“连日来我都闷在家里,什么事都做不得,什么地方也去不得,早闷得很了,你就多陪我一会儿嘛?”
没奈何,孔琉玥只得留下吃了午饭,——席间还被庆王妃打去了几回‘如今你嫂子已经有了,你多早也给为娘的添个小外孙啊’。韩青瑶则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方离了庆王府。
却没有径自回家,而是命车夫取道去了伏威将军府,去完成上午答应韩青瑶的事。
韩老夫人和李氏并华灵素听得孔琉玥是从庆王府来,都赶着她问了好些韩青瑶的情况。最后还是韩老夫人先注意到孔琉玥来了这么久了,连茶都还没顾上喝一口,不由大为不好意思,笑道:“瞧我们只顾得问瑶瑶的情况,竟累得傅夫人连茶都来不及吃,实在是太怠慢客人了!”
孔琉玥忙笑道:“老夫人客气了,瑶瑶的家便是我的家,我回自己家里,老夫人何须这般客气?”想着傅城恒只怕还在家苦等她,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开门见山便将自己的来意大略说了一遍,“……华姐姐你是大夫,你的话娘只怕还能听进去几分,说不得要劳您今早抽空儿去一趟庆王府了,瑶瑶年纪本就还小,之前身子骨又不甚好,若是孩子将来太大,我怕……”
华灵素早想到这一茬儿了,但一来毕竟没孔琉玥想得那么深,二来韩青瑶已经嫁出去,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娘家人说到底不能管太多,是以之前只悄悄与韩青瑶说过几句。如今既听得孔琉玥郑重其事将其事提了出来,便也正色郑重的应道:“孔妹妹放心,我明儿一早就去王府,务必劝服王妃娘娘,也适当的劝劝妹婿,让他尽量帮忙在娘娘面前周旋,以免将来瑶瑶生产时吃苦。”
孔琉玥见华灵素应了,如释重负,又将好些注意事项大略说了一遍,希望也经她之口转告给庆王妃,“……照理华姐姐乃是医学世家的传人,我不该在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但我们希望瑶瑶好的心都是一样的,还请姐姐不要笑话儿。”
“孔妹妹医术那般高妙,连我爷爷都赞誉有加,你这样说,简直让我无地自容!”华灵素忙笑道。她这话儿倒是一点都不夸张,自得知治好韩远关腿的高人乃是孔琉玥后,他们祖孙三代便对其大为推崇,对她说的一些理论,哪怕是他们之前闻所未闻,一样也是深信不疑。
韩老夫人和李氏则感慨道:“傅夫人待我们遥遥真是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了!”
当下孔琉玥又在伏威将军府逗留了大半个时辰,见过了李氏的女儿和华灵素的儿子,给了姑侄二人一人一块玉佩当见面礼后,方告辞回去了。
一时回至永定公府,果然见傅城恒正等着她,一见她回来,便一脸委屈的道:“你早上离开前答应过我,要回来陪我吃午饭的!”
孔琉玥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男人卖萌还卖上瘾了?却又有几分心虚,遂连大衣裳都没脱,便上前挨着他坐了,笑道:“我原不吃饭的,偏娘和瑶瑶都苦留,我推拒不得,只得留下吃了饭。只是饭后又受瑶瑶所托,去了一趟伏威将军府,所以回来迟了。对了,你中午吃的什么?”
傅城恒半真半假的酸溜溜道:“只要一见了韩青瑶,你必定立时将我抛到脑后,还管我中午吃什么呢?”
说得孔琉玥越发好笑,推了他一把,才啐道:“我那是去办正事,况我不是一办完事便回来了吗?也值当你醋妒,早知道我今儿不回来了,就该留在庆王府陪瑶瑶的,横竖她如今哪里都去不了,正闷得慌,巴不得我能一直留下陪她,我索性就去陪她住个三五七日的,相信不止瑶瑶高兴,娘和大哥也会很高兴的……”
“不行!”话没说完,已被傅城恒急声打断,“你再是庆王府的姑奶奶,终究也是傅家人了,岂有成日里往娘家跑的理儿?你要是真要去庆王府住个三五七日的,那我就、那我就……那我就也跟过去,在那里住下不走了!”
孔琉玥听他‘那我就’了半天,还当他要说出个什么名堂来,却没想到最后竟会说出这么一句类似于耍无赖的话,先是一怔一下,随即便笑得东倒西歪,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你在家脸皮厚也、也就罢了……如今竟还要将你的厚、厚脸皮用到外、外面去?”
