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这个就要终结的生命,其实是死在她手中的时候。她冷汗津津的想要立刻见到爱德华沉睡的小脸,或者找一个地方大喊大叫的发泄掉自己的恐惧,总之她必须逃离这个地方。
不过当她还没有将这些想法付诸行动的时候,侯爵夫人就很快的停止了抽搐,咽气了。维尔福夫人如梦初醒般的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看那个老妇人的样子,可是到最后她还是没敢真的去看一看那张惨死的面孔。
维尔福夫人觉得自己就要受不了了,这个充满了新鲜死亡气息的房间要让她窒息了!她决定立刻、马上离开这里,她的丈夫和凡兰蒂会去处理这些事情的——等等!凡兰蒂!
那个悲伤地女孩正扑在自己外祖父母的身上大哭着,而她父亲也灰白着脸,与医生一起为死去的两个老人清理着仪容。
刚才还害怕得要命的维尔福夫人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带着脸上完全的空白表情死死地盯着悲伤哭泣的凡兰蒂,眼睛里迅速闪过晦暗不明的阴影,只有那握得死白的双手与几乎被揉烂了的衣摆,稍微泄露了这个女人的打算。
××××××
邓格拉斯家今天十分平静。
因为与马瑟夫的婚约眼看就要吹了,这一家人干脆没去参加今晚的舞会。银行家在这天晚上接到了一封急报,是他的某个合作伙伴发来的消息。他打开那张短短的纸,反复读了几遍,脸上绽开了得意的笑容。
他笑着将这张纸塞进了一只白色信封,将信封放在了衣兜里,还在上面拍了拍。一想到安德里王子对欧琴妮明显的最求意味,邓格拉斯就不禁更加得意了。
不过一想到他最近烦恼的财产问题,邓格拉斯又阴沉了起来。这个丑陋的银行家在仆人走后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想他损失的那一大笔钱。冷笑起来,在巴黎想看他的笑话的人,自己也绝对别想好过!
他又想了想,还是摇了铃叫进了一个仆人,将那只信封交给了他,并交代了他一番。邓格拉斯安慰了自己的心,想到那只信封里东西的妙用,小声唱起了咏叹调来。
不久之后,一个被塞了几个铜板的流浪儿,就将一封没有邮戳的空白信封,塞进了报馆主编的信箱里。
之后两天的反应
关于那一天最大的新闻并不是马瑟夫夫人的那场急病——有传说,那位夫人实际上只是把束腰勒得太紧了而已。整个巴黎有一件更加轰动的事情,那就是圣·米兰夫妇的猝死。
侯爵与他的夫人都是活跃的保王党,曾经为了皇帝的重新登基出了很大的力,作为一个老牌贵族家庭似乎也可以理解他们对拿破仑的厌恶。只是这一个曾经辉煌的家族如今只留下了一个继承人,这个姓氏也就这么衰败了。
整个上流社会对于这件事情的看法反应不一。有些古板的贵族坚持这是一件残留暴徒们的报复事件,可是更多的人只是对那巨大的遗产又羡又妒——比如说那位才吓得半死的维尔福夫人。
不过凡兰蒂本人则完全考虑不到什么遗产的事情。这个姑娘一整天尽量使自己忙绿起来,她帮着仆人们为两位老人换了衣服,又忙着在维尔福府各处挂上黑纱。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因为一旦有时间去想,她担心自己会忍不住崩溃。
她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一直躺在床上养病。虽然母亲对她很好,但是大多数时候她不被允许探望自己的母亲。后来,母亲过世了,新的维尔福夫人不久之后就嫁了进来。宠爱她的外祖父母也只能隔上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来看她一次。新的女主人很快就生下了自己的孩子,而凡兰蒂的父亲又是那么一个严肃无情,冷冰冰的人。
在这诺大的房子里面,这个姑娘只有在自己瘫痪的爷爷那里,才能找得到一丝丝亲人之间的温情。
等到她渐渐长大,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青年,凡兰蒂将自己的一颗芳心完全的奉献给了自己的爱人,期盼着那个温柔善良的青年有一天能够将自己带离这个地方。可是她的父亲和后母只是一心一意的要将她嫁给一位富有的贵族。
将凡兰蒂拯救了出来的是她那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爷爷。可惜的是,每次当事情终于有了转机,当她以为看到了自己幸福的未来时,沉重的打击就会毫不留情的加诸在她身上。
