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和血吞?那府里还有什么体统规矩可言?请祖母恕孙媳不能姑息!”
“可你总不能一点也不顾忌整个永定侯府的明面声誉罢?”老太夫人立刻接道,“原本这样的事,是哪个大户人家不会有的?但有是一回事,闹得人尽皆知又是另一回事了,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别人家倘或有这样的事,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呢,你倒好,只恨不能敲锣打鼓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难道在你心里,一个丫头的清白竟真比整个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还重要的吗?”
顿了一顿,喘一口气,“你也不想想,一旦此事闹开,会对咱们家带来什么影响,远的不说,就说初姐儿铮哥儿兄弟姊妹们,他们都一年年的大了,尤其初姐儿和铮哥儿,今年已经一个九岁一个八岁,说话间就该议亲了,果真让外人知道他们家竟出了这样的丑事,还有哪个好人家会愿意与他们议亲?你就算不顾忌铮哥儿,你也要顾忌初华儿罢,你可是她的母亲呢,哪有作母亲的为了一个丫头,就不惜赔上自己女儿终身幸福的?果真如此,似那般会媚主的奴才丫头,就该被即刻打死!”
此时此刻,孔琉玥真恨不得自己不是带了二十一世纪“人人平等”理念来的,如果她是大秦土生土长的人,那么到了这一步,傅旭恒也挨了板子也失了老太夫人的欢心,她也是时候收手了,不然再咄咄逼人下去,只会引来老太夫人的反感。
可她骨子里又的确不是大秦人,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让蓝琴受了那样的委屈,却任凶手只挨了一顿不轻不重的板子便算了,在她心里,为蓝琴讨回公道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是次要的!
因咬牙坚持道:“说句祖母不爱听的话,在我心里,为蓝琴讨回一个应有的公道的确比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来得更重要!她的确是奴婢,但谁又是生来便是奴婢的?众生平等,凭什么她就要受这样的委屈伤害?难道主子是人,她就不是人吗?在这件事上,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妥协的,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所以,只能请祖母恕罪了!”
见自己打也打了傅旭恒,骂也骂了,理也讲了,厉害关系也分析了,孔琉玥却依然不依不饶,老太夫人不由有些生气了,这孔氏往常瞧着都挺沉稳懂事识大体的,她还暗中夸过她越来越能胜任永定侯夫人一职,为此还直接委了她管家,又毫不犹豫将掌家信物给了她,缘何今儿个却这般不识大体起来?真是太让她失望了!
但失望归失望,老太夫人却又找不到话来反驳孔琉玥,孔琉玥的话已经情和理都占全了,说的是滴水不漏,且态度还这般强势坚决,她就是再想驳回,也无从驳起,只能拿眼看向傅城恒,语气不善的说道:“老大,还是你来劝劝你媳妇罢!”
在方才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对话之时,傅城恒一直都在旁边安静的听着,这会儿听得老太夫人的话,便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与孔琉玥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商量一下,待商量过后,再作定夺要不要将人送官?”
从一踏进清溪坞,瞧见孔琉玥扇三夫人耳光那一刻,傅城恒便打定主意,今儿个一定要让她好生出一回心中之气,他知道她气坏了,不对,应该说是快气疯了,如果他拦着她不让她出了这口气,只怕她会气坏了身子。
因此不管她之后是动口还是动手,不管她话说得有多不留情面,甚至是在她跟老太夫人说话也说得丝毫不留情面时,他都有意未曾制止过一次,偶尔还会挡在她前面或是插言说一两句简短却管用的话,可以说他是给够了她无声的支持和维护。
原本以为只要让她出够了气,让她心里那股怒火消退下去后,她便不会再揪着此事不放了,谁曾想她竟还要坚持将傅旭恒送官查办,到了这一步,他可就不能再由着她了,毕竟傅旭恒的体面名声甚至死活他都可以不顾,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他却不能不管,就像老太夫人说的那样,远的不说,再过个二三年,初华就该议亲了,他总不能因此而赔上她的终身幸福罢?因此打算先将她劝回去后,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得她打消这个念头,相信以她一贯的沉稳识大体,要劝服她应该不难。
傅城恒自问了解孔琉玥,认为她向来都沉稳识大体,孔琉玥又何尝对他没有几分了解?只听得他这一句话,便知道他已经倾向与了老太夫人的意见,不打算将傅旭恒送官了。
不由冷冷一笑,但毕竟还没忘记压低声音,“有什么好商量的,反正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将那个禽兽送官查办,绳之以法的!”当着满屋子人的面,她可以不给任何人留情面,却必须给傅城恒留,不然就真是触犯了三从七出之条了,让人揪着把柄,倒打她一耙也不是不可能!
