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恒的呼吸便因此而越发急促起来,喷出的热热的鼻息,差点儿灼伤了孔琉玥的耳朵,却也让她回过了神来。
她想到了老太夫人昨晚上吩咐她的话,‘明儿记得多带一些果子点心,在去的路上虽不好吃,以免到时候出丑,但在回来的路上却可以垫垫,我记得有一年都过了午时大家才出宫,都累得不行,也饿得不行……’
因一下子抽回了手,红着脸嗔道:“不行,你每次都……用不完的劲儿,我万一在朝贺的时候打起瞌睡来怎么办……上次进宫时,已经在姐姐面前出过一回丑了……”
傅城恒闻言,就懊恼的轻捶了一下床沿,深吸了一口气才道:“不行,你这身子骨得养得更好一些才是,不然,老是跟不上我!对了,我前儿个听天朗说你那好朋友韩青瑶就在跟着韩老太夫人练武,原本她身子骨也是很不好的,如今已经好多了,我明儿就托他帮忙问问韩老夫人,看有没有适合你练的拳法什么的,若是有,我便尽快去学了来教你,以后你就不会跟不上我了……”
话没说完,孔琉玥已红着脸啐道:“让人知道了你是为了……那件事儿才让我学武的,笑也笑死你,你也真真是皮厚!再者说了,我不能亲自跟韩老夫人学啊,干嘛要你先学了再来教我?”
想起初八要去韩家吃年酒的事,趁势说道,“对了,初八那日我想去伏威将军府吃年酒,我都好长时间没见瑶瑶的,实在想她想得受不了,也有好多话想跟她说,可以吗?也不知祖母那里会不会同意?”伏威将军府的门第毕竟有些低,且素与永定侯府没多少交情,往年也从没有永定侯府的人去韩家吃年酒,也不知道老太夫人会不会同意?不过,不管她同不同意,她都是非去不可的!
傅城恒一听她说想韩青瑶‘想得受不了’,立刻拉下了脸来,暗自腹诽,这两个女人已经三天两头在通信了,八辈子的话也该说尽了,怎么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看来他还得再警告赵天朗一次,让他定要管好自己的女人才是!
他腹诽归腹诽,眼前却不期然浮过孔琉玥上次见到韩青瑶时那发自肺腑的灿烂的笑,又浮过赵天朗前次与他说的话‘我们男儿大丈夫,娶妻子不是为了管着她,而是为了宠着她,给她幸福的,所以只要瑶瑶高兴,她想做什么都行,我只会无条件的支持她’,忽然就觉得,若是能让孔琉玥高兴,他就算生点气,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因点头说道:“想去就去吧,祖母那里,有我替你说去!”话锋一转,“不过,我要跟你一起去,而且你进了韩家内院之后,不能夹菜喂韩青瑶,也不能跟她搂搂抱抱,不然,我就不帮你跟祖母说去!”让她去可以,他必须得跟着一块儿去,不然万一她乐不思蜀了,他岂不是亏大发了?而且而必须事先约法三章,不然让韩青瑶占了她的便宜去怎么办!
说得孔琉玥“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不期然想到了前次的乌龙,不由嗔道:“我就是要夹菜喂她,就是要跟她搂搂抱抱怎么样?她是我最好的姐妹,是我心目中谁也取代不了的人……”由衷的叹一口气,“将来有机会,真想跟她比邻而居,日夜都在一起啊!”
浑然没注意到某个男人的脸瞬间更黑了,韩青瑶时她心目中谁也取代不了的人,那他呢,她把他放在什么地方了?!
两人正说着话儿,梁妈妈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侯爷,夫人,卯时二刻了,该起了。”
于是只得暂时打住话头,起床梳洗后,又干吃了两个肉包子,喝了半碗参汤,开始按品大妆起来。
虽然已经按品大妆进过一次宫,但这回子再次穿起自己那身一品诰命夫人的朝服,再戴上朝冠后,孔琉玥还是觉得重得受不了,禁不住暗想,怪不得有‘贵重’一词呢,正是因为重了,所以才会显得贵!
