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不得不挺直腰板,收腹挺胸,这样无论是站是坐,都有一种凛然风度。
天宝扒在门边,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沈菊年,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沈菊年匆匆用过饭,叶寻便领了她往前殿去。
此刻正是辰时一刻,因是冬天,晨雾茫茫,霎时冻人,殿前的太极广场上聚集了成百上千的弟子,都是一样的蓝白装扮,整整齐齐地站成一列列,叶寻带着沈菊年绕过众人,到偏殿等候。
“云都门的弟子按资质分为上乘和中乘,上乘弟子在内门,中乘弟子在外室,但也不全然,外室弟子若修习勤恳,也有进入内门的可能。内门弟子若武功德行皆为佳,便可授予道号。如今内门四殿之中,只有掌人事的天权殿殿主是清字辈,而外室三堂的堂主皆为清字辈。”叶寻缓缓向沈菊年介绍弟子的划分。他博览群书,尤其是门内典籍,比几位长老要熟悉,门中弟子盛传一句话“内事不决问叶寻,外事不决问清喻。”
清喻,是掌管信息的摇光堂堂主。
沈菊年心中一动,转头问道:“小师叔也有道号吗?”
这个小师叔自然是指李群了。
叶寻脸色一僵,干咳一声,不自然道:“自然是有的。”
不过没有人敢喊他的道号,这是个禁忌。
沈菊年一脸求知,但叶寻,真的不敢讲。
第六章 四殿三宗
晨会结束之后,正殿的门大开,几位仙风道骨的老人首先出来,随其后的是几个年纪稍轻但也有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这些人的服饰与其他人又有不同,罩衫之上纹有紫金图案,发冠上也坠有明珠,最上方一人却是一身白袍,花白长须,眼睛似睁似闭,脸上似笑非笑,看上去便像画中走下来的老神仙。
叶寻轻声对沈菊年说道:“上方那位便是掌门,我们要称呼一声师祖,下方三人依次是天枢殿的宗元长老,天璇殿的宗英长老,天玑殿的宗明长老,然后便是天权殿的清央师叔。”
沈菊年留神看了清央一眼,发现这人和掌门倒是有几分相似,不是说样貌,而是说那副神态。他双手拢在袖中,垂下眼睑,眼睛细长,如此半眯着眼,看上去倒像是——似醒非醒……
“外室三堂的堂主如今忙得脱不开身,今日便没有来了。下首那几位,都是各殿的执事,基本上都是清字辈的师叔,也是下一任的殿主人选。”叶寻又说了两句,这时外面又走进来一位中年男子,修眉星目,俊朗温雅,气质若明珠温润。“这位是代掌门,青玄师伯。”
刘晋铭在清字辈里排行第二,仅次于清玄,其余之人沈菊年皆称师叔,唯有这位代掌门应称师伯。
可能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上了年纪也不怎么看得出,刘晋铭有四十开外,清玄应在他之上,但就外貌看来,却像三十刚过之人。
清玄走到宗政掌门身前鞠了个躬,然后走至他身侧站定。
“清玄,何故迟了?”开口的确是宗元长老,三位长老之中,以他面向最为严厉,他所在的天枢殿掌戒律,若没有这番威严,到不容易压住众人。
“回师叔,摇光堂传来讯息,清苒在南方采购粮食已经获朝廷许可,金陵萧家愿意以低价出售粮食,但是担心出现沿途饥民抢掠,因此希望云都门能够派出部分内门弟子协助押运。”
沈菊年听到金陵萧家四字,忍不住眼皮一跳。
听到这里,负责内门人事调动的清央终于睁开了眼睛——地道一双狐狸眼。“粮食押运没问题,银钱押运呢?”
清玄微笑道:“萧家在北方设了票号,银钱无须长途押运,最重要的是派出一批弟子前往金陵,这个就交由清央殿主定夺了。”
清央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掌管六库的天璇殿殿主宗英长老开口道:“除了粮食,衣物药材也须添购。”
清玄答道:“药材需要从北方采购,玉衡堂的人已经去办了。衣物已经运送途中。”
掌管内门财物的天玑殿殿主宗明长老叹道:“只怕今年的社库会颗粒不剩了。”
宗政掌门微睁开眼,微笑道:“宗明,开设社库的目的是什么?”
