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二人竟是打算不管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都将责任一股脑儿推到傅城恒身上去了,反正这会子他也不可能进来对峙,而在座的客人们又都是很快就要走的,谁又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待事情经她们之口一传开,事情便是真不是傅城恒所为,也变成他了!
听得晋王妃不由大怒,又见旁边的客人们虽然嘴上都没说什么,眼里却都或多或少闪过了一抹恍然,有的甚至还暗暗点了点头,竟是将她的话听进去了的样子,更是怒上加怒,正要开口,就听得楼梯间传来丫鬟的声音,“侯爷和庆亲王世子来了!”
这个时候,永定侯爷和庆亲王世子一块儿来了?
众人先是一怔,随即便将目光不约而同投向了楼梯口。
晋王妃也是怔了一下,下一瞬,眼底已有了几分笑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说道:“快请!”说完还不忘睨了一眼太夫人和三夫人,就见她婆媳二人的脸色已比方才更要惨白,才自以为说了一段很高明的话因此而流露出来的几分得意的笑容,也俱已僵在了脸上。
一直侍立在晋王妃身边的玉珠,就忙领着在场还未出阁的小姐们,都避到了一旁的屏风后面去。
片刻,便见一身石青色素缎袍子的傅城恒与一身鸦青色圆领长袍的赵天朗联袂走了上来。
二人先给众位长辈都见过了礼,方由傅城恒看向晋王妃沉声问道:“才我因多吃了几杯,酒意有些上沉,因此跟天朗一块儿找了间厢房休息片刻,不想就闻得有婆子来报说姐夫的小书房那边出事了,好像还说是与郭家的小姐有关?我想着我与子纲毕竟是男子,若果真郭家小姐再小书房里,倒是不好过去,因此才想来内院一问究竟,也不知姐姐可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在人前一向都是面无表情,不怒自威的,因此这番话说下来,无端就给人一种很可信的感觉,兼之还有赵天朗这个现成的人证来,众人眼里才闪过的那几分恍然,便一下子又隐了下去,看向三夫人的目光,就多多少少有些不赞同甚至是鄙薄起来,哪有人这样的,明明就是自己的丈夫犯了错,却还要硬将责任都推到旁人身上去的,尤其这个旁人还是自家丈夫嫡亲?除此之外,又都还有几分意味深长,看来永定侯府内部的情形,的确如坊间传说的那样,有些复杂啊!
傅城恒这番话说完,晋王妃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然说话的语气却是“沉痛”无比,“我也是才听下人,喏,就是她,”指了一下仍跪在地上的那个婆子,“就是她才来说起的,说是……三地跟郭二小姐在你姐夫的小书房里出了一点子事,请我立刻过去主持大局……偏才郭二小姐的丫鬟又误将三地当作了你,大家都正迷糊着呢,尤其是三弟妹,你来的倒是正好……”
说着喝命郭宜宁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丫鬟,“现在侯爷已经在此了,你可睁大你的狗眼好生看清楚,再满嘴胡喷,可别怪本宫大年下的也顾不得晦气,要狠狠发落你了!”
那丫鬟的心里早在听得人报‘侯爷来了’时,已经浮过几分不妙了,‘永定侯’明明还跟自家小姐待在晋王爷的书房里,怎么可能……除非……待得瞧见傅城恒和赵天朗一起走进来时,她心里便是更慌张,已彻底明白自家小姐和她们都弄错了,这会儿又闻得晋王妃这般疾言厉色的喝骂,终于再忍不住“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去,哭道:“的确是奴婢弄错了……但只我们家小姐毕竟是清白人家的好女儿,可不能平白被傅三爷污了清白去,还求王妃娘娘千万要为我们小姐做主啊!”说着磕头如捣蒜。
这个丫鬟名唤红桃,与另外那个丫鬟碧桃都并非是自来跟着郭宜宁的,——郭宜宁家拢共只得一房下人,很多家事都要其母姊亲自动手,哪里还花的钱养丫鬟?都是在她被“过继”到威国公名下后,才由郭夫人给的,因此并不若郭宜宁那般说得好听是些不谙高门大户那些见不得人的阴微事,说得难听些便是愚蠢,已经看出眼前的局势对自家小姐是极为不利了,毕竟她已被污了清白,且事情已是闹大,只怕很快就要传遍整个京城,若是不趁今日就将解决事情的法子拿出来,那她们主仆就真是不用再活,也活不了了!
