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男人才入土没多久,你伤心不伤心?”男人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显得有些续力不济。“那死人,我服侍他这么多年,最后竟也没给我留点什么!我告诉你,她那些东西你一个子儿也别交出去,一个小丫头翻不出什么风浪……”女人嗯嗯了几声后,又道,“你吃一粒那个逍遥丸。”“已经吃了,药力没那么快,银子……多少会给一些,不然堵不住他们的嘴。”“你打算给多少?”“七八百两吧——”“你是开钱庄的! 给我还没这么多,不是说要将我抬进门,如今那死鬼也走了,怎么还不见你准备这茬?”“你别动,快……不是正准备着,只是你好歹也得守上一年……到时才能……”
一炷香时间后,就在床上的两人正处于最忘情之时,房间的门忽然被撞开了,却没有人走进来,而在床上正拥缠的两人则差点被吓得当场魂飞。薛姨娘原本满是红潮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嘴里惊叫了一声,就慌忙抓起床上的被子裹住自己的身子。王大户满身热汗化为冷汗,眼睛往门口那看去,却只见那两扇被撞开的门板独自在那吱呀晃动着,却不见有人进来,但又听到有脚步声在外走动,已经有人影从外投进来。薛姨娘自刚刚那声控制不住的惊叫后,此时再不敢出声,只是一脸恐惧的看着王大户。
王大户胡乱抓起自己的中单,一边穿上,一边往外道:“谁,是谁私闯民宅!”只是还来不及等他系好衣带,一个男人的脚就从门外跨了进来,薛姨娘瞥见那个人后,慌忙拉起被子整个包住自己,浑身发抖地缩在里面,连头发都不敢露出去。“你,你你你要做什么……”王大户白着脸看着从外面走进的男人结结巴巴地道,刚刚原本还有些理直气壮的心里,在此时刻全部化为乌有,因为他认得这个闯进来的家伙。
“刚刚我才请了两个衙役喝茶,这会他们还在外面的茶馆里听书呢。”阿圣将落在地上的两件袍子捡起来,扔到角落那,然后接着道,“这里的通奸罪一般是怎么判的?”王大户整个懵了,片刻后,屋里就传出求饶的声音。阿圣没多做废话,将一张纸拍在桌子上,然后让王大户下来,照着这上面写的抄一份。否则现在就将他们都绑出去游街,然后再交给衙役送上公堂听从发落。他说着就往外喊了一声,外头顿时传来好几个人的呼应。
“如今外面那些可都是这条街上的混混儿,里面可有既认识你,也知道你家在哪儿的家伙,你可想好了,是马上抄,还是让他们马上进来?”王大户已经被吓得有些傻了,抖抖索索地下了床,走到桌边拿起那张纸看了一眼,脸色更白了,顿时一脸哀求道:“壮,壮士你,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给你银子,我,我给你五十两,不不,给你一百两,一百两纹银,你今日就当什么事都没有看到过,我,我以后都会感激你的大恩大德。”阿圣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就往外喊了一声:“把绳子拿进来,一会再去茶楼那……”外面呼啦的就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被子里忽的传出女人惊恐的叫声,王大户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慌忙道:“不不不,我按我按我按……”
就在那些人将要走到这的时候,阿圣又开口止住了他们,并将一块银子扔出去,让他们还是先去外头等着。王大户看出这些天杀的家伙确实是来真章,那双眼里全是冷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意识到这点后,他整个人从头冷到脚。阿圣抱着手臂站在那冷着脸道:“手抖得太厉害了,好好写,我没耐心再等你重新写一张。”“这,这次一定能写好!”王大户说着就在自己手上咬了一口。约一盏茶的时间后,王大户总算搁了笔,阿圣便将一盒印泥拿出来让他和薛姨娘各自按上手印。光着半身的王大户此刻面如死灰,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了,但被子里的薛姨娘却死活不肯按下手印,她不认字,不知道那纸上到底写的什么。但想也知道绝不是对她有利的话。
