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彤天镜。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夕烟就知道,他是给予她血肉之躯的人,他,是她的爹爹。
爹爹…
夕烟看着近在咫尺的幽深黑瞳逐渐波光粼粼,喉咙哽咽,张嘴想喊爹爹,只是做出了口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墨玉般的黑瞳中的粼粼波光变成一点点的串线水晶珠子滴下,滴在夕烟伸过去接着的掌心,苍白到透明的纤细指尖颤抖着,终于抚上了夕烟的面庞,带着一掌心的泪水,夕烟反手握住了抚在自己脸庞上的手。
掌心湿而凉。
“爹爹………”
虽然声音还是有点哑,可这次夕烟终于清晰地喊出了在心中百转千回的两个字。随即夕烟的头就被拥进了一个散发着木叶清香的怀抱,耳边响起暗哑而饱含感情的轻声低语:“我的女儿…”
几乎让人窒息的拥抱中,夕烟觉得头有点晕眩,幸亏没多久就被放开,旋即一根苍白到透明的纤细手指点在了夕烟眉间,微微的麻刺感让夕烟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向眼前的爹爹。
她不知道自己眉间有一个印记一闪而逝,只觉得胸前内衣里挂着神钥的位置流出一股暖流,浑身突然暖洋洋,前面受的伤也似乎都好了,一时神清气爽。
彤天镜的黑瞳中光华流转,点在夕烟眉间的手指一触即收,再次启唇:“我的女儿——来了——”,这次不再是低语,声音清澈透亮,满溢着失而复得的狂喜。
夕烟握着爹爹的手,只是拼命点头。
看着眼前这对容貌分外相似的父女,执手相看,雨槐觉得自己的眼眶也湿润了,只是他仍警惕地看着旁边,那两个也在紧紧盯着这父女俩的人——红国皇帝殷婕和凤后顾玉卿。
瞬息间,红国皇帝殷婕和凤后顾玉卿的脸色已是剧变。雨槐悄悄移到了夕烟的身边。
而执着手,看个没完的父女俩完全无视周围。
“爹爹,我是烟儿。”
“嗯,烟儿怎么受伤了?”
“不要紧了,爹爹,咱们离开皇宫吧。”
“——烟儿不想——当皇吗?”
“不!绝不!!”
“好!那咱们——这就走”
“。。。。。。”
直到一声厉喝传来“彤天镜,这是怎么回事?!”才打破了这一幕似乎只有这父女俩喜相逢,其余人都是大白菜的场面。
夕烟感觉爹爹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紧了紧,拉着夕烟慢慢站了起来。夕烟没有看那个发出厉喝声音的人,只是略有些担心地看向刚认的爹爹——彤天镜。
“放心,都交给我!” 对着夕烟温柔一笑,爹爹彤天镜缓缓挺直身体转过头去看向厉喝的来源。
夕烟不由瞪大了眼,啊,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个枯坐白花树下,一身清冷凄切的爹爹不见了,换成了眼前气势惊人,骄傲地睥睨一切的爹爹。
突然之间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夕烟微笑着任由爹爹半揽着自己的肩,走到了发出厉喝的红国皇帝面前。
爹爹彤天镜看着处于震惊又有些茫然的红国女皇殷婕,缓缓地朗声道:“这是我的女儿,今天,我要和她离开这里!”
看到走近的长相神似的父女俩,眼神中充斥震惊、愤怒,迷惑,爱慕……等复杂神色的殷婕愣了愣,回过神来,听清了彤天镜的话,本已阴沉的脸色陡添一层暴戾,一字一顿地道:“你、哪、儿、也、别、想、去!”
彤天镜微微眯了眯眼,长长的羽睫扇动了一下,看着殷婕的黑瞳中似乎带了点痛又似乎带了点不屑,不再开口,只是揽着夕烟,轻轻地跺了跺脚。
众人俱是一楞,刹那间,感觉到地面似乎有一丝涟漪一样的波动传了出去,忽听一阵西西索索声,接着,稀里哗啦的,在众人无比惊讶的目光中,除了这片院子,整个离思宫如摧枯拉朽一般倒了个干净,没有冲天而起的灰尘,没有剧烈的爆炸,有的只是像积年分化的沙堡一样突然崩塌,流泻了一地。
刚才还好好的离思宫,转眼间就变成了一地废墟,所有人都似乎被施了定身术。
夕烟嘴巴张成了O形,崇拜地看着自己的爹爹,终于忍不住眉开眼笑地说:“爹爹好帅!”
看着自己女儿娇憨的小模样,彤天镜也忍不住泛上了喜意,居然甜丝丝地道:“是吗?爹爹早就住腻了这里,就等着你来好离开呢。”
哦,夕烟理解地点点头,悄悄一拉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雨槐,开心地道:“爹爹,咱这就走!”
