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心有余悸的听着门里边传出来的疯狂的哭喊声——那完全不像是人类所发出来的声音。维尔福颤抖着流着冷汗,急急忙忙跑下了楼,直到阳光照在身上那种温暖的感觉才驱散了他心里的那股阴冷。
维尔福愣在马车门前好一会才完全暖合起来。他下意识的想要转身向楼上看,但是只转到一半就硬生生的停住了。这个冷血无情的男人终于也有知道害怕的一天,他只是匆忙的登上马车,往法院去了。
爱德华是个相当任性的小孩,他是在母亲无限度的溺爱之下长大的,不听任何人的摆布。这孩子一贯就会撒泼耍赖、无理取闹,根本谈不上有什么教养。如今突然把他从母亲身边带走,这个顽劣的小孩当然是要大闹特闹一番。
他的父亲实在是吃不消他。检察官虽然疼爱这个不到十岁的儿子,但是这孩子的任性太让他头疼。不得已,维尔福只能找来一个十分强壮的仆妇,专门来看管这个孩子。
爱德华的那一套让他父亲吃足了苦头,但是这个新来的女人却不管这些。加上这里的主人长时间的不在家,这仆妇干脆将爱德华锁在屋子里随便他闹,等他闹累了自然就安静了。
维尔福本就是一个凉薄的人,加上他本身也对自己家里的事情头疼不已,于是勤勉的检察官干脆花了更多时间在工作上。至于家里面,只要没什么大的情况发生,这位先生是没有心情去管的。于是看管爱德华的女仆更加肆无忌惮,每天等到检察官离开家之后就将那孩子关起来,自己就端一把椅子坐在房门口睡觉。
然而爱德华这个孩子虽说个性极为恶劣,头脑倒也算是挺好的——不得不说,他与他同父异母的那位哥哥倒是挺像。聪明,但是不用在正地方。这个孩子在努力了很多天之后,终于在父亲在家的时候,在父亲房间里找到了以前被母亲保管的一大串备用钥匙。自从拿到了钥匙之后,这孩子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偷偷溜出去。
刚好在大审这天,维尔福府的厨娘生病了。照顾爱德华的那个仆妇临时被调去厨房干活,于是这女仆只是把爱德华锁在房间里之后就离开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在门口守着。
爱德华听着走廊里渐渐静下来之后用那串钥匙开了门,小心的绕开会有人经过的走廊,上到了顶楼。
这孩子在楼梯口就听到了哭泣的声音,他跟着那声音找到了一扇门下面有洞的房间,小声的向里面喊着:“妈妈!妈妈里面是你吗?妈妈?”
他可怜的母亲听到了儿子的声音突然清醒了过来。这位夫人扑到了门口,趴在地下贴近那扇小洞向外面喊着:“爱德华,我的爱德华,是你吗?”
爱德华高兴地叫了一声,也趴在了地上向里面探过去。爱德华的方向逆着光,并看不清母亲的脸,但是维尔福夫人却能看到自己的孩子。母子俩七嘴八舌的说着话,爱德华不断的抱怨着父亲请来的女佣人怎么怎么虐待他,父亲又是如何的不理他;维尔福夫人听着儿子的话心如刀绞。
她不明白,爱德华是他亲生的孩子啊,那绝情的男人怎么忍心虐待他呢?这个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母亲实在太过宠溺自己的儿子了。因为她放在心上疼的孩子一句小孩子不满意的、不知轻重的抱怨,让这个母亲最终下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爱德华,听妈妈说话,你能找到这房间的钥匙吗?”
爱德华这才想起来钥匙的事,他将那串钥匙递进了洞口。维尔福夫人高兴地就要马上打开门,但是她向旁边一撇,墙上挂着的一面镜子让她尖叫起来——这个好像鬼一样的女人真的是她自己吗?
爱德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妈妈?你怎么了?”
“不,没事。”维尔福夫人赶忙回答道。她知道这个样子一定会吓到自己的孩子,于是匆忙从衣柜里抽出一条大披肩裹住了自己,这才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爱德华皱起了眉毛,怪声怪气的说道:“这是什么闻?好难闻!”
