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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时辰后,阿圣的马车在薛琳家前面的那条巷子前停下,薛琳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让惠儿先下车,然后她才扶着惠儿的手,踩着给她搁好的小凳下了车。
阿圣瞧着她们都下去后,便要重新甩鞭,不想薛琳却上前两步叫住他。阿圣停住手里的动作,转头垂眼询问地看向薛琳,薛琳轻轻一笑:“今儿麻烦你跑了一趟,谢谢你了。”
阿圣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就收回目光,拉了拉缰绳,薛琳却又跟着道:“刚刚听你叫表姐上车时,听着似跟表姐很熟的样子,表姐常坐你驾的车出门吗?”
阿圣瞥了她一眼,张口问:“你有事?”
薛琳忙垂下眼羞涩地一笑,然后又怯怯地抬起眼道:“不好意思,我就是好奇问问而已,你是不是觉得我烦了。”
“我还有事要忙,姑娘若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阿圣也不搭理薛琳的话,随口丢下这么一句,就甩着缰绳驾着车走了。
薛琳蹙着眉头站在那看着慢慢远去的马车,好一会才咬了咬唇,低笑一声:“好像在害羞呢。”
“姑娘说什么?”惠儿没听清薛琳的话,便上前一问。
“没什么,走吧,大哥该等烦了。”薛琳回过神,收回目光,柔柔一笑,就转身往自家走去。
……
莫璃在店铺那没寻着莫六斤,来宝说莫六斤往王大户家里去了,好像是要打听什么事,估计一会就得回来。莫璃沉吟一会,便走到库房那找了顾敬,顾敬原是她爷爷身边的伙计,莫老太爷过世后,便跟在莫六斤身边,一路从伙计做到账房先生,如今又管着库房的事。几十年下来,顾敬不是没有更好的去处,但他却一心一意留在莫家尽心尽力,从不曾有过离去的念头。
在这等虎狼环伺,尔虞我诈的商场中,能得到这样远远超出利益的情义,可以说是顾敬知恩图报,但这也跟莫六斤醇厚的本性分不开。
“顾大叔。”上次那些滞销的布料出手后,如今的库房差不多空了,莫璃往内看了一眼,便见顾敬正在里头清点余下的零散料子。
“是璃璃,怎么这会过来了。”顾敬转头一看,瞧着是莫璃后,就笑着问了一句。
“我来找爹的,听说爹出去了,便过来这看看,大叔在忙什么呢?”莫璃说着就走过去看了一眼顾敬手里的册子,然后又扫了扫架上那些零散的布料。
“上一批货虽没赚上一分银子,但能拿回本钱也算是救了命。”顾敬年纪大了,话就有些多,且莫璃又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所以莫璃这一问,他便聊天般地随口道,“昨儿掌柜的去本家那边,原是想进批新料子,却不料竟被刁难了一通。凡是好卖的料子都说全被定下了,如今能给掌柜的,要么是一些陈年旧货,要么就是那价高得吓人的丝绸锦缎,唉,掌柜的哪有那么多银子进那些精贵的料子……不过那边既然没了货,那也就算了,掌柜的便去别地问问,总归咱这店铺要的量也不大,能进一些是一些。可不知怎么回事,好几家熟人问下来,竟都碰了钉子,要么是货全被人定下了,要么就是价格比往常高出许多!啧啧,这可真是怪事,平日里咱也没得罪过他们,怎么如今一个个都摆起谱来了!”顾敬说着就摇了摇头,接着道,“所以刚刚掌柜的便跟我说,他再去王大户那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价格合适又不错的料子,实在不行,先收一些零散的料子救救急,然后再出一份银子,跟王大户凑一块走船从南边进一批货。”
韩四道虽会搞小动作,但如今的他还只是个小管事,即便他心里想,可他的手还没法伸得这么长。是本家那边开始暗中打压她父亲?为什么?她莫家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值得莫氏本家这么费心思,一定要抹去!除了东庄那片从本家分出来的桑园外,她家能拿得出手的,就这一处连着宅子的店铺了。但这些东西,真论起价值来,还不至于能得三堂叔公他们那么重视,可他们为何要这么费尽心思!?
莫璃微皱起眉头,莫氏在永州的布料绸缎这一块,就算称不上只手遮天,但其影响力也差不多了。如果真想截断她家的货源,真不是什么难事。
莫璃沉吟一会,不得其解,便问:“顾大叔,我爹是不是最近哪不小心得罪了本家那边什么人了?”