“怎么回事?还没完呢,里面的兄弟要不要哥几个进去帮忙?”就在薛姨娘死活包着被子拒绝按下手印的时候,外面那几个等得不耐烦的混混们就往里嚷嚷起来。薛姨娘被吓得一下子禁了声,王大户满头冷汗,阿圣什么也不说,只是微动了一下脚,作势就要往外去。王大户慌忙拉住他,说了句:“按,按按,马上就按……”片刻后,阿圣收好那页落了王大户的笔迹,又清楚按下他和薛姨娘两个人手印的纸,然后对王大户到了一句:“一炷香后,你穿好衣服去对面茶楼那见我,若迟上片刻,我便将这张东西送到你家里去。”王大户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壮,壮士,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放心,要打劫你还不需这么麻烦,只是你照我的话办,这张纸到时便会当着你的面烧掉。”阿圣说完就走出去了。不多会,大门就被关上了,外面的杂乱的声音也皆数远去。
屋内差不多还是光着身体的两个人像做了一场噩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却心里都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薛姨娘哭得翻江倒海,王大户又是烦躁又是心疼,却也没时间哄她,只是一边让她放心,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要赴约去。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家那位母老虎看到那张纸后怎么对付他,还有他岳父,几个小舅子都不是善茬儿。王大户越想额头上越是冒冷汗,手抖得比刚刚更甚了,就像筛糠一样。
不过半柱香时间,王大户就气喘吁吁地跑到对面茶楼这,他正张望着要找阿圣呢,一位伙计就过来对他殷勤地笑道:“王掌柜您请呐,二楼右边的雅间。”王大户神色不定的打量了那伙计一眼,正思量着对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时,茶楼内几位认出他的熟人又跟他打了几声招呼。王大户心里更是发虚了,此时他看谁都觉得人家似知道什么般,于是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后,就低着投往楼上去了。给他开门的是阿圣,王大户看到他后,脸色又白了几分,只是还不等他开口,阿圣就道:“进来吧,我家姑娘想见你。”王大户一愣,直到目光越过阿圣,看到坐在里头那位素衣乌发的年轻女子后,才有些傻住。“你——”王大户似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原来是你下的套子,你你你小小年纪就这般阴狠……”莫璃将放在茶盏那张纸拿起来,轻轻抖了抖,然后看着王大户道:“请坐。”王大户看到那张纸后,喉咙似一下子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瞧着王大户在自己对面坐下后,莫璃才淡淡一笑:“您也别这么气愤,若非您一直扣着我爹的东西,我这做女儿的,为了让爹瞑目,自然要代爹他惦记着。”
“大侄女呀,你瞧你,这事做得……”王大户脑子比刚刚活了些,态度一下子软了,面上顿时添些谄媚的表情,“你要有什么困难直接开口,我跟你爹生前是什么关系,你看现在这搞得……哎,前几日我不都跟顾敬说了吗,让他找人去我那搬匹料去,偏我等了几日也不见人,那老家伙办事就是不牢靠……”莫璃拿出莫六斤生前留下的那张契书,指着上面写得几种中等的纱料道:“王掌柜果然通情达理,听说此次南下有的匹料没有买办上。计划赶不上变化,也是没办法的事,所有我也不敢拿王掌柜较真那些匹料了,嗯,就将这几种匹料都换成绸料,数量还是一样,不知王掌柜愿不愿意。”中等的纱料换成绸料,那成本价起码得翻上三倍,王大户脸色僵了好一会,这吃他的银子就跟割他的肉一般。只是当他抬起脸,瞧着莫璃手里那张纸,再看她噙在嘴角边的笑,他心里忽的就是一颤,之前才擦干的冷汗又冒了出来。她那么美,那么年轻,语调又那么轻柔,用的还是晚辈跟长辈商量的语气。但她那双纯黑的眼睛,此时看起来竟跟站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很像,深潭般吸引人的眸子,却闪着属于孤狼的目光。她嘴角边噙着迷人的微笑,纤弱的身姿像兰花般美好,王大户却觉得仿佛有野兽在自己面前磨牙,似下一瞬就会扑过来,毫不留情地撕裂他的喉管!