因此也不去求旁人尤其是三夫人,——反正看三夫人铁青的脸子,就知道求了也没用,只管求晋王妃一人,毕竟事情是因她邀请自家小姐来王府吃年酒才惹出来的,多多少少她都脱不了干系,若是再放任事情就这样下去不管,她明儿也难见太后!
而对晋王妃来说,眼前的局势本来就是她一心想看到,也可以说是一手策划的,自然不会推辞,因越发“沉痛”的说道:“这事儿的确是郭二小姐受了委屈,但只你既然在,——我记得你还有个同伴,有你们两个贴身伺候郭二小姐,就算真是本宫的三弟欲做什么出格儿之事,他一个吃醉酒了的人,只怕连站都站不稳了,难道你们还拉他不住?且周围就再无旁人可呼救的?只怕这事儿还得从长计议!”极力将责任往双方身上一起推,为之后将事情闹到太后跟前儿,让太后也无话可说,只能让郭宜宁给傅旭恒作妾做铺垫。
一席话,说的红桃脸都黄了,晋王妃的话,竟无意暗合了当时的情形……但只这个时候,就算是晋王妃亲眼所见了当时的情形,她也得一口咬死了不承认,不然她就真只有死路一条了,因又哭道:“不瞒娘娘,奴婢与碧桃虽是丫鬟,也是从小没有做过多少重活儿的,哪里能拉住傅三爷一个大男人?偏生当时周围又没有一个人在,奴婢二人喉咙都叫破了,也没叫到一个人来帮忙……求娘娘千万要为我们小姐做主啊!”
这边晋王妃与红桃说着话儿,那边傅城恒已趁众人不注意之际,走到了孔琉玥身边。
彼时孔琉玥还没自方才那戏剧性的一幕幕中回过神来,不是说是傅城恒“欺负”了那位郭二小姐吗,怎么忽然又变成了傅旭恒?且傅城恒和赵天朗还一块儿来了……不过不管她怎么怔忡,她却是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心里是真的喜悦!
傅城恒一走到孔琉玥身边,便用只够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放心,答应过你的话,我就一定会做到!”方才上来后乍一看见她苍白的小脸,他便知道自己这一趟是真没来错,因此心里无比庆幸。
原来一听完来找他的妻子,亦即吴婆子的话后,他便即刻住了棋,拉了赵天朗去小书房,——赵天朗身份贵重,作为人证完全够分量,也完全可以堵住大多数人嘴的。
不想二人才刚走到小书房外,就听得里面一个声音略带嘲讽的说道:‘金珠姐姐再三说这是傅三爷,那就即刻找一个能真正证明他身份的人来,京城里谁人不知晋王妃娘娘与永定侯爷姐弟情深,姐姐作为娘娘跟前儿最得用的,自然要偏帮着永定侯爷!’
随即是金珠的冷笑声,‘这位妹妹这话说得好生奇怪,难道侯爷是我们娘娘的兄弟,三舅爷就不是了?三舅爷出了这样的事,我们娘娘一样痛心!倒是你们这番言行举止好生奇怪,出了这样的事,不说极力遮掩,待事后两家再协商解决办法,反而任由你的同伴跑去厅里报信,任我叫破喉咙也叫她不住,倒像是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的样子,到底是何居心?’
又听得金珠说,‘再者说了,这地上的衣衫虽摆得凌乱,却件件都完好无损,若是照你说的是我们三舅爷强迫的郭二小姐,那这些衣服早该被扯烂了才是,怎么还可能完好无损?要我说,这事儿还得待我们三舅爷醒了,先听听他的说辞才是!’
傅城恒何等精明之人,只听到这里,便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况又有方才那个婆子的话,当即便决定要赶往内堂女眷们看戏的地方去,一来可以让郭家那丫鬟的话不攻自破,让所有宾客都看清楚,此事与他傅城恒无关;二来也是最重要的是,可以让孔琉玥亲眼看见他,让她知道他没做对不起她的事!
