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琉玥这决没有再低着头只顾吃茶了,而的抬起头来,似笑昨笑看向了尹老太太,却仍是半晌都没有说话。
尹老太太被她明亮清澈得好似能洞悉一切的眼睛看着,很快便有些狼狈的偏过了头去,只觉无所遁形。
但她的很狈仅仅只持续了很短的一瞬间,便复又理直气壮起来,她瞪着她做什么,若不是她好心养活她一场,又煞费苦心为她结了好亲,她一个抢了她女儿夫婿的贱人生的小庶女,别说如今作一品诰命夫人,连有没有命活着还出属于知呢,她向她提要求乃是天经地义的,她回报她的养育大恩,也的天经地义的!
念头闪过的同时,尹老太太已再次看向了孔琉玥,笑眯眯的说道:“玥丫头看着我作什么?敢是我脸上有花儿不成?”
孔琉州微微一笑,“不是,只是觉得老太太是真的很疼吉嫔娘娘,觉得老太太真的一位好祖母而已!”都疼到不顾尹钠言死活,将她送到皇宫那个见不得人去处的地步了,尹老太太的确是一位“好祖母”啊!
尹老太太闻言,心下一松,知道她是一位好祖母就好,“我也不是只疼吉嫔娘娘一个,你几个姊妹,我个个儿都疼,尤其是你,我就更疼了,不然也不会将你打小儿养在身边,让她们几个尚且靠后,还煞费苦心为你谋得如今的好前程了!”虽说俗语有云“施恩不图报”但该提醒那受益人的时候,还的要适当提醒一二的。
将她养在身边,连几个亲孙女儿尚且贯后,还“煞费苦心”为她谋得了好前程?孔琉玥几乎就要忍不住为尹老太太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鼓掌叫好了,她这么会信口雌黄,不去说书,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是的,若非有老太太‘煞费苦心’为我筹谋!”孔琉州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却是笑容不变,“我的确不可能谋得如今的好前程。我如今是夫妻恩爱,婆媳相得、妯娌和睦。母子投缘,根本不用自己辛苦孕育孩子,便有幸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说来这一切可都是拜老太太所赐呢,可见得老太太是真的疼我,比疼吉嫔娘娘还要疼!”
一席连讽带讥的话,说得尹老太太变了颜色。
“夫妻恩爱”?倒是有可能,听说永定侯为了她,将姨娘妾室都送走了,还夜夜歇在她屋里,但也恍惚听说前阵子他们两个闹了矛盾,她使去请安送东西的人都说她瘦了很大一圈儿……如今永定侯又奉旨去了西山别宫护驾,夫妻间连面都见不上,又如何好得起来?
“婆媳相得”、“妯娌和睦”?只怕京城十个人倒有八个人知道永定候府长房与继室太夫人,并其所生继室子之间闹得很不愉快,甚至司以说是水火不容之事,她自己当初就曾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母子投缘’?除非是观世音菩萨转世,否则这世上就找不出一个喜爱别的女人与自己文夫所生报子,胜过自己孩子的,而且原配嫡子女对待继母,也绝少有能拿其当自己亲生母亲一般看待的,能做到面子情儿已经是很不错了!
偏生尹老太太还找不到话来反驳孔琉玥这番话,人家司是从头到尾都带了笑的,而且话也说等和风细雨,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他们要上赶着去求她了,不再是以前她可以任由他们拿捏的时候了……说不得只能强忍住满心的羞恼与怨毒,尽量维持笑容不变的说道:“真真你这丫头这张嘴,让人恨也不是,喜欢也不是……对了,你大嫂子和三妹妹四妹妹前儿个还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心里委实挂念得紧呢,你往偏厅寻她们说话去罢,你们说一会儿话,就该到开席的时间了,我早吩咐厨房作了你爱吃的菜,你待会儿记跟多吃一些!”
叫了翡翠进来,“好生服侍着你孔姑奶奶往偏厅与你大奶奶如娘们说话儿去!万万不能有丝毫的怠慢,否则仔细你的皮!”
“是,老太太,奴婢理会得了。”裴翠忙诚惶城恐的屈膝应了,上前赔笑向孔琉玥道,“孔姑奶奶,让奴婢服侍您去偏厅罢。”
孔琉玥笑着点了点头:“有劳翡翠姐姐了!”起身屈膝给尹老太太行了个礼,“……那琉玥就先告辞了!”方由翡翠服侍着,走出了尹老太太的正房。
一边走着,一边则忍不住佩服起尹老太太的厚脸皮来,啧,她话都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偏生人家硬是能做到面不改色,这份厚脸皮,可真是常人难以望其顶背啊!偏偏脸皮厚也就罢了,心机还那般深沉,一见她着了恼,便立刻改弦易辙不再提及自己所求之事,不给她以找借口与其交恶的机会,只怕是一日不达目的,其就不会善罢甘休啊,看来明儿她得找借口不再来了才是!