正胡思乱想之际,三位姨娘来拜年了,接下来又是梁妈妈并谢嬷嬷领着芜香院所有下人来拜年,孔琉玥按等级一一赏了金银锞子,然后才跟傅城恒一道去了乐安居。
老太夫人也已经按品大妆好了,傅城恒与孔琉玥忙上前给她磕头拜年,她就笑呵呵的命人赏了装有金锞子的荷包给他们。
正说着,一身新衣的初华领着同样一身新衣的傅镕和洁华出来了。姐弟三个先是上前给老太夫人磕头拜了年,得了赏赐,又上前给傅城恒和孔琉玥拜了年,同样得了赏赐,方坐到了老太夫人的身边。
很快太夫人也领着傅旭恒夫妇兄弟三人并奶子抱着傅钊来了,依然是一来便上前给老太夫人拜年。
拜完年后,大家才互相打起招呼见起礼来,言谈举止间都十分亲热。
唯独二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只因其他女眷每个人都穿了诰命朝服要进宫朝贺,唯独她因为二爷傅希恒身上只捐了个同知,不够资格请封诰命,因只能独自留在家里。
除了二夫人的笑容有些勉强,三夫人的笑容也没达到眼底,她只觉得孔琉玥身上的大红一品诰命朝服实在太刺眼了,相形之下,自己身上的鸦青五品孺人的朝服就显得太小气太寒酸太入不得人眼了!
她不由一遍又一遍在心里告诉自己,用不了多久,那身衣服一定会穿到她身上,一定会的,心里总算好受了些。
眼见时辰不早了,老太夫人在吩咐过傅希恒和二夫人好生看家后,领着大家坐轿的坐轿、骑马的骑马,急匆匆往皇宫赶去。
一行人在午门前分手,傅城恒与傅旭恒去了乾清宫朝见皇上,老太夫人则领了太夫人、孔琉玥并三夫人去坤宁宫朝见皇后。
婆媳一行到得坤宁宫,就见正殿外的空地上已经设好了帷帐,内命妇在中,公主郡主们在左,外命妇则在右。
因其时尚早,宫里的内命妇也就是皇帝的妃嫔们都还没有到,庆王妃秦王妃晋王妃等内命妇也没到,便是公主们郡主们也才只寥寥来了几位不受宠的,因此偌大的帷帐里显得有些空荡。
但外命妇却是来得差不多了,有辅国公夫人、越国公夫人、勇毅侯夫人、威国公夫人、常宁侯夫人……等等,自然还有柱国公府的尹老太太婆媳,总之大半是孔琉玥上次在晋王妃生辰宴上见过的人。
因老太夫人辈分高,又是郡主,所以一行人刚走进帷帐,就有很多人上前来行礼。
正自热闹之际,晋王妃与秦王妃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联袂而至,众人忙又上前行礼问安,等到彼此都见过了,晋王妃抽出空儿来跟娘家人说话儿。
先是问过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的身体,问过了府里昨儿个夜里可还热闹,又问过了孩子们后,才笑向孔琉玥道:“前次你使人送来的新鲜蔬菜,王爷和我不敢自吃,于是分作三份,一份献给了太后娘娘,一份献给了皇上和皇后,皇上和太后皇后两位娘娘都是赞不绝口,还说以后若是你那庄子能出产更多的新鲜蔬菜,那皇宫上下乃至京城上下可都有口福了!”
孔琉玥谦逊的笑了笑,想着四周人多,因保守的说道:“眼下还是试种期,最后能不能大肆成功,还得至少一两年才知晓呢。”
晋王妃就笑着点了点头:“你说的是,不过很快就要开春了吗,便是真种出来了,只怕也不稀罕了,明年冬天记得早些命人下种。”
又问,“听说你这阵子接手了中馈,可还应付过来?不过,就算应付不来,也得咬牙坚持下去才是,你要时刻记得自己是永定侯夫人,主持永定侯府中中馈是你应当应分的事,且这一主持,便是要主持几十年的,可不能因为一点半点的困难波折,就被吓得打了退堂鼓,明白吗?”说着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旁边的太夫人和三夫人。
孔琉玥闻言,就暗自笑了起来,晋王妃真是太可爱了,每每将她不好说的话直接说出来,真是好生痛快!
她屈膝正色应道:“谨遵姐姐教诲,定不辜负姐姐的期望!”
晋王妃就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待再说,却听得身后有人打招呼,“九嫂,给您拜年了……”
又有人叫,“九弟妹,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身上好?”
是几位穿着公主朝服的美貌贵妇,显然都是今上和晋王的姐姐妹妹们,当朝的长公主们了。
晋王妃只得暂时止住了话头,对孔琉玥说了一句:“等待会儿散了之后,我们再说话。”上前与公主们厮见起来。
几位金枝玉叶与晋王妃厮见过后,又上前来恭敬亲热的给老太夫人见礼,——原来先帝只得两位皇妹,却都早早过世了,因此本朝没有大长公主,只有大长郡主,也因此,老太夫人的地位越发显得高。
老太夫人便又与她们介绍孔琉玥,“这是我大孙媳!”
