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尔福夫人装作不经意的问:“这不是父亲房间的水罐吗?”
凡兰蒂颤抖了一下,点了点头。女主人注意到了这位姑娘的不对劲,“你这么害怕干什么?算了,你快到厨房去重新给你祖父倒点水吧。”
凡兰蒂低着头欠了欠身,飞快的离开了继母身边。维尔福夫人盯着地上的碎片,不甘的抿了抿唇,很快有女仆过来帮忙清理地上的碎片与打湿了的地毯。女主人气冲冲的冲着笨手笨脚的女佣人发了会火,上楼看自己的儿子去了。
维尔福夫人看着撕扯着画册的爱德华,心中充满了柔情。她的孩子是这么精力充沛,又聪明又伶俐,这个年轻的母亲简直为自己的孩子骄傲极了。
爱德华值得最好的,她一定会把最好的的都为她的孩子弄来!
这个温柔的母亲,同时也是个残酷的继母,她只在乎她的孩子。但是,这个年轻妈妈并不是出身于什么特别高贵的家庭,说实话,当年她的丈夫来自己家里求婚的时候他们简直惊讶极了。
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呢,也不懂得嫁给一个有孩子的人意味着什么。刚开始,她与继女的关系虽然称不上多么好但也说不上糟糕,毕竟两人的年纪相差不算太大,虽彼此都有些尴尬但还是能互相体让的;不过后来,当她生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她就越来越看不上凡兰蒂——尤其当自己不能给爱德华太多的东西,而这个前妻生的孩子能够拥有一切的时候。
自那之后,这个母亲就慢慢开始行使自己作为女主人的权利,制约着凡兰蒂的一切。不过那个女孩越是退让,就让她更加生气,凭什么这样一个自闭又木讷的人能得到那么多的财产?老爷子的遗产完全应该是爱德华的,凭什么要全都留给她,而爱德华什么都没有?凭什么?
爱德华一天天长大,维尔福夫人就越来越讨厌凡兰蒂,甚至恨不得让她去死……等等,如果凡兰蒂死了,那么所有的财产就会变成她的丈夫的,而那些东西就最终会落到爱德华手上了!
年轻的母亲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到了,她极力让自己抛开那种可怕的念头;但是一种思路一旦出现,而那个诱发体凡兰蒂又不断的在她面前出现,这个母亲就会不自觉的悄悄在心理顺着那条路走下去,不断完善着自己的计划。
有的时候,她会十分害怕的提醒自己,永远不要真的做那些事;但是更多的时候,却是一遍又一遍的想象着那个计划的可能性。
她没有使用基督山伯爵给她的那瓶药,而是悄悄在一个乡下地方的药剂师那里买到了一瓶更保险的。但是她还在犹豫,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去——去杀人!
但是,当她听到圣米兰夫妇要到巴黎探望凡兰蒂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侯爵的庞大财富,她的内心里有一只小恶魔不断地诱惑着她。等到她意识到,她已经鬼使神差的在侯爵夫妇的保健药里面下了毒。
当她见识了这种毒药的效果,有几个晚上,只要一闭上双眼,侯爵夫人那痛苦的半睁着双眼的面孔就会浮现在她的眼前;这个年轻的母亲只有借着丈夫身上的体温才敢躺在床上,但是好几个夜里,她都是冒着冷汗从梦中惊醒。她的丈夫从来没有被她吵醒过,她只能独自睁着双眼直到天明。
在她听说凡兰蒂和诺梯埃要搬离这里时,她终于下了决定——如果上帝要她下地狱,那么她真的不在乎再多做上几次。她一门心思的考虑下毒的事情,而且只是在厨房的水罐问题上来回打转,一丁点也想不到其他。
这个被恶魔附了身的女人兴奋着,反而没有再去注意之前的死者了。于是,维尔福夫人终于在最近一段日子里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
然而计划似乎不怎么顺利。先是诺梯埃并没如她所料的喝下足够的毒药,更倒霉的是第二次下毒也被那个女孩给毁了。维尔福夫人觉得自己就要崩溃了,她必须尽快然那个老人消失,不然等他们离开这里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反正她现在已经快要变成一个鬼了。
焦虑的心情影响了她。这个年轻的母亲在几次高质量的睡眠之后,发现自己又一次被噩梦惊醒。她躺在床上喘着粗气等待那股惊悸的感觉散去。