宗明长老一凛,垂眼弯腰道:“掌门师兄教训的是,宗明错了。”
社库的开设,本就是为了荒年救灾,若不是救灾,要银钱作甚?
宗政掌门转过头对清玄笑道:“你做得很好。”
清玄谦逊弯腰道:“都是清玄分内之事。”
救灾之事说完,清央出列,行了个礼,朗声道:“启禀掌门师尊,昨天夜里,二师兄嫡传弟子沈菊年已至天权殿报道。”
这话一出,三位长老脸上神情都微微有了变化。
宗政掌门轻轻嗯了一声,半睁开眼睛,瞄向偏殿的沈菊年,笑呵呵道:“元成,还不带你师妹出来。”
叶寻对沈菊年笑了一下,低声道:“掌门师尊有透视眼。”
看上去,这位宗政掌门和蔼可亲,门中弟子敬爱他,却不像对几位长老那般畏惧。
沈菊年跟在叶寻身后出了偏殿,和叶寻先后行礼跪拜诸位掌门长老师叔伯。
一时之间,所有视线都落到了沈菊年身上。
“唉……”宗政掌门轻声一叹,竟有万分沧桑之感,温声道:“好孩子,起来吧。”
不知为何,听到他的声音,沈菊年蓦地觉得温暖,这位掌门便像一位和蔼的爷爷,想到他曾经救了李群性命,沈菊年对他的好感更多了一层。
沈菊年站起身,仰头直视宗政掌门,几人也同样在审视着沈菊年。
宗政掌门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微笑着的脸上竟浮上了一丝悲伤,挥了挥手,对左右道:“你们都下去吧。”
清字辈的师叔伯道了声是,鱼贯而出,大殿之门合上,里面便只剩下掌门和三位长老。
“我本以为,经那一事,清劭不会收徒,但他竟收了了你为徒,想必终是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宗政掌门叹了一声,怅然又欣喜道:“他终是解了心结,多亏了你啊……”
这劭想必就是刘晋铭的道号了,被逐出师门,就不能再用门中道号。沈菊年只隐约听刘晋铭说起当年之事,细节处并不清楚,想必也是云都门辛谜,她也不好深究,只有沉默着听掌门感慨。
“清劭可是将三清悟心诀交给了你?”宗元长老插口问道。
沈菊年点了点头,抽出袖底的三清悟心诀,还有两环玉镯,双手捧上。
她体内的真气过于古怪,甚至有危机生命之虞,李群说唯有掌门师尊有解决之法,这位老人当年既解了火蚕毒,想必也能解她身上的毒症。
宗政掌门取了三清悟心诀,并没有立时翻阅,却是紧紧握住了两环玉镯,神情有些激动。
“果然,果然……”
沈菊年不解地看着他,难道这玉镯竟比三清悟心诀还珍贵?为什么李群让她一定要把玉镯交给宗政掌门?
“掌门师兄。”宗元长老为不可闻一声轻叹,喊了他一声,宗政掌门微微一震,闭上眼睛,也是叹息。
“菊年,你伸出手来。”
沈菊年依着他的话伸出手,让宗政长老号脉,指尖搭上的瞬间,便有一股绵长温煦的真气渡了过来,沈菊年放松了身体,不敢抵抗,那股真气游走了一个周天,又收了回去。
宗政掌门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沈菊年,似要把她看穿一般,眼底闪过一丝惊诧一丝疑惑。
三位长老见他神情如此,也忍不住好奇,宗元长老和宗政掌门一般为沈菊年好了脉,真气未去便眉梢一挑,又惊又奇。
另外两位长老见了也上前一步,宗政掌门挥了挥手拦住他们。
“不必了,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
沈菊年见几人神色,心里愈发不安,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祖,这病可是难以医治?”