彤天镜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夕烟拉着雨槐的手,夕烟雨槐顿时觉得脸上有一股热气上涌,但夕烟拉着雨槐的手却无论如何不肯松开,彤天镜黑眸似乎微微一沉。
被无视的红国皇帝殷婕此时气急败坏地伸开双臂,嘶声吼道:“我不准你走!”
不说朕,说我了,红国皇帝确实已经气昏了头。
彤天镜只是傲然斜睨了她一眼,说了三个字“就凭你——”
不再多说,一手揽着夕烟,一手一拉雨槐,夕烟雨槐不由自主松开了手,接着彤天镜的嘴里发出一串古怪的音节,夕烟只觉得胸前神钥又是一热,爹爹彤天镜居然一手拉着自己一手拉着雨槐拔地而起,被拉着冲天而起的夕烟只觉得隐隐听到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似乎穿过了一层冰水,从头到脚一阵透心凉后又恢复了正常,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经由爹爹彤天镜拉着,像飞一般来到了离思宫废墟之外。
离思宫外,一堆呆若木鸡的内侍、禁卫军眼睁睁看着离思宫莫名崩塌后又瞬间出现在面前的三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尖锐的啸声忽然自废墟那头传出,红国女皇恨得要滴血的声音再次响起:“彤天镜,想走,没那么容易!”
39章
随着那尖锐的啸声,皇宫的四角闪现出四个鬼魅般的身影,身形如青烟一般向离思宫赶来。
彤天镜轻哼一声,拉着夕烟雨槐再次拔地而起,转瞬间就立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宫殿屋脊蹲兽之上。看看那几道几息间就要到面前的青烟般的身影,彤天镜轻笑着转头对战战兢兢立在兽头上的夕烟说悄悄话:“烟儿,怎么办,爹爹带着你们两个,不一定打得过这几个人哦。”
夕烟黑线,看着似乎笑得完全不在意的父亲大人,想不通他既然打不过还那么高兴干嘛。
“请您带夕烟先走一步!”却听边上一直沉默着的雨槐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夕烟焦灼地冲口而出,却突然觉得喉间一麻,蓦然失去了声音。
再不能说一个字的夕烟被爹爹彤天镜一扯,搂进了怀里,呼吸间只能嗅到那满怀好闻的木叶清香,却什么也看不到。
只听到爹爹清亮的嗓音轻喝道:“跟着我!”雨槐应了声:“是!”
彤天镜的手始终坚定地搂着夕烟,夕烟耳中听着周围发出的各种声音,破空声,断裂声,倒塌声,撕裂声,陌生人的痛哼——,似乎有液体溅到了夕烟的头上,空气中甚至浮动起一股淡淡地腥甜,连那好闻的木叶清香也遮不住,心急如焚的夕烟更是心中发紧,这是,鲜血的味道。
爹爹,雨槐,求你们了,千万别有事。
夕烟在心中千百遍地乞求老天保佑,忽然有些后悔前面爹爹问时,那么决绝地立刻说要离开皇宫,其实可以先留下,再慢慢想办法溜走的。
要是自己也有爹爹这么大本事就好了,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泛上了夕烟的心头。
爹爹,其实比他的女儿还要骄傲得多啊。
这时候,突然听到雨槐急喝道:“快走!”夕烟感觉搂着自己的手忽然紧了紧,只听爹爹彤天镜失声道:“哎呀,这个傻小子——”闪电般移动的身形急扭,一声凄厉地惨叫响起后是雨槐的闷哼声,只觉得心脏紧缩的夕烟几乎无法呼吸,雨槐,雨槐他怎么了?
转眼谜底揭开,不知道是皇宫中的哪一块假山上,一直搂着夕烟的手终于松开,另一只手松开了几乎站立不住面色苍白如纸的雨槐,顾不得看周围情况,夕烟一把抱住雨槐,惊觉雨槐的后腰湿漉漉的,伸手一看,血迹殷然!
镇定!别慌!夕烟努力控制住自己颤抖的手,飞快地自怀里摸出之前准备的疗伤药丸,捏开蜡皮,塞进雨槐嘴里。雨槐吞下药丸,勉力笑道:“不要紧,已经——”
夕烟气急败坏,怒目而视:“笨蛋!闭嘴!”
雨槐默。好熟悉的场景啊。
“我已经给他点穴止血了——”身边的爹爹彤天镜讪讪地说道。
夕烟忙抬头,关切地看向自己的爹爹,还未来得及说话,彤天镜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摇手:“我没事!”夕烟这才松了一口气,再次看向雨槐,刚要开口说话。只听不远处有人说道:“居然破了四极阵——”说话的声音现在对于夕烟来说已经无比熟悉,那就是,红国女皇的声音。
夕烟大怒猛回头,脱口而出“草泥马——!你有完没完?!”