傅城恒也知道一时半会儿间是劝不转她的,因此话说得很是策略,“我没说不让你将他送官,关键还有一些细节有待商榷,不如我们回去考虑商量一下,也当是给祖母一个消化考虑的时间,等过了今晚,明儿再作最后的定夺,可好?”
孔琉玥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只怕他心里的想法其实跟老太夫人是一样的,认为蓝琴不过只是一个奴婢罢了,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算是仁至义尽,再要为她赔上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就委实太过了,因此想用一夜的功夫来劝她到此为止。但她又怎么可能到此为止?她是说什么都要为蓝琴讨回这个公道的。
可她也知道,如果这会儿她一力坚持要将傅旭恒即刻送官,别说老太夫人,只怕傅城恒也不会答应,一旦侯府最有发言权的两大boss都不站在她这边,她就是再怎么坚持,也是不可能达到目的的,傅城恒既然提出商量考虑一夜,到头来是谁劝服了谁还属未知的,倒不如借坡下驴先应下来,等回去后反过来说服他,让他站到自己这一边,到时候老太夫人自然也就独木难支了!
因半是真无奈,半是假无奈的点头道:“好罢,且回去商量一下,明儿再作最后的定夺罢!”
说完不待傅城恒答话,紧跟着又说道,“但只一点,从现在开始,到明天做最后的定夺之前,谁都不可以再见傅旭恒,包括祖母,谁知道她老人家见了他,听了他几句哭诉以后,又会不会改变主意,直接就将事情给揭过去了?”
这一点,就算孔琉玥不说,傅城恒也已考虑到了,事实上,他心里已有一个大体的主意,只等明儿就寻最合适的时机向老太夫人提出来,是以自然不会反对,反而主动看向老太夫人,以他自己的名义将这个要求给提了出来,“……我会安排人照顾三弟,也会让凌总管去给他请大夫的,祖母大可放心。”
早在孔琉玥强势提出要将已挨了打的傅旭恒送官查办时,太夫人已经在一旁开始呼天抢地了,只不过被老太夫人冷厉的眼神制止住,只敢小声啜泣罢了,谁知道孔琉玥竟敢连老太夫人的话都敢驳回,且反倒还说得老太夫人哑口无言。太夫人看在眼里,已是有些绝望,啜泣的声音也控制不住渐渐大了起来,这会儿再一听完傅城恒的话,就更是控制不住,又开始哭天抢地起来,“娘,旭儿他都已经挨过军棍了,您可千万不能再让他被送官了,他本来病就还没好,又挨了打,再要将他送官,岂非是明摆着要他的命吗?娘,我求您了,您可千万不能将他送官啊……”
老太夫人虽不同意将傅旭恒送官,但考虑得更多的显然已不再是傅旭恒身体的好坏安危,她已经对他深深失望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往那样心疼他。况这个要求还是傅城恒亲口提出来的,而不是孔琉玥提出来的,显然他已有几分能说服她的把握,老太夫人当然要配合,不然真让孔琉玥将事情闹大,——她又已是朝廷封了诰的一品夫人,不是说休就能休的,且看老大宝贝她的样子,也未必就肯舍弃她,到时候,永定侯府的体面名声就真是全完了!
老太夫人于是点头道:“就依你说的办!”对太夫人的哭求置若罔闻。
傅城恒便命人请凌总管去。
凌总管很快来了,傅城恒对着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他便带着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傅旭恒,在太夫人和三夫人的哭喊声中,径自离开了清溪坞。
这里傅城恒方向上首老太夫人道:“祖母,我送您回去。”
老太夫人满脸的疲色,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好。”扶着卢嬷嬷的手欲起身。
却在起身之时,脚下一软眼前一黑,软软便往地上栽去,唬得傅城恒忙抢上前接住,忙又吩咐卢嬷嬷:“叫人抬肩辇来!”