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爱她的人,又有两个永远的离开她了。
凡兰蒂感到精疲力尽。她振作精神,与诺梯埃说了会话,忙绿了一整天的姑娘就早早的休息了。她完全没有想到,还有一个担心她的人还痴痴的等在他们平时约会的地方没有离开。
马西米兰一大早就听说了整个巴黎都在盛传的,维尔福府上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很早就来到了他买下的那一片荒地那里。这个地方与他恋人家的花园仅一墙之隔,哪里有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就是两个青年人平时约会的地方。
这个青年顶着七月里毒辣的太阳,在一片荒地中等了整整一天,但是当月亮渐渐升起来、四周慢慢暗下去之后,他还是没有见到那个女郎。在非洲从军的经历使得这个小伙子并不觉得这一天的等待有多么难受,他只是不断的担忧着凡兰蒂的状况。
摩莱尔并不算有钱,他可以算是衣食无忧,但是并没有闲钱去奢侈。他不像巴黎的其他年轻人,比如内政部长的秘书吕西安这样的人,垂涎着维尔福小姐继承的那大笔遗产;马西米兰在乎的只是凡兰蒂这个人,与她的那颗纯洁善良的心。
马西米兰明白,凡兰蒂有多么珍视那些重要的亲人们——他自己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里,但是凡兰蒂成长的地方实在算不上温暖。就因为马西米兰明白的知道侯爵夫妇对于凡兰蒂的重要性,他才更加担心自己柔弱的恋人。
维尔福府上的灯光也渐渐熄灭了,经过了一整天的忙碌,仆人们也疲惫的早早休息了。马西米兰看着不远处那栋慢慢安静下来的房子,以及阁楼上诺梯埃房间里亮着的灯,踌躇了好一会,还是决定悄悄地溜进去。他最起码要见一见那个老人,问问凡兰蒂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这个骑兵上尉安静而灵巧的很快攀上了铁门,轻易地翻了过去。他回忆着上一次凡兰蒂带他走过的路,将自己隐藏在房子的阴影中,静静地向厨房那扇门摸了过去。
但是还没等他转过墙角,两个慌乱却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马西米兰使劲捣着自己的嘴,心脏狂跳着害怕会惊呼出声来。他一字不漏的听到了那两个人——准确的说,是维尔福先生与家庭医生的对话;然而这短对话的内容太过惊悚,以至于这个小伙子见到诺梯埃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背脊上跗骨不去的寒意。
瘫痪的诺梯埃先生依然如平常那般敏锐,这个老人立刻以眼神询问着。
“爷爷,”马西米兰看着那位不能说话的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到了维尔福先生与阿夫里尼医生的谈话,医生说……圣米兰侯爵夫妇是被毒死的!”
这两个与凡兰蒂关系最为亲密的人谈了一整夜,直到曙光初现,马西米兰才悄无声息的穿过无人的走廊与厨房外面的门,顺着进来时的原路离开了维尔福大宅。
××××××
阿尔培比平时迟了一些起床,于是当他想用过早餐之后,才打开今天的报纸仔细看了起来。
之所以前一晚睡得很沉,是因为之前的整整两天他都守在母亲身边。直到确定了美茜蒂斯的身体状况的确没有问题,才终于能放下心休息了。
阿尔培不时的对着报纸冷笑着,他对上面一些在他看来荒谬绝伦的消息嗤之以鼻。按照他本人的习惯,最后翻开了波香主编的那份《大公报》读了起来。
他抽了口气,他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右下角一块小小的,名为‘亚尼纳通讯’的消息,完全傻眼了。那消息写着:
他想都没想,立刻丢开嘴上叼着的雪茄,穿起了外套就向门外冲去。
阿尔培直接找上了波香工作的地方,但是下了马车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了先要找一位决斗的见证人。阿尔培懊恼的转过身,一边向车上走一边在心里默念可能的人选;可是他立刻被波香的声音叫住了。
“阿尔培!”
波香惊讶的站在台阶上望着他,亲热的招呼道:“我亲爱的朋友,你这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阿尔培毕竟也不是那么冲动的人,他忍着火气四下打量着人来人往的报馆门口,上了几级台阶拉着波香问道:“我有事情和你说,能找到个不受打扰的地方吗?”