维尔福夫人轻轻地坐了起来,走到梳妆台,在侧面的小暗格里取出一只小瓶子。想了想,她又打开针线匣,拿出一块新的白棉布。这房子的女主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或者说,之前的情形惯性的让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丈夫在这个晚上实际上并没有睡着。他的呼吸声不像平时那样沉稳,但是那个蒙蔽了内心的女人根本就没有再去观察他是否清醒。她已经接近神经质了,只能想到偷溜出去下毒的事情。
夜晚的月光很亮,她不需要什么照明就轻易地溜到了厨房;在她的身后,那个检察官也偷偷跟着自己年轻的妻子,他的脸孔隐藏在阴影下,晦暗不明的表情实在难以解读。
这个被恶魔附身的女人静悄悄的走进了厨房,找到了那只水罐,它现在是空的。这女人掏出小药瓶,向里面滴进了很多,又拿出那块棉布,将药液均匀的涂抹在罐子的内壁里。
这种药是深红色的,如果不擦得均匀一些很容易被发现。她举起罐子,对着月光观察着,等待着哪一层薄薄的毒药阴干——只要干了之后看不出颜色,那么仆人们就不会再次去清洗这个已经洗过的水罐。
这个女人心中充满了疯狂的快乐,隐藏在妻子身后的检察官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小妻子脸上扭曲的阴森笑意,觉得她真的已经疯了!
维尔福离开了藏身的阴影,向前几步走到了他夫人身边,那女人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丈夫,手一软,‘啪’的一声,水罐登时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维尔福阴沉着脸,将视线从地上的碎片挪到妻子脸上,问道:“你在干什么?”而他的妻子只是怔愣着,完全说不出话来。
阿夫里尼医生早就悄悄回到了维尔福府,此时就等在不远的地方。他听到了厨房里的声音,很快跑了过来。
“医生,”维尔福盯着妻子迷茫的脸,走上去拽着她的手臂,将那只她紧握着的小瓶子拿了过来交给一旁的医生,说道,“请您检查这里面是否是毒药吧,我——我先把这个杀人犯带走。”
阿夫里尼看着异常冷静的检察官,忍不住劝说道:“如果您能使她不再犯同样的错误的话,还是不要将这件事情弄大了吧……毕竟这也不是好事……”
维尔福看着医生诚恳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那么,谢谢您了,我会将她关起来的。”检察官冰冷无情的将他呆滞的妻子拽走,很快离开了厨房。
原来医生在前一晚就见到了维尔福夫人下毒的情景,但是他需要跟男主人谈一谈,于是与凡兰蒂说好,假装将下了毒的水罐打碎。而检察官在听说了妻子的恶行之后,苍白着脸同意了与医生配合,将她抓起来。但是作为一个有很大权力的检察官,自己的家中被逮到这么一个杀人犯……
检察官满脸冷汗,不能想象着秘密一旦被戳破自己将受到怎样的打击,他将自己的妻子带到了一间小客房中,粗暴的将他儿子的母亲推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说道:“您,夫人!”
他的妻子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向他伸出手来说道:“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检察官看着那流泪哀求的女人说道:“夫人,您有什么说的吗?关于您毒害了侯爵夫妇,以及我的父亲这几件事?”
那个可怜的女人泣不成声的不断地乞求着:“阁下,不……”
检察官将他狂怒的面孔凑到那颤抖的女人面前,阴森的说道:“庆幸吧,因为医生,以及您丈夫的仁慈,您不必被关在监狱里去赎您犯的罪了,但是您将生了很严重的精神病,只能永远呆在这间屋子里了!”
那年轻的母亲捂着脸,软倒在地上,断断续续的低声重复着检察官的判决;她残忍的丈夫没有再去看他妻子破碎的表情,很快锁上了这间房间的门,带着冷硬的心不理会房门那边崩溃的哭喊声,快步回到了厨房里。
阿夫里尼医生已经点起了灯,看着那脸色青白的检察官走了进来。维尔福不断擦拭着脸上的汗水,脚步前所未有的沉重。
维尔福跌坐在椅子里,无力的说道:“医生啊,您看,我作为法律的执行者,身边最亲近的家人竟然犯下了这样的罪恶!”
