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道了一句:“那咱们就把丁家拉下马!”乍一听,像是开玩笑的话,但莫二老爷转眼,却发现那张淡极更艳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生意场上的刀光剑影,就在这一句话落下的时候,开始了新的血雨腥风。
下午,莫璃刚回云裳阁,就看到店里来了两位陌生的中年男人,且一看就不是过来选料子的客人。
“东家,是来找阿圣的,我说阿圣不在店里了,他们便说要找东家。”贾黑也在店里,瞧着莫璃后,赶紧走过去低声道了一句,随后又悄悄问,“要不要我出去传句话?”他指的是给谢歌弦那传话。莫璃轻轻摇了摇头,就走过去客气地道:“两位可否进里一叙,店里要做买卖。”两人打量了莫璃一眼,便点了点头。贾黑有些担心的目送莫璃领着那两人进去后,赶紧往二门内探了几眼,就叫一个路过的小丫鬟交代了几句,让她去将红豆叫出来。好一会,红豆才不满的走过来道:“我在收拾姑娘的房间呢,你又叫我做什么?”贾黑赶紧将她拉出来道:“哎呀,什么时候不能收拾,你快快,赶紧往前厅送茶水进去。”
“做什么,前厅的茶水不是由来宝负责的,你就为这事把我从里叫出来!”红豆一下子拍开他的手,气呼呼地道,“来宝要是忙,你不是还闲着,有叫我的功夫,多少茶水都送过来了。”
“是来找阿圣的人。”贾黑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红豆一眼,低声道,“眼下正跟东家在里面谈话呢,两人看着都不面善,你赶紧进去看看,要是真有什么事,我赶紧找人去,可别…”红豆一听这话,脸色即一变,也不等贾黑说完,就急忙往前厅的茶水房那赶去。瞧着红豆进去后,贾黑叹了口气,就开始等红豆什么时候出来,却不想红豆这一进去,竟不见出来了。难道谈崩了,还是被人发现了什么?就在贾黑在外面来回踱着步子,左思右想,他要不要也过去看看的时候,那前厅的门帘总算被撩了起来,随即就见那两男人从里出来,莫璃和红豆则跟在后面送出。
“东家没事吧?”目送那两男人坐上马车离开后,贾黑立马走过来担心的问了一句。莫璃摇了摇头,随后道了一句:“你去让老赵备一下车。”
“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去哪?”
“去谢大人那一趟。”贾黑微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们刚刚…”莫璃略一笑:“哦,不是,跟那事无关,谢大人说的没错,他离开的话,我这边便不会有人过来费心为难。”贾黑放了心,却跟着又担忧地道了一句:“应该是会派人去找吧,也不知能不能躲得过。”莫璃沉默下去,好一会才低声道:“都好几天了,这边才寻来,定是能躲得过的。”贾黑看了莫璃一眼,就点了点头,随后才想起问:“既如此,那东家这时候还去找谢大人,是有什么事?”
“嗯,有些事需要跟他打听一下。”莫璃收拾了一下心绪,就道,“跟下个月的丝绸大展有关,我回来再与你细说,你这边也要用心准备一下下个月的事了,听说好些商行都开始准备了。”
“原来是这事。”贾黑放心了,即笑着道,“月初我就打听了,因如今参展的商家还没全定下,所以展位也没定,不过我都盯着呢,到时定会抢个好位置。”
不多会,马车便在店门口停下,莫璃看着给她赶车的车夫将小凳搁在她脚下的时候,不由恍了一下神。
“姑娘,要我跟着去吗?”红豆一直就在旁边,却见莫璃都要上车了,也不见叫她跟着,便问了一句。莫璃回过神,怔了一怔,就回头道:“不用,你先忙去吧,我就出去一会。”瞧着那马车驶开后,贾黑轻轻叹了一声:“东家还真是能撑啊,这样的女人,实在是…”
“说什么呢你!”红豆转脸横了他一眼。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也就我那兄弟能消受得起。”贾黑呵呵一乐,随后就瞄着红豆道,“你不是很忙,怎么还站在这,想跟我多聊聊?”
