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下,从此入了宫门,在不见笑颜。
我看过皇后看皇帝的眼神,那是根根燃烧过后剩下的灰烬,哀莫大于心死。我们都是一样的可怜人,但我胜在没有爱上这个无心之人。
可是她毕竟爱过,我却连爱也不曾有过,到底谁更可怜呢?
对先生的感情,如今想来,不过是少女时代青涩的萌动,更多的是被忽视的不甘。
我想我已经渐入佳境了,开始了适应了后宫的生活。
宫外的一切渐渐离我而去,我的世界只剩下宫墙内这片阴郁的天空。
皇后当年难产,太子瞻先天不足,性情懦弱,为皇帝不喜,宫中除了个太子瞻,便只有几位公主,成气候的只有玉宁公主一人,但她到底是个女子。这时候谁先诞下皇子,便大有可为。
我和康明月频频受宠,但一直没有怀孕,我也曾怀疑过是被人下了药请祝悠过来仔细检查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一直怀疑是皇后所为,虽然她对皇帝死了心,但儿子呢?她不可能不为太子设想,一旦有其他皇子降世,那太子瞻很有可能被废。他表面上装的如何淡薄,但为了自己的儿子,一个母亲可以善良,也可以恶毒。
第二十一章 得成比目何辞死
带两人从思过崖下来,已经月明星稀时分了。
“菊年,你先回小还居,好好休息一夜,明天一早再见掌门师尊。”
沈菊年听了他的话往小还居走,却见他仍然跟在自己身后,于是停下脚步说:“我认得路,你不用送了。”
李群挑挑眉,微笑道:“我不是送你,只是顺路。”
是的,顺路。
他住的地方与小还居不过数十步距离,沈菊年甚至怀疑,崖下的清风吹送,他夜里还能听到他的梦呓——假如她会的话。
清央师叔的安排真是别有居心吧。
沈菊年不得不说清央师叔虽然未必是坏人,但绝对不是什么正经人。
掌门的三大弟子,大弟子清约庄重,沉稳可靠,更难得的是性情温和,彬彬有礼,总是让人如沐春风,门中上下,无人对他微词。
二弟子早年被逐出师门,知道的人少,但沈菊年明白,他是个粗汉子,老实人一个,全然不像其他几位师兄弟飘然若仙。
而三弟子,聪明有余却失之轻佻,凡是他看着顺眼的,没有一个能逃的过他的作弄整治。这人性情古怪,让人又爱又恨,虽不像大弟子那般待人和善,却不知为何,反而让部分人对他死心塌地的信任。
比如李群,甚至是沈菊年。
他对人的好,只有事后才体会的到,虽然当时可能会被他气的抓狂,但时过境迁,想起那位师叔(伯),还是会让人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微笑。
天宝因为和水镜师姐住在一起,沈菊年独自过了一夜,第二天天才微亮,他便被隔壁的开门声吵醒了,玉饰迅速起身,换回门中道服,又稍微梳洗了一番,推门出去的时候便看到李群背对着他,临渊远眺;负手而立,晨雾未散,柔和的晨曦落在他的眉梢鬓角,染上一层温和的光晕。衣袂翻飞,两袖生风,蓝是天,白是云,沈菊年心想,只有审言,才能穿出这蓝白二色的出尘卓然之意(清央师叔泪了……)
听到沈菊年的开门声,李群顿了顿,便转过身走到她身边。“我本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可还是吵醒你了。”
两人之间自然地隔着半臂距离,不远不近,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两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气息所致。
“我也习惯了早起。”沈菊年回他一笑。
这时门中弟子也陆陆续续起身了,不多时,远远传来悠悠的晨钟声,伴着朝阳冉冉升起。
李群领着沈菊年往膳堂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少弟子见了他都是怔了一下,然后才兴奋地问一声“师叔好”。沈菊年自然也发现了,不少女弟子对着李群是满面红霞。
青春真是好啊……
沈菊年不胜唏嘘。
还未到膳堂,便听到水镜师姐的大嗓门。“阿宝今天想吃什么啊?”
“大婶做什么都好吃!阿宝什么都想吃!”阿宝同样大声的回答。
水镜师姐听到他这番话乐呵呵的笑起来,沈菊年加快了脚步,一边笑一边想:谁把天宝教的这么油嘴滑舌了?