宗政掌门沉默了半响,方道:“这其实也不病,你资质异于常人,竟能将三清悟心诀修炼至上清境界,怕是连清劭也没有想到。”
宗明宗英二位长老闻言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菊年。
只有沈菊年仍被蒙在鼓里。
宗元长老解释道:“三清悟心诀,一层为玉清纯阳真气,二层为上清纯阴真气,三层为太清混元真气。世间之人,能修炼玉清真气者万里挑一,修炼上清真气者,则是千万里挑一,至于太清境界,只怕寻遍世间也难有一人能打此境界,因此只有从上清境界开始修炼,层层突破,方可至太清。”
沈菊年并无根基,因此还不是很理解宗元长老的话。
其实当年刘晋铭得了三清悟心诀,也让宗政长老过目了,彼时几人也看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这一本秘籍修炼过的人也有不少,要么毫无效果,要么只是和普通内功心法一般,比云都门的入门心法都不知。刘晋铭心灰意冷,为了一本秘籍牺牲了全部,结果一无所得,还被逐出师门,心灰意冷之下游走江湖,最后落户金陵萧家。
但这是几年来,几位长老尝尝想起秘籍中的口诀,终于在几年前领悟了三清悟心诀的奥秘。四人尝试修炼口诀,竟只有三人能练得玉清真气,连练得上清真气的资质也无。无论男女,但凡生者,皆是阳气为重,因此玉清纯阳真气必备上清纯阴真气更易修炼,而要练到太清境界,却非是上清资质的人才不可,这一种人,千万里挑一,可遇不可求。
无资质修炼的人可以排除,纯阳资质之人也可以打消念头了,纯阴资质之人方可一试,但且不说太清混元境界遥不可及,修炼上清纯阴境界初期,可以说除了比普通人强壮一点,一点实质用处也无,有谁能忍受这种平庸修炼十几甚至几十年?
因此说三清悟心诀是个鸡肋,一点也没有错。
宗元长老将其中道理要同沈菊年一说,沈菊年便明白了。宗政掌门几人也是几年前才领悟了其中道理,沈菊年体内所行真气为上清纯阴,其中缘由连刘晋铭也不明白,以为只是女子性阴,还说她资质不佳,原来并非如此……
可是为什么她修炼三清悟心诀之后,一旦动怒或者悲伤,身体便会出现异常?
宗政掌门顿了顿,缓缓笑道:“菊年,这与功法无关,问道……似乎是出在你的体质上……”
第七章 借尸还魂
沈菊年回到小还居仍在想着宗政掌门的话。
“虽说女子性阴,但你的体质……”宗政掌门和宗元长老的脸色十分怪异,“无一丝阳气,这确是不可能,除非是……死人。”
最后两个字,让沈菊年不寒而栗,仿佛有一阵阴风吹过脊梁,让她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因为她的体内无一丝阳气,所以能练成上清纯阴真气,但也正是因为无一丝阳气克制,一旦情绪激动,真气激荡,便容易逆袭五脏六腑,血液,骨髓编入接了冰一般,寸寸刮骨。
说这话时,几位长老也是不解。
怎么可能会有活人,身上却一丝阳气也无?
沈菊年自己都不明白,怔怔望着宗政掌门手中的玉镯,问道:“那这碎玉镯……”
宗政掌门叹息道:“这世间若有何物能救你性命,那便是只有此物了。”
他却没有细说这是何物,对于沈菊年的身体状况,他也说仍需要细考虑,只是让沈菊年先在云都门住下,暂停修习三清悟心决,也不要修习任何内功心法,若有兴趣,可以投入术宗门下学习奇门五行,或者投入剑宗门下学习剑术。
沈菊年有一丝迷茫,看样子,她的情况很特殊,李群早就发现了,但是不确定,他嘱咐她一定要将玉镯交给宗政掌门,显然他知道玉镯是何物。而宗政掌门在看到玉镯是连呼“果然,果然……”也就是说这玉镯很有可能是一件他听说过的宝物,并且李群早在之前回云都门的时候就呈包给他看过。
等等!
沈菊年突然想起第一次,不,是第二次遇见李群,那时是在文心斋外,他的目光让她觉得害怕,她还清晰记得,他的目光扫过她的脸,然后落在她的——腰际?
那是她藏着玉镯的地方!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个玉镯的异常?
刘晋铭却没有察觉,那可能是因为他被废了门内功夫,丧失了灵明度。
刘晋铭不知道,但是李群知道,她的事,他一定会禀告师门,之后掌门才决定将刘晋铭和沈菊年收归门下——是不是那时候他们已经知道她拥有上清纯阴体制,所以才作此决定?
不过宗政掌门倒也没有逼迫她入门,若非后来在萧府她主动使用了子母蛊,李群也不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沈菊年闭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记忆竟然如此清晰,过往种种画面如走马灯一般晃过眼前。
“我这样一家老小投奔云都门,会不会太打扰了?”她这么问。
“不会的。”李群眼神柔和,嘴角微微扬起,“救人是应该的,更何况,师傅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