“没脸没皮的,谁稀罕跟你说话!”红豆脸一热,啐了他一口,就扭身回去了。
莫璃到了谢歌弦这边后,才想起没提前让人过来送句话,也不知他此时在不在。结果一敲门,里头的下人开门一问后,才知道谢歌弦此时果真还未回来。是在这等一会,还是改日再过来?就在莫璃踌躇不定的时候,街道那头就行来一辆马车。
“莫姑娘怎么过来了。”马车停下后,谢歌弦一撩开车帘,就瞧着那立在夕阳之下的女子,婷婷袅袅,清极艳极。
“忽然过来,是我冒昧了。”进了前院的偏厅后,莫璃便轻告了一声罪,然后才坐下。
“莫姑娘客气了,幸得我今日早一刻回来,不然就让姑娘白跑一趟。”谢歌弦一声浅笑,待平安将茶水送上后,他才又接着问,“听说下午,有人过去找姑娘了,可是为这事而来?”莫璃摇头:“大人当日料的没错,确实是有惊无险,对了,这事我还没谢过大人呢。”
“无事便好,谢就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谢歌弦淡淡一笑,“既然不是为此事,那姑娘这是为何事而来,这个时候还赶着过来,难不成是什么急事?”莫璃将茶盏轻轻一放:“也算不上多急,不过比较重要就是,是关于丁家的。”
“嗯?”谢歌弦正要举茶喝,听了这话后,不由一顿,只是接着他还是轻轻抿了口茶,然后才道,“跟莫家的星少爷有关?听说那斗殴之事,如今两边已说不上谁更占优势,那位星少爷如今在牢里的日子亦是好过了不少,莫大老爷的手段倒是不错。”
“那件事我既不参与,自然是不敢劳烦大人。”莫璃摇了摇头,随后才道,“我是想请大人帮我查一查丁向南这两年上交的税款,以及从他手中出入的匹料之数。”谢歌弦挑眉,就放下茶盏,看向莫璃,好一会才笑着轻轻道了一句:“莫姑娘好大的胃口。”
第219章 联手
永州丝行每年出海的蚕丝和匹料,数额极其巨大,因此丝行每年往市舶司上缴的税银亦是相当可观。莫璃心里清楚,要查这事,对谢歌弦来说应当不难,只不过这其中会涉及到某些人的责任和在职时的考评。有些事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若真查出丁向南在上缴税银的事上出了问题,那么去年做市舶司提举之位的那位大人自然也会受到牵连,而此事既是由谢歌弦翻出,那他或许会由此而树敌。但此事她却非他帮忙不可,只不过,这事她若真达到目的,他也不会是白忙。付出多少,收获便会有多少,永州丝行主事是多么肥的一个位,这谁心里都清楚。莫家坐这个位置上前后加起来,有近二十年的时间,那个时期,莫家喂肥了多少位官员,令多少人趋之若鹜,这些,莫璃都曾从韩四道嘴里听说过。
而就是以政绩的眼光来看,此事对谢歌弦来说,虽免不了麻烦,但反过来说,亦何尝不是个机会。他坐上市舶司提举这个位还不到一年,目前来说只是不功不过,还未遇到可在明面上真正大展身手的机会,要想做事,就不可能不得罪人。莫家对丝行的所有事项都很清楚,就算这两年退位下来了,但若要查丝行内的一些动作,也不是难事。莫璃过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好了,内有莫家相助,外有谢歌弦帮忙,此事定是可行。莫家这边她可以确定,无论是三老太爷,还是莫大老爷或是莫三老爷都不会反对,所以关键是看谢歌弦会不会答应,敢不敢答应。就算丁家被拉下来后,莫家不能马上坐上丝行主事之位,但丝行人员的变动是因谢歌弦的插手才导致的,所以无论下一任主事是谁,想必都不会是个缺心眼的。再说,只要丁家倒台,没有人暗中为难,那她作坊里的那几样匹料自然就能名声大起。名声一起,买卖就好,买卖好了,银子自然就会多,银子多了,谢歌弦这边分红还能少得了?