孔琉玥前脚刚走,尹大太太后脚就从碧纱橱里晃了出来,近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娘,怎么样了?孔丫头她是怎么说的,她答应了吗?”
尹老太太没好气,“你一直在碧纱橱里,难道听不到啊?敢情你的耳朵只是摆设?”那个小庶女,往常例还挺乖巧的,如今一旦攀上了高枝儿,就变得得意忘形、目中无人起来,果真是上不得高台盘的下流种子,忘恩负义的自眼狼儿!
尹大太太被尹老太太说得面露赧色,支吾道:“媳妇儿方才去了一趟净房,所以没听到……”这几日都陆陆换续有添妆的太太奶奶们上门,她作为主持柱国公府中馈的当家主母并新嫁娘的母亲,客人来了理所当然要作陪,而陪客就理所当然少不了吃茶,自然跑净房就勤了些。
“关键时刻,总是不是出这样的岔子,就出那样的乱子,没一个靠得住的!”尹老太太似是要将方才在孔琉玥那里受的气全部发泄到大儿媳身上一般,直斥责了尹大太太好半晌,方觉得心里堵得没方才那么难受了,方恨恨说道,“我听她的样子,竟是很不想帮这个忙似的……”
话没说完,已被尹大太太急急打断,“那怎么能行呢?娘,不行,您一定要说服她帮这个忙才是……娘娘如今在宫里的处镜,再没有人会比咱们自家人更清楚了,若是不趁着现在尚算并轻生个一儿半女的,再过个几年,可怎么样呢?同为太嫔,有儿女和没儿女太嫔的处境可就是天壤之别,我们身为娘娘的娘家人,这会子若是连我们都不拉她一把了,还有谁会拉她一把呢?况若的能多一位王爷,甚至只的多一位公主,咱们家将来的处境就又大不一样,娘,您可千万千万要劝得她答应帮这个忙啊!”
“好了,别说了,我还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一语末了,尹老太太已厉声说道,“我这不的正想法子呢吗,你嘀嘀咕咕个什么劲儿,吵得我脑仁疼!”
尹大太太也是关心则乱,才会失了往常的精明,这会子被尹老太太这么一通说,虽然屋里只得尹老太太的几个心腹丫鬟婆子,彼时后者们也早已眼观鼻鼻观心的低垂下了头去,仍然觉得下不来台,但下不来台的同时,却是已经冷静了下来,眼下计较这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想法子让宫里的娘娘怀上龙胎才是,到时候无论谁的脸色,她都不用再看,因敛衽屈膝说道:“是我一时浮躁了,请娘恕罪!”
见大儿媳态度谦逊,被下了面子也不表露委屈不忿之色,尹老太太火气渐消,叹道:“你也是为了娘娘,才会一时乱了方寸,也是人之常情,罢了,你且起来罢,咱们再合计合计,务必要让那丫头松口应下此事才是!”
尹大太太依言直起腰来,面露难色道:“才娘您不是说她看起来竟像是不想帮这个忙吗?她如今已的今非昔比,不但有了一品夫人的诰命,也主持着永定侯府的中馈,在夫家已算是彻底站稳了脚跟,咱们已经没有了拿捏她的筹谋,她又岂会乖乖听咱们的话?”说着,不由就后悔起当初大女儿方晋了嫔位时,自己不该听二女儿的话,将两房陪房的身契都送给了孔琉玥,不然如今也不至于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了,却不想想,两个庄子往大了说,也不过价值一万银子而已,堂堂一品诰命夫人,就算直接不要那两个庄子了又何妨?