傅城恒倒是很淡定,除了眼里偶尔闪过一抹狼狈:“怎么,不可以啊?难道我不是庆王府的大姑爷?难道我不可以去自己岳家小住?”
孔琉玥仍是笑不可抑,“当然可以,怎么不可以,你是大姑爷嘛,偶尔去岳家小住几日还不是理所当然的?”自是他不该摆出那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啊,害她以为他有什么狠招呢!
眼见孔琉玥笑得开怀,傅城恒狼狈之余,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夫妻两个心里都知道,这话儿他们也就只能私下里说说而已,真要去庆王府小住,是万万不能的,好容易皇上的戒心才消了些,若是两家再来往得勤一些,只怕又要生出祸事来了!
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孔琉玥方去了净房更衣梳洗。
等她梳洗完出来,傅城恒已去了小书房,她索性叫了梁妈妈来,吩咐她:“你即刻去一趟庆王府,把去年我制的那桂花香露带几瓶儿给世子妃,再就是告诉她,她交代的事我已办妥了,至多明天,事情就会有转机了,让她只管放心。”
梁妈妈笑道:“我怕我语焉不详,让世子妃娘娘不明白夫人的话儿,要不夫人给她去一封信?”
孔琉玥摇头道:“不必了,你只管按我吩咐的说,她听了自然明白了。”
梁妈妈闻言,便不再多说,去找白书拿了香露后,便回房换了出门衣衫,坐车径自去了庆王府,约莫两个时辰方回来,向孔琉玥禀道:“世子妃娘娘让谢谢夫人的香露,还说她会照顾好自己的,让夫人不必担心,再就是夫人若是得空儿,希望能时常过府陪她说说话儿。”
她又何尝不想时常过去陪她?孔琉玥闻及此言,不由无声的苦笑起来,可那也得条件允许啊,如今就连晋王妃回永定公府都比先时少了好多,傅城恒和她则更是几乎没再去过晋王府,二人还是同父同母,滴滴亲的姐弟呢,为避嫌尚且不得不减少往来,更何况她只是庆王府的义女,在旁人瞧来比晋王妃傅城恒姐弟之间远得多?
孔琉玥头天还在感叹晋王妃如今回娘家回得少了,姐弟之间无形生疏了好些,不想晋王妃第二日就回来了。
“姐姐今儿个怎么得闲回来逛逛?”在垂花门外接到晋王妃,见过礼后,孔琉玥便先笑道:“姐姐气色可真好,敢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晋王妃今日穿了大红五彩鸾凤遍地莲的对襟褙子,下面是鹅黄绣百花的细褶子绢裙,梳了堆云髻,戴了嵌宝石百福云纹金步摇,并金点翠朝凤钗,看起来端的是华贵大方,容光焕发,也难怪孔琉玥会那么说。
见孔琉玥问,晋王妃笑了笑,道:“并没有什么喜事……”
话没说完,金珠已在她身后笑道:“怎么没有喜事?王爷特意告假带娘娘去梅苑清清静静的小住,为了让娘娘能真正的散淡几日,连世子爷和郡主都不让去,只自个儿一个人陪着娘娘,难道不是喜事?”
孔琉玥闻言,也就明白过来晋王妃何以这般容光焕发了,因笑着附和金珠道:“金珠姐姐说得对,这可是大喜事,我还要给姐姐道喜呢!”说着便要福身下去。
却被早已红透了脸、瞧着越显娇美的晋王妃搀住了,嗔道:“金珠那丫头自来没大没小惯了的,怎么你一向稳重,也跟着她胡闹起来!”
孔琉玥笑道:“姐夫和姐姐夫妻和美,当然是喜事,我哪有胡闹?不信,待会儿我们问问祖母和国公爷,看是不是喜事?”
说得晋王妃越发的羞不可挡,片刻才小声啐道:“你在胡吣,我可就生气了啊!”