波香奇怪的打量着这个难得阴沉着脸的青年,点头说道:“没问题,跟我来吧,我的办公室可以谈话。”
他领着阿尔培进了报馆的门,一路带着他来到了自己的主编室。这房间面积不小,但是因为到处堆着资料和报纸显得相当凌乱;这个屋子因为根本没有办法打扫,所以每个边角里都铺着厚厚的灰尘。
“我亲爱的阿尔培,请原谅,一个编辑的办公室里总是会这么乱七八糟的。我记得这盆天竺葵旁边有一把椅子……果然,”波香翻开椅子上的旧报纸,请阿尔培坐下来说话,“我的朋友,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你要点饮料吗?”
阿尔培阻止了波香的忙碌,生硬的说道:“不用了。先生,我只是来找您问一下关于今天报纸的一些事情。”
波香注意到了阿尔培冷淡的语气。他的眼神暗了暗,随后以同样的语气回答道:“那么好吧。马瑟夫先生,请您说一下让您屈尊来此的原因吧。”
阿尔培被这种讽刺的语气气得脸色通红,他质问道:“您的报纸在今天发表了一条消息,这段话严重诋毁了我家人的名誉!”
波香闻言吃了一惊,随手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报纸说道:“请您指出一下,具体您说的是哪一段?”
“就是‘亚尼纳通讯’那一段。”
波香仔细的将那短短两行字读了一遍,疑惑的放下报纸,抬起头问道:“在我看来,这段话并没有提到您的家人啊?不过,既然您这么说,那么您是希望我怎么办呢?”
“我希望,”阿尔培说,“不,我要求您的报纸必须更正这个消息!”
“你坚持吗?”
“是的。”
波香皱起了眉头,说道:“但是更正消息可比发布消息更加严重啊。”
阿尔培严肃的说道:“您的报纸对我的家人进行了这样的污蔑,必须更正!”
波香对阿尔培的态度十分不满,但还是再次看了一遍那条通讯。他想了想,问道:“既然你这么说,我可以问一下吗?考虑到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我可一点没看出来这条消息与您家的关系呀。”
阿尔培忍不住站了起来,相当激动:“我的父亲,马瑟夫伯爵,他在当年的名字就叫做费尔南多·蒙台哥,而且他本人正是阿里·铁贝林最信任的人。他是那样一位可敬的军人,我不能忍受他的名誉被这样的玷污!”
波香大吃一惊,忍不住又回头将那则消息读了一遍,说道:“既然这件事情关系到你父亲,那么却是情有可原。但是您说让我更正——”
阿尔培瞪着他,问道:“您不同意吗?”
波香看着愤怒的阿尔培,已经想到了这个青年将对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什么反应了。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我可以更正这则消息,但是那必须是在我核实过消息的准确之后,才能去做。”
阿尔培果然勃然大怒,立即要求一个决斗,而波香只能答应了他,“但是请您给我三个星期的时间,因为,一个文学工作者可不像您那么精通剑术或射击哪。”
为三周后的决斗发过誓,波香看着怒气冲冲的阿尔培离开了报馆。这场莫名其妙的决斗要求也让这个总编大人憋气不已。
于是这天午饭前,波香就急忙交代了一下工作的事情,踏上了去希腊的马车。
葬礼同天的告白
在波香离开巴黎的第二天早上,维尔福家举行了圣·米兰侯爵夫妇的葬礼。
阿尔培到的时候,吕西安以及夏多·勒诺伯爵已经到了,几个朋友聚在一起,看着前后两辆马车上的两口棺材唏嘘不已。
夏多·勒诺四下打量了一下,奇怪的问道:“谁看到弗兰茨与波香了?”
吕西安晒笑道:“我的伯爵,您确定伊辟楠会来吗?在他的婚约谜一般的破裂之后?”
“不错,我忘记了。可是波香呢?他从来不会这么失礼的呀?”
“我听说他在昨天就出远门去了,似乎是去了希腊还是土耳其的什么地方。”吕西安说道。
阿尔培听到这句话惊讶极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波香竟然亲自去调查那件事去了。
勒诺继续问道:“哎,怎么摩莱尔也没到呢?”
吕西安奇怪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