孔琉玥忙上前屈膝见礼,抬起头来时,就对上了公主们惊艳的目光,其中一位约莫二十四五岁的公主,封号好像是‘安阳’的,眼里还闪过了一抹嫉恨。
心知眼下并非深想安阳长公主眼里嫉恨的时机,孔琉玥只当没看见,行完礼后便恭敬的退回了老太夫人身后去。
很快又有以德妃和惠妃为首的各宫妃嫔们到了。孔琉玥注意到其中有一位长得跟尹敏言有五六分相似的妃嫔往自己这边看了几眼,不由暗想其不会就是吉嫔尹纳言吧?却还来不及细看,就有内侍陪着笑脸跑进来:“诸位娘娘夫人,皇后娘娘升宝座了!”
所有人俱都神色一凛,然后内命妇按各自的位份站好,公主们也按长幼次序站好,外命妇们则按各自丈夫的爵位品阶分文武左右站好。
然后由内命妇们开始,在丝竹声中,依次走进坤宁宫正殿,给皇后娘娘朝贺新春。
这一番朝贺下来,已是一个多时辰以后。
依次退出坤宁宫时,晋王妃身边的金珠趁众人都不注意,凑到了孔琉玥身边来,小声却飞快的道:“王妃娘娘被皇后娘娘留下了,说等初三回府时,再跟夫人说体己话儿。”
孔琉玥忙应道:“告诉姐姐,就说我知道了,后日一定在家恭候姐夫和姐姐的大驾!”赏了金珠一个装着金锞子的荷包。
金珠谢了赏,转身去了。
孔琉玥便又跟着众人继续往外走,一直到走出坤宁宫,才赶上了老太夫人和太夫人。至于三夫人,则因傅旭恒的官职只得从四品,走在了相对靠后的位子,因此婆媳三代便都站着等她一等。
不时有熟人打面前经过,彼此间自是少不得亲亲热热的互道恭贺,又相互约吃年酒的日子。但是吃年酒的日子都是早已定了的,又如何好随便作答?于是便都是笑着虚虚一应罢了。
笑语喧阗间,尹老太太领着尹大太太和尹二太太婆媳三人走了过来。
彼此间行过礼后,尹老太太满眼慈爱的看向孔琉玥说道:“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你了,瞧着气色比上次见着时好了不少……”笑着看一眼老太夫人和太夫人,“可见老太夫人和太夫人是将你当成了亲孙女儿和亲女儿一般疼爱的!”
孔琉玥闻言,暗自讽笑一声,嘴上却道:“祖母和母亲待我都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定是因我前辈子做了很多好事!”
老太夫人笑道:“也是因为你可人疼。”又笑向尹老太太说了一句,“也是因为您教导得好!”
尹老太太闻言,笑开了花,趁势提出了让孔琉玥初三日回去的事,“……也不知初三那日得不得闲儿?若是得闲儿,希望她能回去散淡一日。您是知道她自小养在我跟前儿的,我说句不怕我两个媳妇醋妒的话,我这心里看她,可是比看我那几个亲孙女儿还要靠前的!”
旁边尹大太太笑着插言道:“姑奶奶这般人品才貌,别说老太太看她比几个孙女儿靠前,便是我们做舅母的,看她也比女儿们靠前呢!”
又笑向孔琉玥道:“你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都成日家的惦记着你,说今年少了你,诗社都冷清了好些呢!”
太夫人忽然似笑非笑插言道:“是啊,尹老太太疼爱外甥女儿可是整个京城都出了名的,若不是您为她置了热地庄子,她又怎么能在这大冬天的种植出新鲜菜蔬,的了大家的一致赞扬呢?我听说尹二姑娘也很快就要出阁了?连亲生女儿都不舍得给,单把那庄子给了她,可见您的确是真的疼爱她!”
命孔琉玥,“老大媳妇,当着你祖母和我的面儿,还不给亲家舅太太好生行个礼,好生道个谢呢!”
一席话,说得尹老太太和尹大太太俱是尴尬不已,尹老太太还狠狠剜了尹大太太一眼,婆媳两个一时间都有些无言。
当日收到永定侯府送去的新鲜菜蔬时,尹老太太已是将尹大太太骂了一顿,最后婆媳二人商议定初三一定要请了孔琉玥回家散淡,务必要哄得她高高兴兴的,将以往的不愉快都忘记,也因此方才尹老太太才会当着老太夫人的面儿开这个口,也有让孔琉玥不好拒绝的意思。却没想到,竟被太夫人大大咧咧将热地庄子的事提了出来,饶是二人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已练就大风大浪前面不改色,依然有些下不来台。
太夫人看在眼里,嘴角就泛起了一抹得意的笑,随即又看向孔琉玥,想看她伤心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难堪样儿,最重要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