尹老太太皱眉忖度了片刻,方缓缓说道:“如今再要让她无条件听咱们的话,自然是不可能了,说不得只能想想旁的路子……那丫头当初那般关心三丫头的亲事,指不定三丫头的话她还听得进一些,你待会儿就去找三丫头,让她劝劝那丫头去,你就告诉三丫头,果真娘娘能得怀龙胎,她将来到了夫家也能跟着被夫启高看一眼,不然,横竖离她出阁的日子还有将近一年,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可是谁都说不准的……”
对于尹慎言这个庶女,尹大太太从来都是各种不顺眼的,闻得尹老太太毫不掩饰感胁的话,毫不犹豫就应道:“娘放心,我待会儿就命人传了三丫头来,亲自跟她说这件事,务必让要她说服那丫头勺。”当初尹慎言的婚事因是孔琉玥直接越过她向尹老太太提的,尹大太太心里早已的扎了一根刺,只不过碍于尹老太太,不敢呲牙罢了,如今既闻得尹老太太都这么说了,她又岂能不赶紧抓住这大好机会的?
尹老太太就满意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蹙眉摇头道:“话虽如此,三丫头这门亲事到底算是晋王妃娘娘保的媒,真要说到退婚,我们也就只能说说而已,却是不敢付诸于行动的,不然就是得罪晋王妃娘娘,须知咱们所求之事,最终还是要落到晋王妃娘娘头上,这话儿至多也就白吓吓三丫头而已,三丫头倒是心思简单,关键孔丫头却那般有心计,只怕是骗不了她的,不行,咱们除此之外,还得再想别的法子才是……”
“别的法子?!”尹大太太绞尽脑汁,都再想不出别的什么法子了,禁不住就越发后悔起当初没往孔琉玥身边多塞几个人来拿捏她来。
倒是尹老太太忽然说道:“要说法子!倒也不是没有……那丫头如今是不听我的话了,不过有一个人的话,她应当还能听进去几分,只是……”
“只是什么?这个人又是谁?还请娘明示!”尹大太太不待尹老太太把话说完,已迫不及待的问道。
尹老太太沉默了片刻,方说了一句风马斗不相及的话,“我记得当年娘娘和淮哥儿都在我屋里时,姐弟两个感情好得任是谁见了都会赞叹几句!”
她这句话看似没头没尾,然尹大太太嫁进尹家二十几年,却是当下便明白过来了她的意思:老太太这是在暗示她打发了淮哥儿去见那个小庶女呢!
不由微蹙起了眉头。
她才不要让自己的儿子去见那个孤媚子小庶女呢,当初就是她将淮哥儿给迷得晕头转向,连自己这个做母亲的都敢当面顶撞,甚至等到成了亲之后,亦不曾有所收敛,害她背地里生了多少气,面对自家妹妹有些不好听的话时,也只能含愧忍下,面对自家侄女那幽怨的目光时,就更是难以心安……如今他好容易好了些,且也快要作爹了,她才不想让这样难得的安宁局面被打破!
尹老太太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便知道大儿媳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不由皱了皱眉头,真的头发长见识短,一遇事便只看得到眼前那点蝇头小利,稍微长远一点的地方便怎么也看不到!
但一想到霍氏现如今正怀着身孕,一旦生下来,可就是他们家的嫡长尔孙,倒也能理解大儿媳的心情,因耐着性子劝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呢,可你也不想想,如今他们两个一个已是快要当爹的人,另一个也已经嫁为人妇,都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他们心里还不知道什么事做的,什么做不得?况你把话给淮哥儿说明了,他难道还省不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只放心与他说去罢,果真出个什么事,自有我担着!”
“可是……”尹大太太闻言,面色有所松动,但仍有些下不了决心。
尹老太太看在眼里,就忍不住冷笑起来:“怎么,方才你劝我时,倒是挺会劝的,现在轮到你自己时,便想不转了?还是你心里只疼淮哥儿,不疼娘娘?可方才明明就是你自个儿说的,‘我们是娘娘的娘家人,这会子我们不拉她一把,还有让会拉她一把’!”
好说歹说,到底说得尹大太太点了头,尹老太太方放了心,催她道:“很快就要开席了,你趁这会子先去找了三丫头,让三丫头等会儿生席时,就接了孔丫头坐,等到散席时,再使人带了孔丫头去一个僻静的地方,记得让淮哥儿也要‘无意’路过那里,明白了吗?”双管齐下,她就不信那丫头不松动!
尹大太太闻言,犹豫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应了一句:“娘请放心,媳妇这就安排去!”屈膝行了个礼,自去安排去了。
却不想孔琉玥也不知是不是因先前尹老太太一席话,早已起了提防之心,一等到散席,根本连戏都等不及去看,便借口府里还有事,告辞而去了;而尹慎言则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在太胆小懦弱,虽一直挨着孔琉玥生,却嫌少有跟她搭话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木讷的样子。
直把尹大太太气了个倒仰,却也无计可施,只得将希塑都寄托在了明儿的正日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