卢嬷嬷也早吓白了脸,闻言似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忙忙应了一声,飞快跑去外面招呼人抬肩辇去了。
这里傅城恒方又命别的人请太医去。
等到肩辇抬来后,傅城恒与卢嬷嬷一起扶着老太夫人上了辇,便要往乐安居而去。
一回头,却见孔琉玥有些呆怔的站在原地,傅城恒因大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说道:“你先回去,祖母这边有我。等我回去后,我们再细细商量方才之事不迟。”
彼时孔琉玥的思绪正沉浸在老太夫人竟忽然晕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气的这一事件当中,闻得傅城恒说话,方回过了神来,咬了咬下唇,有些慌乱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去罢。”
傅城恒见她面带自责之色,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因安慰她道:“你放心,祖母不会有事的,她也不是被你气的,你别放在心上。”
孔琉玥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无视太夫人和三夫人在一旁的仇视目光,同着他一道走出清溪坞,一直走到前面的岔路口后,方一左一右各自被簇拥着去了。
一路安静的回到芜香院,安静的歪到榻上闭上眼晴后,孔琉玥方觉得自己很累,身心俱疲,惟一想做的事就是能即刻见韩青瑶一面。
但她随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韩青瑶昨儿个才添了大嫂,今儿个家里不定怎生忙乱,她又怎好在这个时候打扰她?况还不是什么好事,没的白让她也因此而不开心,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了!
思忖间,耳边忽然传来粱妈妈的声音,“夫人,您连早饭都没吃,这会儿又早已过了午饭时间,要不我让人熬点粥来您吃,再配上几样清爽的小菜?”
孔琉玥闻言,方缓缓睁开眼晴,摇头道:“不必了,我不饿。倒是你们几个也没吃饭,只怕早饿了罢?都下去吃饭罢,我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夫人。”粱妈妈轻应了一声,却并不走,只是挥手让珊瑚璎珞退了下去,显然是有话要单独与孔琉玥说。
孔琉玥约莫能猜到粱妈妈要对自己说什么,轻笑了一声,叹道:“妈妈是不是想劝我见好就收,不要再坚持将那个禽兽送官了,以免惹得老太夫人不高兴?”
粱妈妈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要是放在别家,出了这样的事也就出了,不将那个丫头打死或卖掉已算是好的了,连顺势将其收房,好歹给个名分的都少,更遑论像蓝琴这样,因为有夫人一力做主,以致爷们儿反倒被打三十大板的?说来都是蓝琴的福气,也是我们的福气,跟了夫人这样好的主子。”
顿了一顿,话锋一转,“但只三爷既已挨了打,又失却了老太夫人的欢心,也算是受到应有的惩罚了,依我说,夫人不如见好就收,到此为止罢?再坚持下去,不光老太夫人会不高兴,觉得夫人得理不饶人,罔顾侯府的体面名声,只怕侯爷也会不高兴的,到时候夫人岂非太得不偿失了?还请夫人三思!”
“体面名声?”一语未了,孔琉玥已冷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是口口声声‘体面名声’的,难道在你们眼里,蓝琴的清白和后半辈子的幸福,竟连这样虚无飘渺、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的东西都及不上吗?”
连粱妈妈这样同为奴仆的人都这么说,也就难怪得那些所谓的主子们会那样肆无忌惮的伤害欺凌那些下人们了,他们就是吃定了下人们不敢反抗,甚至不敢有二话!
孔琉玥又不无悲愤的说道:“蓝琴可还遍体鳞伤的躺在那里呢,也不知道她清醒过来后,能不能承受住这样重大的打击,还有她的后半辈子……我若是不为她讨回公道,不为她将那个禽兽绳之以法,我以后还有什么面目见她!”
粱妈妈见她满脸的激动,忙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给她,一直瞧得她吃了茶,神色渐渐平静了下来后,方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夫人的心情我能想来呢,说心里话,看见夫人这样不遗余力的为着蓝琴奔走讨公道,我心里也很感动……”
说着已是红了眼圈,“我活了五十几载,还从没见过像夫人对奴婢这么好的主子!可正是因为这样,夫人才更不能再坚持下去,难道夫人懂得全心为我们作奴婢的着想,我们做奴婢的就不能反过来为夫人着想?便是蓝琴醒过来知道了,也一定不会希望看到夫人再坚持下去的。夫人过门已近半载,熬到今天委实不容易,若是此番真惹恼了老太夫人和侯爷,将来还有几十年,可该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