沈菊年刚一进门,便看到水镜身边跳上跳下的天宝。几个月不见,这孩子变像春笋一样拔高了起来,水镜师姐素来喜爱小孩,又有一手好厨艺,天宝有她的照顾,自然长的又高又壮。
“天宝!”沈菊年笑着喊了一声,还在蹦跶的天宝丸子顿了一下,扭过脸来,粉嫩的脸上一双乌溜溜的眸子盯着沈菊年看了半响,这才大叫着扑了上来,沈菊年背着丸子一扑,一时没蹲稳向后倒去,被随后赶来的李群伸手接住。
于是便成了李群抱着他,她抱着天宝一家团圆的和乐景象。
“姑姑姑姑姑姑……”天宝像鸽子一样咕咕叫,脑袋在沈菊年颈间蹭来蹭去,四肢并用扒在她身上。“阿宝想死姑姑了!”
这孩子没有被水镜师姐的零食收买,还想着她这个姑姑沈菊年觉得她感动的快哭出来了。
这个沈天宝很坏,从小就喜欢看他姑姑挨打,安州初见的那一幕给李群留下了深刻印象。
天宝被拎在半空,四肢扑腾着向前,却被李群安置在椅子上,接触李大人意味深长的一挑眉一瞪眼,小人精沈天宝安分了。
沈菊年没注意到身后李群的小动作,亲了亲天宝的脸颊,便同水镜一边说话去了。
李群在天宝身边坐下,两人一大一小,诡异的静坐着。
天宝给菊年的每一封信李群都看过,很显然,这个孩子已经落入了清央师兄的魔掌,并且按照清央师兄的意愿搓圆捏扁了。想当初,沈天宝跟着郭大路傻乎乎的,如今跟了清央师兄,立刻脱胎换骨变成个鬼灵精,一双乌溜溜的眸子东转西转,分明一肚子坏水。
天宝咕噜吞着口水,李叔叔的气势太吓人了,他连掌门的胡须都敢拔,清央殿主的床铺都敢尿过,偏偏被李叔叔这么一瞪眼给震住了。
“李叔叔,喝茶。”天宝乖觉的给李群倒茶,胖乎乎的小手提着茶壶,却稳稳的没有意思颤抖。
李群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里暗道:这孩子前途不可限量。
“天宝。”李群调整了下口气,缓缓开口,“你这些月来在门中都跟什么人学了些什么?”
李群像个长辈一样过问晚辈的学业,天宝乖乖的把自己所学一一报上,所学甚杂,几乎什么都沾了一点,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游园。其实学贵精,但他年纪尚小,也不知自己天赋兴趣所在,现在广泛涉猎,日后再选择专攻也一样。
李群在在爱屋及乌的情绪下,已经不知不觉中把天宝也纳入了自己的羽翼之下。方才怀抱着菊年与天宝的感觉也不错,让他一瞬间有了家的感觉,不过还是有点怪怪的。
李群打量着天宝——在菊年心中,自己和天宝谁的分量重些?
提前用过早饭,李群和沈菊年在其他弟子涌来之前便离开了膳堂,绕过太极广场走向正点、殿。
殿门口一人长身玉立,双手笼在袖中,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看着他们并肩走来。
“清央师叔好。”沈菊年向他行了个礼,李群则是轻哼了一声,两人估计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清央也不以为意,只是扯了扯嘴角,凉凉道:“我以为今天树上鸟儿成双对了,原来是有人终于夫妻双双把家还了啊!”