维尔福夫人僵了一下,笑着说道:“爱德华,妈妈涂了一种药,你不喜欢我马上去把它洗掉。走,我们去妈妈的房间。”
两个人牵着手小心的下到了主卧室,这位夫人快速的洗了一个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又画了很浓的妆才出来。她想了想,终于从衣柜里的暗格中找到了基督山伯爵送给她,但是她没有拿来用的那瓶药,小心的攥在了手里。
爱德华坐在卧室外面的椅子上,无聊的又开始撕扯起他的画册来。这孩子见到母亲出屋子里出来就扑了过去,搂着母亲的脖子,奇怪的看着她问道:“妈妈,你为什么涂得这么白?”
维尔福夫人没有回答他,只是抱着他坐在沙发上,问道:“我的爱德华,如果妈妈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走吗?”
爱德华对于母亲无视自己的问题有些恼怒,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发红的眼睛又让他有些害怕。于是这个顽劣的孩子难得没有吵闹,只是混乱的点了点头。
那个欢喜的母亲高兴地搂着儿子亲来亲去,之后拿起了那只小药瓶说道:“我的爱德华,张开嘴,喝了这个就可以和妈妈一起走了。”
爱德华有些害怕的看着他母亲狂乱的表情,张开嘴想要问话,却被那母亲眼疾手快的将瓶子凑了过去,倒了大概几十滴的药水进去。这顽童一愣,才呸呸的往外吐着苦苦的药水;但是他的母亲看得很清楚,那孩子已经吞了一些,按计量来说足够了。
已经疯了的维尔福夫人哈哈笑着,仰头将所有剩下的毒药都灌进了自己的嘴里,这才扔开那小药瓶,满足的抱着开始哭闹的儿子,一脸幸福的等待着痛苦的终结。
很快,毒药就起效了。爱德华使劲的痛苦的尖叫着,不断地在他母亲怀里来回挣扎。但是小孩子的身体毕竟很弱,很快,爱德华就全身抽搐起来,在也叫不出声音了。
那个疯狂的母亲也难受的抽搐着,只是她紧紧搂住自己的孩子,怎么也不愿意放手。仆人被爱德华的尖叫声引了过来,吃惊的看着这对抱在一起的母子。
阿夫里尼医生很快到了维尔福家,但是那可怜的母亲早已经断了气。那女人睁着眼睛,僵硬的抱着自己的孩子,嘴角被咬破,流出一丝鲜血。
但是医生惊喜的发现,小小的爱德华还有呼吸。
维尔福之死'下'
检察官惊魂未定的来到了法院,这才发现整个审判厅座无虚席。这案子果然如他所料的轰动了。整个巴黎社交圈里,只要在当天有时间的人都来了——这即是说,除了哪些是在有事情不得不处理的人,这里坐着整个圈子里的人们。
艾瑞克也坐在人群中间等待着审判的结果。当然,由于他早已明确的知道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于是他所期待的与别人有所不同。
吕西安与夏多·勒诺也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席位上的艾瑞克,这两个人自动的凑了过来。
“您好,子爵先生。”夏多摘下了帽子说,“怎么没见基督山伯爵先生呢?”
艾瑞克微笑着与两人打过了招呼,说道:“哦,伯爵临时有事情,昨天晚上就离开巴黎了,所以很遗憾,只有我自己来了。”
吕西安叹息道:“太可惜了,我预感到这件事一定会成为今年最热门的话题的,而伯爵竟然会错过这个。”
夏多笑道:“真的。说起来,那位邓格拉斯小姐实在是挺可怜的,遇到的男人一了两个都是这种德行。我听说那位小姐已经离开巴黎了?”
“不这样又如何呢?”吕西安夹着他的单边眼睛说道,“这案子毕竟是那位最铁面无私的法官受理的。如果不是这样,男爵倒是还有机会买回自己的名誉。”
艾瑞克在心底冷笑着,说道:“啊,说到那位法官,我已经看到维尔福先生的身影了!”