因忙命跟着的吴婆子千万要好生守住门口,一个旁人也不许放进去,也不许放里面一个人出来后,便拉着赵天朗去了咏春馆,于是方有了刚才那一出。
短短一句话,却让孔琉玥红了眼圈儿,泪盈于睫,想说一句“我相信你”,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方才她的确怀疑他了,只因那个丫鬟的一面之词而怀疑他了,她心里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儿相信他,她都不该那么轻易便怀疑他的,这会子再一反衬他坚定的话语,她方才乍见他的喜悦已经瞬间去了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
她看着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泪还在眼里,嘴角却已经有笑容溢出来,犹如三月里开得最娇艳欲滴的还带着水珠儿的花朵,说不尽的光彩照人。
虽是武将,要论起揣摩人心来,满朝文武却是少有能记得上傅城恒的,设想他连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的心思都大多能猜准了,更何况是猜彼时情绪全然外露的孔琉玥的心?因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语,“你放心,答应过你的话,我就一定会做到!”
孔琉玥感受到他大手上传来的温暖和坚定,就含泪笑着点了点头,正想说点什么,不经意却见一旁已侍立到庆王妃身后的赵天朗正拿满是兴味又带着几分促狭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个,不由一下子涨红了脸,微微使力挣脱了傅城恒的手,笑声说了一句:“有什么话晚间回家去再说,还是该先把眼前之事解决了才是。”
傅城恒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出意外对上了赵天朗的目光,禁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不请不愿地松开她的手,走到了当中仍与红桃说着话儿的晋王妃身边,沉声说道:“且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正所谓‘眼见为实’,还是先去小书房瞧瞧,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向老太夫人道:“祖母您年纪大了额,这事儿就别费心了,就让母亲和我,还有大姐去瞧瞧,再想想该怎么处理罢!”
太夫人和三夫人一样,一张脸早已是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白不知道几个回合了,这会子闻得傅城恒点到她,心里虽恨得要死,嘴上却说部署反驳的话儿来,且她的确迫不及待想去一看究竟,也无心反驳,因也向老太夫人道:“是啊娘,您年纪大了,就别为这些个琐事烦心饿了,就让我和老大瞧瞧去罢!”
说着没好气喝命那个来报信的婆子,“还不快带路!”该被千刀万剐的死奴才,早不来晚不来,偏要赶在这个当口来,怎么就没在路上一个不小心跌倒,摔折了腿!
“是,亲家太夫人!”婆子唯唯诺诺的应着,脚下却并未动,只拿眼看着晋王妃。
晋王妃就暗自冷笑起来,在她家里,还敢这般颐指气使,下人们叫她一声‘亲家太夫人’,就真拿自己当她母亲了不成?哼,也不看看自己配是不配!
不过想着待会儿还要进宫向太后“请罪”,倒是不好将时间弄得太迟,于是冲那婆子微微点了下头。
婆子方做了个“请”的手势,恭恭敬敬的说道:“请王妃娘娘、亲家太夫人与侯爷都跟奴婢来!”
晋王妃点点头,笑着大声向四周道:“今儿个家里出了一些个小事,本宫要先失陪了,扰了大家的雅兴,还请大家勿怪,明儿府里还要唱堂会,在座的贵客们明儿可一定要请早!”
又向老太夫人和孔琉玥并二夫人道:“待会儿要劳烦祖母和大弟妹二弟妹为我送送客了!”
老太夫人神色很不好,但更知道何谓“大局”,因点头道:“你忙你的去罢,这里交给我和你两位弟妹即可!”
晋王妃应了,留下玉珠并陶妈妈等人帮衬后,领着太夫人和傅城恒转身便走。
三夫人却撵了上来,“我也要去!”她脸色惨白,眼神游离,声音散乱,显然还没自方才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以致在尊长面前都忘了该有的礼仪。
太夫人一见她这个样子,就不由皱起了眉头,怕她待会儿闹腾出个什么事来,让事情再没回转的余地,正要开口回绝她,晋王妃已先开了口,“说来这事儿倒是的确与三弟妹干系最大,既是如此,你也一块儿去罢!”不让她亲眼看见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是怎样被堵在一间屋子里,又怎么能让她更加生气更加愤怒呢?!
说完不待太夫人有所反应,已与傅城恒还有赵天朗一道,率先走下了楼梯。
余下太夫人还想阻拦三夫人,见他姐弟已经走远,想着出了这样的事儿,还得靠着他们去为傅城恒周旋,只得跺脚跟了上去。
一行人到得小书房,还没走到门口,已听得里面传来的呼天抢地的哭喊声,“……小姐,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都是傅三爷欺负了您,又不是您的错,自有太后娘娘和国公爷为您做主的,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
还有金珠的声音,“这位妹妹此言差矣,你才不也说了当时你们都四处呼救去了,并不在事发现场,又如何能断定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