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培皱着眉头听着他朋友接下来的复述,直到一切说完才踉跄着后退,撑在书桌旁边用一只手捂着眼睛悲哀的哽咽道:“我的朋友啊,我的家庭全毁了!”
波香双手按着阿尔培的肩膀,努力的安慰他道:“冷静,阿尔培!现在应该是想解决办法的时候,还来不及悲哀呢!”
阿尔培颓然的垂下了手臂:“你说得对,我亲爱的波香。”他低着头来回踱步,静静的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波香,您说,您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在特意发布那个消息是吗?”
波香犹豫了一下,坦诚的说道:“关于这件事,我的朋友,也许我应该将我从亚尼纳回来之后一直对您隐瞒的一件事情说出来了。”
阿尔培抬起头,渴望的看着波香。那报馆主编接着说道:“我刚去亚尼纳的时候拜访了一个银行家,在他那里我很意外的得到了一个消息:在我之前不久,也有一个人向他询问过当年的事情。我问了是什么人问的,他回到我说——是邓格拉斯先生。”
气愤的阿尔培马上拉着波香找到了邓格拉斯府上,然而不过半个小时,两个人就很快的告辞出来了。那卑鄙却怕事的银行家虽然承认了他询问马瑟夫过去的事情,但是坚持声称那是因为有人引导并怂恿他才作出的决定。
“我亲爱的波香,虽然我是一个单纯的人,一直没心没肺的活着,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很明显了——这件事情完全是基督山伯爵针对我的家庭的一场阴谋!您同意吗?”
波香担忧的看着他的朋友回答道:“是的,这也是我的想法。说起来,那位总督的女儿,基督山伯爵买下她的同时就应该清楚她的身份的。”
“没错!”阿尔培激动地热血上涌,狠狠地顿着脚说道,“既然我已经了解了真正的仇敌是谁,那么我必然要为名誉而战了!”
波香大惊失色的拦住了他:“等等阿尔培!你这是要找基督山伯爵决斗吗?”
那青年人专注的望向香榭丽舍大道的方向,轻声的说道:“那是当然的了!”
波香着急的劝解道:“可是你应该了解,那位先生不论是用哪种武器,对他来说都非常熟练——他太强了,你敌不过他的!”
阿尔培转过头看着他的朋友,用一个微笑止住了波香的话:“啊,我的朋友,那正是我所希望的——我最好的结局难道不是为了名誉而死吗?只要我这样做了,那么我们就都得救了……”
波香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惊骇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可、可是你、你总要为你母亲想一想啊!你这样做她会伤心死的!”
“我的母亲……”阿尔培脸上激动的红晕迅速消退了下去。他低下头轻声说道:“你说得对,我知道如果我真地死去,我的母亲一定会非常伤心地……但是不论如何,这总比被人笑话的羞死好。”
波香拉着阿尔培的手离开了邓格拉斯家门口,把他推上了等候的马车,说道:“别轻易这样说我的朋友,回家去,去跟你母亲谈谈,死亡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好方法。”
阿尔培看着波香绝望的说道:“为了名誉而死难道不是一个绅士应该有的下场吗?”
“不是不应该,”波香温和的看着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对他说道,“但是你总要为了爱你的人考虑考虑,如果与你母亲谈过之后你依然决定要去找基督山伯爵决斗,那么我将义不容辞的作为你的见证人陪你一起去拜访伯爵。”
“好朋友,谢谢你,”阿尔培抬起手擦去眼角的湿润,“那么,我与母亲谈过话之后再去找你吧。”
波香稍微安慰了阿尔培几句,很快在路口下了马车。而阿尔培回到家以后本来要去找他的父亲,询问他与基督山伯爵的恩怨;但是一想到马瑟夫伯爵那令人不齿的行为,阿尔培十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面对那个男人,于是这青年就直接去见他的母亲了。
美茜蒂斯在这天上午见过艾瑞克之后就拒绝见任何人,独自待在她的卧室里。这个并不无辜但是确实可怜的女人,在发泄般地哭泣过后就一直木然的坐在窗边,不断地哀叹着自己悲惨的人生。
阿尔培的出现稍微抚慰了美茜蒂斯的精神。她向自己的儿子伸出手,阿尔培快步走过来跪在母亲面前,任由母亲将他的身体搂在怀里,手搂着母亲的肩膀。
这对被事实无情打击的母子呼唤着彼此的名字,眼泪竟不能减少他们的痛苦。阿尔培头靠在美茜蒂斯怀里,他感受到了母亲悲伤的心情,想到自己的决定注定会给他母亲带来的打击,他那复仇的决心已经不自觉的开始软化了。
但是,阿尔培还是有些事情需要问个清楚:“我亲爱的母亲,”阿尔培挣脱美茜蒂斯的怀抱,抬起头看着母亲的脸问道,“伯爵与基督山伯爵之间是否有什么仇怨吗?”