清央说的抑扬顿挫,意味深长,沈菊年立时红了脸,悄悄往李群身后藏。清央最爱捉弄那些个脸皮薄的,像李群这般怎么说都一脸无动于衷的人,他调戏起来很没有成就感。
虽然清央说的话很合李群的心意,不过知道沈菊年脸皮薄,禁不起他这样打趣,李群还是站出来打断他。“三师兄,掌门师尊可在里面?”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大师兄清玄的声音。“师弟,进来吧。”
李群和沈菊年方才上了台阶,便见几位高级弟子跟着清玄走了出来,正殿中只余下掌门和三位长老。
李群和沈菊年见过清玄便直接进了正殿。
“掌门师尊,各位长老。”两人向四人行过礼,便静立阶下,李群在掌门的询问下将近来发生之事一一回禀,末了,掌门才提起伐脉洗髓之事,只说将时间定在下月初八,轻描淡写揭过,仿佛不甚重要的一件事。
沈菊年本来有些担心,但见几位最老的态度,好像也只是平常的一件事,心中大石便也稍稍放下,回禀诸事过后,掌门又单独留下了李群让其余之人全部退下。
“审言,你可下定决心了?”旷凉的大殿,宗政掌门苍凉的声音似有回音。
李群坚定的说:“是。”
宗政掌门缓缓叹了口气,“这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群似乎早已想好了一切,没有片刻思,考便答道:“无论成败,此番回去,我便会辞官。师傅,人之一生,不过须臾,徒儿蹉跎不起了。”
“也好,或者天下之大,未必没有能治好你蛊毒的方法。”宗政掌门道,“你这性子既不像你父亲,也不像你母亲,或许是早年练功导致,练得性子也是冷冰冰的,如今见你有了三分人气,为师也是欣慰。都是因为沈菊年把……”
李群的眼神一柔,微泯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徒儿愿与她终身厮守,至死不离。”
至死不离吗?
只怕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李群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不易动情,但如今却动了心,这一生大概也就是那一人了。他知道世间有不少痴情男女,只因自知命不长久,便伤了做爱之人的心,逼对方离开以为长痛不如短痛,自以为是所做一切是为了对方,他却不同,因为即使到了最后一刻,他也不会放弃求生的希望,而即便真的不能长相守他也只会选择在有限的时间里,与她创造无尽的回忆。
第二十二章:只羡鸳鸯不羡仙
“菊年师侄啊……”清央不怀好意地接近,“我那师弟……”
看着他闪闪发亮的眼神,沈菊年没等他问出口就急匆匆地打断:“师叔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就要溜走,后领却被他先了一步勾住。
“诶诶诶,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不成?”又低低声嘀咕道:“该吃的人不吃,急死看戏的人。”
沈菊年耳朵灵敏着,这话旁人说她还不至于想歪,但清央师叔老不正经一人,想得越歪越接近正确答案。
看到沈菊年耳后粉红一片,清央笑得弯起眼睛。“菊年师傅啊,我知道山下女人都保守,竟然还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那全是狗屁。既然入了云都门,那就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了,我们审言小师弟脸皮薄(扯淡),胆子小(胡说),年纪也却不小了(……),正所谓过一日少一日,人生得意须尽欢,及时行乐方为正道,诶诶诶,你别挣扎了……”
沈菊年脸上烫得头晕,被他这么抓在大殿下一通胡言乱语,淫词秽语地鬼扯,她简直快崩溃了……这师叔是什么人教养大的,她好歹算是思想相对开放的现代人,跟他一比起来,那只有自愧不如四个字了。
沈菊年又羞又怒,她觉得自己挺各气一人,但似乎也不是如表面表现出来的这般温柔似水,可能她也有潜藏的暴力一面,比如她现在就很想用鞋底抽清央的俊脸。
清央笑呵呵地拍拍她的肩膀,“这就对了,别像我们家……不对,是你家的了,别像你家审言一样整日板着张笑脸,偶尔生生气才漂亮嘛!”
沈菊年怔了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又听清央说:“断情绝爱,无欲无求方得证道纯属骗人骗己,修道之人都有求得证道的欲念,既如此,又如何能无欲无求?史上有载白日飞升之人,却无一人出自道门,想来也是出于此因。”清央不胜感慨地摇头叹气,“这人间万事万物何其美好,何必向往虚无缥缈的仙界?再说了……”清央弯了弯嘴角,“即便是你家审言的仙人姿容,看上几千年也腻了,与其到时候相看两相厌,眷属成怨偶,不如趁着有限华年人间缠绵,情方好,趁年少啊……”
沈菊年听得一愣一愣,不知清央师叔的思维何以如此跳跃,一开始还是一副调戏少女的不良大叔模样,忽而一转说起证道方生,现在又伤春悲秋起来……
沈菊年干咳一声,安慰道:“师叔不要难过,你也不是很老……”
清央抽了抽嘴角,“你看我像几岁?”
很多人都知道,沈菊年是一个相对来说比较老实的人,不打诳语,所以她认真观察了一遍,给了个保守的数字,“二十七八。”
心里又觉得不太可能。她的师傅,排行第二的齐晋铭看上去也有四十多,而大弟子清玄却也不过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