莫璃手搁在桌面上,手指轻轻触着杯面,听了谢歌弦那句话后,她垂下眼,看着杯子里那三片嫩如春柳的茶叶慢慢沉下去后,她才抬起眼,看着谢歌弦道:“所以我还吃不下,不知谢大人有没有兴趣。”谢歌弦略有些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又轻轻弹了弹自己的衣袖,然后才道:“姑娘如何知那丁向南在这事上定有问题?”莫璃想了一会,才斟酌着道:“丁家原先在丝行内,是属末流,却忽然跃上主事之位,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当然,这些都是丝行内的勾心斗角之事,大人管不上这些。”莫璃说到这,就看了谢歌弦一眼,然后才接着道,“大人心里应该清楚,永州丝行每年出海的蚕丝和匹料折成银钱,都有百万两之多,若再加上南北间的交易,其数更是可观。如此大额的银钱流通,很难有人不会心动,举个最简单的例来说,一万匹的匹料,只要少报三千,就能省下三百两的关税。”谢歌弦低低笑了一声,然后才看着莫璃道:“莫姑娘真是心里自带算盘,即便真如姑娘所说,但此事要查的话,也不是容易之事,既是瞒下了,那司里自然是没有记录的。”莫璃即道:“出入的数量,莫家这边可以提供,大人只需翻出从丁向南手里上缴的每笔税银。”
谢歌弦却挑了挑眉,忽然一问:“莫姑娘难道就不怕,这一查下来,或许连莫家往年的事也一并给查了出来?”莫璃一怔,谢歌弦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等着她怎么应对这事。只是他等了一会,却看到莫璃垂下眼,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茶杯,似在反复数着那杯里的三片茶叶。夕阳斜照进来,落在她身上,为她周身添了一圈淡淡的金辉,使得她这静坐的姿态,看起来竟给人一种宝相庄严之感。谢歌弦打量的目光渐沉,眼眸稍暗。
“这事……”莫璃忽然抬起眼,坦白道,“还请谢大人能略略抬手。”谢歌弦忽然一笑:“莫姑娘一边让我严惩他人,一边又让我对莫家网开一面。”莫璃略有些尴尬一笑:“倒不是网开一面,而是略略抬手,毕竟越是往远的事越不好查,大人何不留着力气,放在真正可用的地方。”她说到这,停了一停,然后又轻轻加了一句,“丁家,毕竟没 有投往大人这边,而且丁家的偏向,不仅是代表了整个永州丝行,亦代表了那在背后扶持丁家的人的态度。”谢歌弦忽的眯了眯眼,看了莫璃良久,缓缓道出一句:“莫姑娘好心思。”莫璃垂下眼:“是我班门弄斧了。”谢歌弦靠在椅背上想了一会,才轻声道:“回去准备吧。”莫璃诧异抬眼,随后心中微喜,站起身福了一福:“多谢大人!”
目送那婷婷袅袅的身影出去之时,谢歌弦心里道了一句:这样有野心,有心计,有魄力,无论何时都能权衡利弊的女子,最后会走到哪一步?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以前的自己,收回目光后,再看向佳人留下的那半盏茶,里头那三片茶叶已沉入杯底,他,最后又会走到哪一步?
入夜,常石庄过来跟谢歌弦商议这几日的事情时,谢歌弦便跟他提了一下今日之事。常石庄并不知谢歌弦手握着时兴作坊一成的干股,亦不知谢歌弦心里的想法,便不解地问了一句 :“商行内的争斗,大人何必插手?就算真有什么问题,大人只需放出几句话,那丁向南自然知道该怎么做。”谢歌弦轻轻拨着茶碗盖,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上一任提举,跟京城那边也有一些联系,去年我被派下来顶替这个位置时,那边已经开始着急了,不然前几日他们也不会急得乱了手脚。”常石庄即明白谢歌弦之意,心头微骇,谢大人这意思,似乎是要将这一整条线都给揪出来!那最后,势必会扯到上京那头,如今李大人的事,其实不过是些小打小闹,最多是让三皇子多受一些训斥罢了。但若一件一件的事被连着扯出来,那事情真就大到不可收拾了。屋里的灯芯忽然爆了一下后,常石庄才低声问了一句:“大人真打算这般做?”
“难道要收手?”谢歌弦轻轻一笑,“若是打算收手,我便不会过来这边了,还是常监官心里生怯了?”常石庄面色一凛,忙道:“下官并非此意,既然大人决定了,那就请大人具体示下。”两人在书房内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常石庄才起身告辞离去,却一踏出书房,就听到里头传出谢歌弦的咳嗽声。他回头往里看了一眼,顿了顿,随后轻轻摇了摇头,心里道了一句,殿下着实是得了位得力之人,然后就抬步往外去了。
“如今天越来越凉了,公子该多顾着自己的身体些,再这么夜夜劳神下去,就是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常石庄一走,平安就一脸不满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煎好的药,递到谢歌弦跟前。
“怎么还喝这个。”谢歌弦皱了皱眉,却还是接了过去。
“公子这几日夜里总是劳神,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