见她委实羞着了,孔琉玥也就见好就收,没有再说下去。
姑嫂二人说着闲话儿,很快便到了乐安居。
老太夫人见了晋王妃,十分高兴,拉了她的手依依呀呀的问她怎么没带两个小的回来?当然,这个“问”是经由卢嬷嬷之口问出来的。
晋王妃便回道:“睿儿同他父王一道进宫去了,珊儿今日已开始跟我学打理家事了,尚未理出头绪,等下次空了时,一定带他们回来给祖母请安。”
在乐安居吃了午饭,老太夫人要歇中觉,晋王妃于是同着孔琉玥去了芜香院。
带小丫鬟上了茶来,将众伺候之人都屏退之后,晋王妃方与傅城恒说道:“今夏江西一带大涝,皇上下旨让户部筹措治水和赈灾的钱粮,你姐夫打算就借这个机会,将差使给办砸了,好叫皇上如愿……”
虽是早就商议好了要让晋王找机会出岔子,好叫皇上名正言顺的自他手上收回户部的大权,但毕竟不能做得太明显,不然反而会有欲盖弥彰之嫌,因此此事才会一直拖到了今日。只是晋王妃接受归接受此事,话里还是不免带出了几分怨怼来。
傅城恒闻言,蹙眉沉吟道:“这个机会好是好,只万一延误了救灾,受苦的还是黎明百姓,只怕还会动摇国本……”
孔琉玥在一旁听了,不由暗暗撇嘴,皇帝都巴不得治死他们郎舅两个了,他还管他什么黎民百姓,什么江山社稷哦,反正这天下姓赵又不姓傅,离他会怎样呢!
正自腹诽间,已听得晋王妃说道:“这一点你姐夫也虑着了,说是自有分寸,不敢拿赵氏江山来开玩笑,也不会让黎民百姓受苦的!”
还以为只有傅城恒一个人会这样想,没想到晋王也这样想……孔琉玥无语了,暗想封建社会忠君爱国的教育可真是害人不浅啊,教出来的都是些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的主儿!
说完正事,晋王妃毫不客气的将傅城恒赶出了屋子,说是要跟孔琉玥说体己话儿。
孔琉玥看着傅城恒临去前那个委屈又酸溜溜的样子,忍俊不禁,一回头却对上晋王妃有些忧心忡忡的脸。
晋王妃欲言又止,“那个,弟妹,你可直到瑶瑶她、瑶瑶她……”
孔琉玥就知道晋王妃为何会忧心忡忡,又为何会欲言又止了。她展颜一笑,道:“姐姐可是想问我是否知道瑶瑶已有身孕之事?”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了?”晋王妃目露愕然的讷讷问道。
孔琉玥点头道:“前日知道的。昨日我已去庆王府探过她了,见她气色还不错,娘和大哥也很高兴,照顾她照顾得极为妥帖,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你心里……不难受?不恨煦之?”晋王妃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想想也是,韩青瑶比孔琉玥后成亲将近一年,如今都有身孕了,可她却不但没有,甚至极有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偏这还不是天生的,而是认为的,且是她最亲近的枕边人所为,就算她早已原谅了他,如今听到好姐妹有喜了的消息,未必就不会勾起往日伤心的回忆,继而再恨上那害她如此之人。
也难怪晋王妃会有此一问,事实上是,自打日前自晋王口中得知此事后,晋王妃便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了。以致她在梅苑小住与丈夫重温旧梦的那几日虽快活,毕竟一直悬着心,怕孔琉玥知道此事后会再次恨上傅城恒,所以才会于今日特特过来,就是想先探探孔琉玥的口风,如果有可能,还想开解开解她,让他们夫妻间不要因此而生分了。
孔琉玥见晋王妃小心翼翼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叹道:“难道在姐姐心目中,我就是那等心胸狭窄,看不得别人好,只会沉湎于过去不好的事,既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人的人吗?”
问得晋王妃大急,忙忙摆手道:“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伤心难过,不想看到你和煦之因此而生分罢了!”
孔琉玥只得将前日与傅城恒说的那番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诚恳道:“姐姐希望我和国公爷和和美美过完一辈子的心愿我知道,在经历了之前的生离死别后,这也是我最大的心愿,所以我绝不会因此就和他生分了,只会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与他过好以后的每一天,请姐姐只管放心吧!”
晋王妃听了,就跟之前傅城恒一样,感动兼感激得说不出话来了。
在晋王妃看来,善良、坚韧、宽厚、大度……这些美德只任意一样放到一个人身上,亦是极为难得的了,从没想过某一个人身上便能集齐这些美德,在她看来,就算是圣人,也未必能达到那个高度!
却没想到,她家弟妹就将这些美德全部集齐于了一身,这实在是弟弟的福气,更是整个傅家的福气!
于是等到离去时,晋王妃来之前那隐藏在心里,并未表露在面上的担心已是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庆幸和一定要为孔琉玥求来一味灵丹妙药,好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