阿夫里尼叹息着劝说道:“维尔福先生,我想您忙与公务,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关注家人的心态吧。”
“是啊。”那检察官期盼的看着认识多年的家庭医生,近似哀求的说道,“医生,请您在对我说一次吧,您不会将这件屈辱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阿夫里尼将手放在那检察官的肩膀上,毫不吃惊于那人身上的颤抖,宽慰的说道:“忘记了吧,我的朋友。既然她没有再得逞,那么就算了,我绝不会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
“您的仁慈拯救了这个家庭最后的荣誉了,”检察官瘫在了椅子上,将手盖在眼睛上喃喃的说道,“我的上帝啊,这是什么样的地狱啊……”
医生拍拍他就离开了这里,给那检察官一些独处的空间,去给诺梯埃老人带消息去了。
第二天,检察官召集了所有的仆人,将维尔福夫人精神出了严重问题的事情说了出来,并同时制定了任何人不得擅自将夫人从房间里放出来的规定。
维尔福家一团乱,无论爱德华怎样哭闹,他的父亲依然不允许这个孩子去看自己的母亲。维尔福府的女主人生病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巴黎社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关于维尔福的老父亲与前妻的女儿搬离那所房子的事情反倒没什么人提起。
乡间别墅的订婚
伯爵很早就从马西米兰亢奋异常的状态猜到了维尔福家发生的事情,而当天下午放在他案头的文件也证明了这件事。
艾瑞克撇了撇嘴扔下那薄薄几片纸,问道:“维尔福家的事情,看来也只能先进行到这个地步了。不过其他几家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吧?”
他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甜酒,问道:“对了,费尔南多的事情怎么样了?怎么报纸上的事情没有下文了?”
坐在书桌前的伯爵冷笑道:“应该是波香给压下了吧。”
“这样看起来,阿尔培比自己的父亲做人成功多了。”艾瑞克嘲讽的说道,“不论怎么样,我们似乎有更重要的是要先解决。”
伯爵看着他说:“是说弗兰茨的事情吗?”
艾瑞克点点头,说道:“对,如果一直瞒着他也不是什么好的解决方法,他总会发觉,这对他们将来的生活不是好事。”
伯爵单手撑着头,用右手的手指在桌面上轻点,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呃,事实上我是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啊。”
伯爵将手指交叉在一起向后靠去,双肘支在扶手上说道:“我倾向于直接告诉他一切,他总会知道的。”
艾瑞克皱皱眉问道:“如果他忍不住对阿尔培说呢?”
“让海蒂将她真实的身份,以及铁贝林的事情都告诉他,”伯爵站起来,踱到艾瑞克身边说道,“然后直接明说,我们只是针对费尔南多本人,并不会难为阿尔培。再说了,弗兰茨对于自己未来妻子的血海深仇,最终他也只会选择不插手吧?”
“也只能这样了。”艾瑞克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再好的办法了。他将酒杯举上去一点,好让伯爵不用为了喝到酒而太费力气的凑上去,“不过顾及他的心情,最好是将这小伙子支开一段时间。”
伯爵盯着他的眼睛,在爱人的酒杯里轻啜了一口甜酒,说道:“我想,不如先为他们两个订婚,之后就以弗兰茨去巡视自己未婚妻的产业为借口,把他派出去一段时间。”
“哦?”艾瑞克挑眉笑道,“你准备给我们的小公主什么产业作为嫁妆?”
伯爵也微笑着说:“威尼斯的珠宝,希腊的银矿怎么样?说到底,其实我们的所有东西最后还不是全都是他们的吗?”
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对这一对继承人非常满意。于是,伯爵很快派人通知了弗兰茨,请他与他们一起到阿都尔的别墅去小住几天
说实话,弗兰茨对于每天都能与海蒂见面是很高兴的,但是他还没有完全被幸福冲昏头脑,这个小伙子一直对海蒂提出的要他等待的要求有所不解。这一次受邀,他也存了与海蒂找个时间独处,再就这个问题商量一下的决定。
但是他完全没想到,他们到达的当天,这个青年就震惊的了解了他的女孩的用意——那些发生在十几年前的旧事,让这个正义感强烈的年轻人出离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