因为艾瑞克的来访,美茜蒂斯十分清楚事情的起因,但她不明白阿尔培是从什么地方得知这个秘密的。她睁着红肿的眼睛轻声的问道:“我的孩子,你怎么会这样问?”
“因为,亚尼纳的那个消息就是基督山伯爵怂恿邓格拉斯去询问的,而他的女儿就是指证伯爵罪行的那个人。”
美茜蒂斯扭过头闭起了眼睛,尽力平缓着自己的呼吸,但是脸色已经变成灰败的颜色。阿尔培看着母亲的表情,害怕的伸出手去碰触她的脸:“您没事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美茜蒂斯无力的向后靠在椅子里,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睛看着阿尔培,那年轻人正担心的看着她。美茜蒂斯端详着阿尔培的脸,他的儿子皱着眉,苍白着面孔,眼睛深处却隐藏着一把火焰。
这憔悴的母亲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道:“我的孩子,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就算这件事情真的与基督山伯爵有关,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样?”
阿尔培冷哼一声,带着一种狂热的语气说道:“马瑟夫的名誉已经岌岌可危了,这种时候,我也只能确认了我们的敌人,然后为了最后的荣誉与他一战了!”
美茜蒂斯清楚的记得早上的访客说的话,以及她的那个旧识冰冷的、让人战栗的煞气。她惊叫了一声,几乎昏厥过去,似乎看到了艾瑞克那没有温度的可怕眼睛——不,阿尔培如果撞在那个人手里是不会有命活下来的!
这可怜的母亲紧紧拉住儿子的手,痛苦的哀求道:“我的孩子啊,不要让我失去你!”
阿尔培手忙脚乱的拍着母亲的后背:“可是不这样做我们难道要忍受着侮辱一辈子吗?”
美茜蒂斯摇着头痛哭失声,汹涌的泪水将阿尔培的衣襟也沾湿了,只是握紧了手不让她的儿子离开。阿尔培无奈的守着她,安静的陪在她身边等她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这个时候,身处于同一栋房子里的费尔南多正焦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时候,身处于同一栋房子里的费尔南多正焦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在他小的时候,他们住在嘉泰兰人的村庄,费尔南多的童年生活并不富裕但是也还算可以。在村子里的人们生活都可以自给自足,他并不会因为同伴的新鲜玩具和漂亮刀子而嫉妒;然而当他渐渐长大,开始接触外面的世界,看到外面的有钱老爷们鄙视的目光,这个嘉泰兰人的野心也就暴露了。
他努力地工作、挣钱,就算是这样他也依然得不到任何尊敬,他变得越来越阴沉。人们的眼光更深的刺伤了他,甚至到最后他深深喜爱的女人都选择了别的男人。他需要金钱和地位,他幻想着将所有瞧不起他的人踩在脚下;他的灵魂被污染了,恶魔在地狱的深渊中对他伸出了手。
这个消息给了他最后一击,这是费尔南多完全不能接受的!在他心爱女人结婚前一天,费尔南多终于没有忍受住恶魔的引诱,将一封污蔑那新郎的信寄了出去。他浑身颤抖的看着那个无辜的人被带走,内里却破天荒的痛快无比,他永远别想拥有自己的女人!