第94章 打劫
莫璃接着又说了几种匹料的名,总之不是绸就是缎,那名儿,那花样,一个接着一个,像刀子一样狠狠扎在王大户心头。且她完全不提价格差距,只说数量,而那数量也都没有超过契书上的总数量。可问题是,莫六斤当时要的多是低等罗娟和中等的纱料,那十匹纱都不定能顶得上一匹妆花缎啊! 。
“这,这个……”王大户额上冒汗,心头在滴血,“大侄女,你要的这些东西,我,我这眼下也没有啊。”“您做这一行也有十几个年头了,别人没有倒说得过去,王掌柜要拿不出,我是一百个不信的。”莫璃说着就是一笑,“还是王掌柜觉得我的要求过分了?”王大户一怔,瞄了一眼莫璃手上那张纸,心头忽的一凛,然后慌忙道:“没有的事,大侄女误会了,我眼下确实是没有这么多上好的匹料,而且这当下,这当下我也拿不出来啊。”“阿圣,将火盆挪到这来。”莫璃没理王大户的话,只是往阿圣那看了一眼,王大户心头又是一跳。
阿圣将之前让茶楼里的伙计特意烧上的小火盆往莫璃这挪了挪,莫璃便将那张纸拿在手里抖了抖,然后看着王大户道:“我知道王掌柜不放心,我今日也不是为为难王掌柜而来的,您给我了痛快,我便也给您个安心,不然……”莫璃说着就叹了口气,“事情若真到那一步,谁面上都不好看。”王大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道:“大侄女,那些匹料,我就算现在去库房清点,再找人手运过去,好歹也要个一天时间,我这会,就是变也没法给你变出来不是。”“没关系,我今日正好很闲。”莫璃折起那张纸,交给阿圣,然后接着道,“总归从王掌柜的南下的船靠岸到现在,也有个月把时间了,这么长时间我都等得起,也缺不了这一日半日。”
这是赤裸裸的胁迫啊,这是明晃晃的打劫啊,王大户早在莫璃念出那些绫罗绸缎的名儿出来时,心里就噼里啪啦地算了一遍。好家伙,数量不变,仅是名儿一换,那两千两的匹料就生生给涨到近八千两!八千两,王大户一想到这个数据,就有喷血的冲动!两盏茶时间后,王大户身边的一管事上了茶楼,片刻后,那管事怀着满腹的疑问出去了。一个时辰后,顾敬让人带话到茶楼,说是装匹料的车已经往莫宅那去了。再一个时辰后,顾敬又让人带话到茶楼,说所有的匹料已经规整入库。莫璃重新写了一张买卖文书,让王大户按上印章,为她今日的匹料来源立个据,以免以后有任何差错。这花一般的姑娘,行事却比一些老商还要奸诈,而且心比他贪,脸皮比他厚。王大户捂着淌血的心,灰头土脸将自己的印章给盖上,让今日莫璃的一切行为都变得合理且合法。
收好那张文书后,莫璃跟着就接过刚刚交给阿圣的那张,足以让王大户胆战心惊,宁愿花八千两买下的纸拿出来,当着王大户的面丢尽火盆。直到看着那张纸整个化成灰后,王大户才有些半死不活地嘘了口气。“我也不占王掌柜的便宜,今日能得王掌柜这般照顾,我就送王掌柜一个消息。”莫璃看着王大户淡淡一笑,“明年春永州还会接到朝廷下批的文书,年底应该就会有确切的消息,莫三老爷那估计就要开始准备了,王掌柜到时多多打听,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也不定。”王大户一怔:“你怎么知道。”莫璃没回他的话,而是又道了一句:“还有,薛姨娘的身契,一年后,如果王掌柜还有意的话,我也可以做主交给您。”王大户是做买卖的一把好手,只是此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好色,即便明明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且家中还有一只母老虎时刻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却还能在外偷偷置办私宅圈养外室。王大户又是一怔,随后面上有些讪讪的,嘴里含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他会信吗?”关上门后,阿圣回身问了一句。“他行商几十年了,这点嗅觉还是有的,莫三老爷是个眼里容不下沙的人,王大户则是个见利就想占的人,他们既然要凑到一块,我自然不会吝于在后面推一把。”莫璃说着就朝阿圣伸出手,阿圣便从怀里再拿出一张落了王大户字迹,并按了王大户和薛姨娘手印的纸张放到莫璃手中。这张才是真迹,刚刚烧成灰的那张不过是先前仿冒的。莫璃打开那张纸,两眼漠然地看着上面两人海誓山盟,并合计谋害原配然后双宿双飞的字句。每位原配看到自己丈夫白纸黑字写下这样的誓言,都会疯掉吧。如果说哀大莫过于心死,那么恨极,莫过于被最亲密的人欺骗和背叛了。莫璃伸出纤细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在那纸张上轻轻弹了弹,然后道:“这个留着以后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