“掌柜的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得罪人,这向来都是别人得罪他的。”顾敬叹了口气,“这事我和掌柜的也都觉得奇怪,虽说往年本家那边少有给好脸色的时候,但也从没这般刁难的,估计是他们那里边出什么事了吧。”
难道是莫氏本家内斗的原因,本家那边内部不和,她心里是清楚的,但只是即便如此,也没道理因为自家的内斗而来刁难她父亲。
“只是爹即便跟王大户一块出银子,派人去南边进货的话,银子怕是得多贴些进去,保不准还会被王大户私吞不少,而且这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多月时间。万一这段时间店铺里缺了货,这买卖岂不越来越冷清!”
顾敬无奈一叹:“所以这会子只能去外头尽量收些散货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先顶过这一阵再说。”
莫璃皱了皱眉,又问:“大叔可知道今年秋永州织染局将要外包的活?爹可有留意此事?”
“永州织染局。”顾敬笑了一笑,然后看着莫璃道,“璃璃,那可不是小本买卖能想的事啊,我记得前年是陈家给抢到了批文,去年则是莫氏本家的莫三老爷拿到了批文。听说光这一笔买卖,莫三老爷就尽挣了七八千两,还不论这一通下来拉拢到的各种关系,今年估计莫三老爷那早就盯上了。”
“顾大叔可知今年永州织染局将要外包的是什么料子?”
“这哪能知道,这都是拿大把银子去买的消息。”
莫璃沉默了一会,就朝顾敬低声道了几句,顾敬一怔,良久,张了张口,却又闭上,抬脚在库房里走了几步,心里想了几圈,然后才道:“这……掌柜的怕是也没法,不过,不过如果将这消息转卖给别家,到时也能得一笔银子!”
“转卖消息?”莫璃一怔,随即就摇头,“顾大叔,咱直接参与吧,等爹一回来,您就跟我一块说服我爹。”
只有参与了这场买卖的角逐,才能挣开本家那边的压制。
“直接参与!?”顾敬诧异,“璃璃,掌柜的可没那么多银子压进去啊,再说这紫花布也是分上中下三等的,织染局那边要的定是上等料子,如今别说是上等紫花布了,就是下等紫花布,掌柜的也不定能寻到货源呢。”
“顾大叔,这一次定会例外。”莫璃摇头,“织染局不一定就要上等料子,而且我能帮爹找到货源,您说服爹爹参与这事,即便不正面跟莫氏本家那对上也行,只要爹时时留心,这事定能成。顾大叔,这可是个天大的好机会,你千万别让爹错过了。”
顾敬还是有些踌躇:“话是没错,可是璃璃,我是担心你爹会怕更加得罪了莫三老爷那边。”
莫璃缓缓道:“商场如战场,本来就是你死我活,如今没得罪不一样不曾好过,既如此,得罪他们又何妨,抢不到是他们没本事。”
顾敬一怔,看着眼前的姑娘,半响说不出话来。
第四十二章 出手
更新时间2011…11…28 12:36:32 字数:3067
顾敬虽跟莫六斤同岁,但因他是曾跟在莫老太爷身边的人,加上顾敬一直就在莫家做事,前后一算,少说也有三十来年了。所以顾敬在莫六斤眼里,更像是亲人,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莫六斤甚至是将顾敬当成是自己的长辈来看待,平日里生意上的事,他也多是找顾敬商量着办的。
亲情是很个神奇的玩意,它既能让为人父母者对自己的子女毫无保留地付出,但同时,又能让为人父母者对自己的孩子怀有不信任的态度。或者说,孩子在父母眼里永远是孩子,孩子说的话,特别是当说到一些所谓大人的事情时,很多时候是不会被父母重视的。此等惯性,无论古今,都一样。
莫璃虽上一世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却曾管教过几个妾室的孩子,所以深知这一点。因此她一开始就先找了顾敬,顾敬虽也算是她的长辈,但亦算是莫家的下人。这种身份上的差距,使得顾敬对莫璃的话不得不认真考虑,而且莫璃道出此事,亦非异想天开,而顾敬也不是十分愚钝之人,再说以眼下莫家面临的情况来看,这确实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机会。