骂完后有点懊恼,可实在是让人太怒了,当下,夕烟只是不管不顾地瞪着不远处焦孟不离的红国女皇殷婕和凤后顾玉卿。
众人皆目瞪口呆,一阵冷风吹过,连远处一个躺在血泊中断了一臂的老兄似乎也屏住了呼吸。
片刻,彤天镜突然“噗嗤”一笑,紧接着又哈哈大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从未这样快意过:“好样的,烟儿!”彤天镜清亮的声音大声叫好,再次完全无视边上脸色铁青的殷婕和面容有些扭曲的顾玉卿。
夕烟囧,爹爹,你真是太给我面子了,会把我宠坏的。
止住笑声,站在阳光下的彤天镜第一次直视不远处的殷婕和顾玉卿,清澈透亮的声音朗朗地道:“殷婕,你我恩义已绝,今日,我要带我的女儿离开这皇宫!”
“你的女儿——你倒是给我说清楚,这一切究竟为何?”危险地咪起眼一脸震怒的殷婕狠狠地道:“离开?休想!”
“说清楚?”彤天镜的眼睛忽然亮得怕人,冷冷地逼视着殷婕道:“当年我倒是想说,你何曾想听?如今,我不想说了!”
目光微转,注视着扶着雨槐的夕烟,瞬间冷硬的线条又柔和了下来,自语般地道:“我有女儿就够了!”
夕烟凝视着阳光下,微侧着的脸,秀眉斜飞入鬓,无限美好的男子,感到了深深的心疼。
那个在陈大人口中曾经像金凤凰一般灿烂耀眼的男子,到底受过怎样的委屈折磨?才会突然露出这样极力想掩饰的入心入肺的痛。
可恶!夕烟转眸对伤害过自己爹爹的罪魁祸首怒视。
此时,红国女皇脸上的狠厉不由自主褪了几分,拧眉道:“难道当年——是误会?”
“误会?”彤天镜再次看向殷婕和垂头默不作声的顾玉卿,黑瞳如冰似雪,讽刺地一笑,“什么是误会?”
真的有误会吗?
当年他怀着烟儿,元气受损,灵力大减,形容渐渐憔悴,而她却宠上了顾氏子顾玉卿,自己身边的人均被她以各种理由遣开调走,他明白,她怕他若育嫡长女后势大,要平衡后宫,他理解,因此强忍内心痛楚,眼开眼闭,由得她。
生产后,她不过匆匆看了一眼,又匆匆走了。而他身边无可信可用之人,只得暗自戒备。他千仔细,万当心,给女儿用的衣物包被,俱是早已备下的民间长寿老人亲手织就且过了九九八十一水的柔软棉布,给女儿吃的东西,他必要亲口尝过。
日夜提防,却不料还是有人下毒手要害刚出生不久的烟儿,情况危急千钧一发之际,他耗费所有灵力配合神钥才杀了那些准备动手的奸贼,护得女儿平安去往另一个时空。
谁知当他奄奄一息地躺在沾满鲜血的凤床上时,等来的,不过是她殷婕气势汹汹地兴师问罪,他看着她暴怒地指责他,完全不关心他所生女儿不见了的事实,怀疑女儿是否是她的亲生骨肉,他无力反复自辩,更何况她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居然说他是奸情暴露,杀人灭口,要他交代奸夫是谁。
何其可笑的欲加之罪!
他不知道在他孕期中发生了什么,究竟她是从哪儿听信了这些荒谬绝伦的谗言,但他知道,他和她,彻底,完了。
误会?误会是什么?什么是误会?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所有的误会,不过是,她对他的爱比不上红国的利益罢了,不过是旧人挡了新人的路罢了,不过是,爱得不够,而已。
40章
“什么是误会?”彤天镜微勾唇角,冷冷地,却没有再说下去,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曾经的海誓山盟,相约白首,敌不过私心利益和谎言。
自那之后的种种折辱践踏,不提也罢。
若不是,若不是宫外的陈大人费尽周折,碾转托人暗中联系到后来幽闭在离思宫中的自己,恐怕就算烟儿时间到了从异界归来,自己今生也无缘再见到女儿。
顿了一顿,收回自己的思绪,彤天镜淡淡地道:“你让我们走,我不毁了你的皇宫。”轻轻踩了踩脚下的假山,“你知道的——”
这座假山下,有红国皇宫秘道的中枢,他漫不经心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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