虽然美茜蒂斯没有立刻答应他的求婚,费尔南多还是闻到了近在手边的、卑鄙手段所带来的甜蜜果实。既然勤奋的工作并不能为他带来财富和尊敬,那么他就辞掉了原来的工作,进入了机会更多的军队。
他参加战争,靠着小人的机警与卑鄙的手段保全了性命,又看准时机跟着背叛的首领出逃,于是他轻而易举的在拿破仑失败之后得到了升职。他回到家乡,赢取了心心念念的女人,随即又离开了新婚妻子到希腊就职。在这个地方,他又靠着别人的信任,卖友求荣,得到了财富。
费尔南多得到了金钱和荣誉,但是他在亚尼纳让人家破人亡的事情毕竟是让他心虚的,于是在回到巴黎以后,费尔南多的名字他再也没有使用过,巴黎从此有了一个傲慢的马瑟夫伯爵。
费尔南多从来都是个有野心的人,他的气量从来不宽广;而从二十几年建筑的假象之上跌落地下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这几乎让他崩溃。自从他从议会堂仓惶的逃回家之后,这伪装的贵族立刻跌回了自己的本相。
他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除了送食物的人谁也不见。他疑神疑鬼的觉得,那仆人们的窃窃私语,那最让他敏感的、似有似无的鄙视目光,这些都让费尔南多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当初那个一事无成的穷小子。
尤其是一想到美茜蒂斯的反应就更让他感觉害怕。他回家之后不敢去见美茜蒂斯,但是令他更加在意的是,他的妻子也没有要求来见他。
早上有客人来访求见美茜蒂斯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是不愿意接触仆人的的他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谁。然后他看见阿尔培回来了,但是他在房间里等到太阳落山依然没有见到阿尔培来找他。
费尔南多越想就越心慌,他实在忍不住了,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他在美茜蒂斯和阿尔培可能会在的各处都找了一遍,最后还是在卧室外面听到了隐约的声音。费尔南多小心的扳下了门把手,轻轻将门推开一条缝,仔细的听着里面一对母子的对话。
美茜蒂斯的声音隐约的传了出来:“……不要去找他报仇,阿尔培,不要让我失去你。”
阿尔培的声音里含着几许愤怒:“可是为什么?您知道这一切的原因是吗?到底是什么原因使他用这样的方法对付我们?”
房间里除了隐隐的啜泣,并没有传出说话声。过了一会,美茜蒂斯带着哭腔的声音才说道:“好吧,如果不将事情告诉你,我就会失去自己的孩子了。那么,阿尔培,我现在就将二十几年前的事情都告诉你。一切都是从1815年开始的……”
费尔南多听到美茜蒂斯说的话,听到这个年份,并没有马上想到什么,但是心中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阵阵的烦躁不安。等他终于回过神来仔细听那房间里的声音时,发现那对母子几乎是以耳语的音量在交谈。
这不敢面对自己家人的伯爵只能尽力伸长了耳朵,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慢慢的,房间里两个人由于情绪的激动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放大了声音,于是‘爱得蒙·邓蒂斯’这个名字就炸响在费尔南多耳边。
“您说什么?基督山伯爵就是当年的那个爱得蒙·邓蒂斯?”
门里面传来阿尔培不敢置信的声音,但是门外面的费尔南多却要比他更加震惊——这个消息就像一个炸雷一般,费尔南多几乎被劈晕过去。他勉力退开门旁,再没有心情去偷听那对母子的谈话,而是像梦游似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阿尔培虽然并不像那父亲那般被震得神情恍惚,但是听过了当年的纠纷,也只能像个泥塑一般张口结舌的木然呆立了。
过了好一会,阿尔培才颓然坐倒在母亲身边,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所做过的坏事竟是如此的多,而且每一件都是这样的令人发指。
阿尔培流着眼泪将头贴在母亲膝盖上,母亲说的已经十分明白,这都是马瑟夫伯爵自己应该承受的恶果,他应经完全没有理由,可以要去找基督山伯爵决斗的了;但是,他和母亲要怎么办呢?
他抬起头看着美茜蒂斯泣不成声的脸,哽咽着说道:“我们离开吧。”
美茜蒂斯闻言一僵,悲哀的摇摇头,吸口气继续说着:“我的阿尔培,我不能离开……但是你走吧,离开欧洲,或者干脆去当兵,为了你自己的荣誉生活吧……”
阿尔培不解的看着她问道:“母亲,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要留在这里?你是要继续留在伯爵身边吗?”
“这是我欠他的,”美茜蒂斯稍微止住了眼泪,垂下眼帘轻声说道,“他做了那么多令人不齿的恶行,但是我也是原因之一;我嫁给你父亲二十几年,该是我偿还他的时候了。”
阿尔培心中一酸,抱着美茜蒂斯痛哭失声。母子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