半柱香时间后,顾敬被说得有些心动了,他手中的册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放下,两手交握在一块来回走了几步,然后才站在莫璃跟前道:“只是大姑娘亲自去跟掌柜说这些话岂不更好,我到底是个下人,再说这事儿……”
“顾大叔就不要跟我这般谦虚了,您也知道爹向来是将您视作兄长,您的话他多是会听的。”莫璃轻轻一笑,然后就是一叹,“而且我是女子,又将出阁了,为着以后婆家那边不将我看低,爹是怎么都不会赞同我沾染外头买卖上的事儿,所以我只能求顾大叔代我出面帮我说服我爹,到时这事如何办,我再暗中只会您。”
“璃璃啊,你跟当年的老太爷真有几分相似,就可惜是女儿家……”顾敬看了莫璃良久,忽然想起当年手把手教自己的,云裳阁的第一任掌柜。那会他才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什么都不懂,连字都不认得。若不是当年的老太爷,他真不知自己这一辈子会怎么过,想着想着,心头不由感慨万千,于是便点了点头道:“掌柜那边我会尽量去说服的,虽说是个难得的机会,但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就算掌柜有心,照我看这事多半也是成不了。毕竟这真不是小本买卖该奢望的事,即便有可靠的消息和一些人情关系在里头,但充足的银钱和货源也是必不可少的。还有,还得防止得罪人的事儿,不然云裳阁以后怕是做不下去,买卖这事儿啊,最忌是挡人财路。”
“我明白的,所以很多事情还是需要顾大叔帮我想着,爹那边就拜托您了。”莫璃松了口气,只要顾大叔点头了,那她爹那边多半就不会有问题,毕竟眼下店里的境况确实是不容乐观。
看着莫璃转身出去的背影,顾敬又叹了口气,心道大姑娘要是哥儿就好了,掌柜的也就不需像现在这般焦心,店里的买卖也能比现在有起色。
四天后,就在莫六斤借着墨染的关系,为紫花布批文的事悄悄奔走,各方打听消息时。
谢家那边,谢老太太正好收到严氏从瘦湖别院那传回的消息,前儿半夜谢月娘身上的事儿弄干净了,今日一早也缓过神,睁了眼,还能吃些东西了。至于那事的过程如何,回来的人未细说,谢老太太也不想听,只简单问了几句,晓得对以后没什么影响后,就拧着眉头舒了口气。谢家这边的事算是处理好了,目前看来没走露一丝风声,只是杨家那边却迟迟未送消息过来,谢老太太生了半日的闷气后,就将这一股子怒火全推到杨家那边。
于是当日下午,谢老太太将次子叫来房中训了半日,傍晚,谢家二爷即修书一封,送到巡按察院处。次日一早,杨同知杨大人刚进衙府,还不等坐下喝杯热茶呢,就被知府大人叫过去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一开始杨大人还摸不清脑袋,后来一想,心里就有了谱,再一琢磨,即察觉自己明年升官的事儿怕是要黄了!谢家这大手一压,别说以后升官了,他的官路能不能继续走下去都难说,这眼看马屁要拍到马腿上了。
晚上,杨大人白着脸回至家中,就一口气直奔杨夫人那去。
当晚,杨家上房的灯烛一直燃到下半夜也未见有人去吹,直到灯油烧尽了,才慢慢熄灭。
翌日一早,天才灰蒙蒙亮,杨夫人就顶着微青的眼圈从床上起来。花了一盏茶的功夫仔细挑好衣服后,让两三个丫鬟帮忙着换上,再往脸上抹了厚厚一层粉,又戴了满满一头珠翠,然后才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备上贵重礼品,亲自拎着,上了车往谢府去了。
只是她这一去,却吃了闭门羹。
谢老太太身上不利爽,不想见客,门房的人连礼物也没收,就将杨夫人请了出去。
杨夫人急啊,心里火烧火燎的,于是又厚着脸皮陪着笑上去道,谢老太太不见也成,那她见见二奶奶严氏也可以。结果门房的人给她丢过来一句:二奶奶眼下不在府里,至于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无可奉告。
谢府的三奶奶和四奶奶倒是在,可在这当口,杨夫人哪敢随便见去,万一被谢老太太以为她想到处宣扬什么话,那她家老爷的前途可就全玩完了。
权势是把双刃剑,你想要借着权势将别人踩到脚底下的同时,就要有被权势撕碎自尊,被随意贱踏的觉悟。
杨夫人磨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