果然,铁面无私的维尔福端着他那张著名的严肃的表情走了进来。这案子受重视的程度令他十分喜悦,此时他已经忘却了早上的那一幕,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这位严肃的检察官宣布审判开始,而贝尼台多也很快被带上了法庭,站在被告席上了。
维尔福当着法庭审判团,以及几乎是整个巴黎社交圈的面前,将他那份精心准备的长长的起诉书拿了出来,用一种铿锵有力的强调读了起来。
贝尼台多在家乡的偷窃罪是这里面最轻的罪名,而接下来读到这个原籍科西嘉的孤儿,在他少年时代就纵火烧死了自己的养母时,整个大厅就开始不断的惊呼起来。有一位披着黑纱的夫人甚至在听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被这恶棍残忍的手段吓晕了过去。
维尔福的语气是这样有力,那些贝尼台多所犯下的罪行在检察官充满激情的复述中更加显得罪无可恕;可是站在受审席位上的贝尼台多却显得相当自在,他满不在乎的听着有关自己的罪名。
印刷假钞、逃狱、以及杀死了一同出逃的同伙,在整个宣读起诉书的过程中,那个无耻的恶棍甚至一直保持着自己最有魅力的、彬彬有礼的微笑。
那相当长的起诉书读完了,听众们的议论更加热烈起来。一想到巴黎的社交圈竟然在不久之前轻易接纳了这么个败类,这些听审的贵人们实在是难以置信。
谁知道,这天大审的高 潮还在后头——接受审判的贝尼台多轻描淡写的承认了所有罪名,完全对自己做过的恶事供认不讳。这个外形极佳的恶魔并不像其他犯人似地垂头丧气、胆战心惊;这个犯下累累罪行的家伙反而挺着胸膛,面带微笑的当庭将自己真正的身份宣布了出来:他,一个长在科西嘉岛上的恶棍,并不像检察官所讲的那样是一个孤儿,而是一个出生在巴黎近郊的私生子。
贝尼台多言之凿凿的将他自己的出生时间与出生地点说了出来,那披着黑纱的夫人再次惊叫着昏倒了。这标准的恶棍竟然犹豫了一下,没有揭发他的生母是谁,只是很快的说出了在他出生之后企图扼死这个私生子的、贝尼台多的亲生父亲的名字——当庭检察官维尔福先生!
这个男人的态度是这样有恃无恐,而众人的震惊简直难以用语言形容。
艾瑞克板着脸在心中狂笑着,他看着那个虚伪的检察官竟然承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看着他跌跌撞撞的夺门而出;他看着默默流着眼泪、扶着仆人的手臂走出去的邓格拉斯夫人,在心里痛快的欣喜与大仇得报。
艾瑞克夹在人群之中离开了法庭。他在法院门口挥别了吕西安与夏多,但是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坐着马车来到了维尔福府附近。艾瑞克在这里将一直等在车里的一个人送下车,自己则等着另一个人的到来。
那遭受了重大打击的检察官,乘着自己的马车离开了法院。他的头脑中全是自己所遭遇到的不幸;但是这个曾经做了很多损人利己的事情的人十分清楚,他已经被一个复仇之神扼住了喉咙。
在这天早上还对今天的大审寄予厚望的检察官,在此时只想要带上自己的儿子,尽快离开巴黎——随便去任何地方都无所谓,但是他已经无法再留在这个城市了。
浑浑噩噩的维尔福在自己家门口下了马车,爬上了门前的台阶,不解的望着前厅里慌慌张张的仆人们。难道法院的消息传的这样快吗?检察官嘀咕着自己才知道的害怕,羞得几乎想要捂住面孔。
这时阿夫里尼医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那惊惧的检察官几乎被吓得跳起来了——为什么医生会在这里?但是几句对话之后,维尔福就大叫一声冲进了房子里。
布沙尼长老正在为维尔福夫人做弥撒。这位住在附近的长老在听说这里有人去世之后就很好心的亲自登门,布沙尼长老在为那个高烧不退的小男孩祝福过后,阿夫里尼医生也暂代了主人的身份,请这位长老为死去的人做祈祷了。
那个疯狂的母亲并不知道那毒药是被稀释过的,所以万幸的,那个无辜的孩子并没有被自己的母亲带走。爱德华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医生陪在孩子身边照顾他;维尔福派了人去通知凡兰蒂,然后面无人色的一个人来到妻子尸体停放的房间里来。
那被现实接二连三的打击的人轻轻推开了门,房间里的布沙尼长老也将视线转到了维尔福身上。检察官说:“长老,您是来赐福的吗?谢谢您……”
维尔福只看了那尸体一眼,就颤抖的急退了几步靠在门上,扭过了头去轻声说道:“我的家庭的确需要祝福……太惨了,真是太惨了……”
布沙尼长老冷哼了一声,轻蔑的看着他说道:“赐福?不!维尔福先生,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我只是可怜那些无辜被波及的人们罢了。”
检察官不敢相信的看着他,颤声说道:“什么?你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