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胤禔猛地抬起头呆看着我,似乎很是诧异,但马上又低下头,和胤礽、胤禛一起恭敬地道:“儿臣遵旨。”
被他那么一看,我却忽然有豁然贯通之感,我暗地里紧紧攥起拳头,刚才胤礽掐住我脖子时,他们恐怕就已经到了,却偏偏不进来阻止,为的是什么?八成希望胤礽神志混乱时把我这个深受康熙宠爱的格格掐死,使他更加无法挽回,让康熙在盛怒下把他废了。
我力持平静地望向胤禛,他面无表情地和他的哥哥们站起来向外走,自始至终没看我一眼,我的心里却升起更大的怒火,我没被太子掐死,他一定很失望吧?
就在几个阿哥要走出暖阁时,康熙像是才想起来,以仿佛话家常般的口吻商量地问:“胤礽,朕听说你这两天让瑶丫头住到你那去了,你宫里也不见得比瑶丫头的绛雪轩好,还是让她回以前住的地方吧!你看行吗?”
“儿臣不敢,任凭皇阿玛做主。”胤礽低着头,语气谦卑,似乎他以前的飞扬跋扈、傲慢自大全是幻觉。我才觉得他也只是个可怜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偏偏还有一个人在他之上,而底下的人又不服他,这样的夹心蛋糕,不做也罢。
“不敢?原来你还有不敢的。”康熙冷笑。
胤礽因他的话,头垂得更低,几乎把脑袋埋进胸膛里。突然他望向我,眼里露着恳求,我被他看得一怔,他为什么认为我会帮他?他认为我有这个能力帮他吗?
就因为他曾在索额图要杀我时,救了我?就因为康熙对我的恩宠?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有些事是越来越乱,心里对胤禛要置我于死地的事颇为不忿,加上也的确很感激胤礽当初的搭救,而且看现在康熙的态度也不像要大兴问罪之师,顶多就是吓吓他罢了。于是,我斟酌着开口:“皇上,太子也是好心,他生恐瑶华生病底下人照顾不周,所以才把瑶华接过去。要不是有太子的细心照顾,瑶华真怕就见不着皇上了。”
说完话后,我忐忑不安地望着康熙,就怕他把怒火撒到我头上。他显然也不是真想和太子过不去,柔和地笑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今后可不许再说这些丧气话了。”说着又对几个皇子挥手道,“没什么事都下去吧!”
皇子们又躬身一鞠后,慢慢退了出去。
他们走后,康熙笑眯眯地道:“快,瑶丫头让我好好看看,”说着边看我边叹息,“瞧瞧这一病,人都憔悴了,小脸也尖了,我看今儿个你就跟朕一起用膳,朕要给你好好补补。”转头又对李德全道,“你去告诉御膳房,今天晚膳多做些滋补养人的。”
我听康熙自说自话,手不禁摸上自己的脸,心想有这么夸张吗?这两天的确因心里有事,吃不好也睡不着,但还没到康熙说的程度吧!
李德全见我发愣,也自笑笑地来拍马屁:“格格不知道,万岁这回出宫没您跟在身边,可是想您想得不得了,天天要念上好几回,这次这么匆忙赶回来也是因为记挂着您的病。”
“你这小子,总是这么多嘴!”康熙嘴里虽然数落他,但对他说的却不反驳,等于默认了。我急忙道:“多谢万岁挂念,瑶华得的只是小病,早就无碍了。”
“小病也要好好调理,等成了大病,可就不好治了。”康熙浅笑着,明明很和煦的笑容,却让我阵阵发寒。
什么记挂我、念着我,全是瞎说,他想的恐怕是龙椅牢不牢固,有没有人要替他换椅子。这么多年来,我对康熙还是不了解,他到底想些什么?为什么对我会如此宠爱?一切的一切,全都是谜,看不清摸不透,不知能不能在今后的岁月中得到解答。
我神思恍惚地应对着康熙的问话,也不知有没有失礼数的地方。用过晚膳我便辞了出来,康熙也没挽留,只是嘱咐我好好休养,最后吩咐李德全送我回绛雪轩。
绛雪轩里灯火通明,甚是喧闹,还没等我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胤禩、胤禟、胤礻我和胤禵就从屋里冲了出来。
“你没事吧?”向来大大咧咧的胤礻我第一个冲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胳膊一通乱看,好像非要在我身上看出什么事来似的。
“十阿哥,我能有什么事?”我好笑地挣开他的手,心里有些感动。
“瑶妹妹,你……不是……”胤礻我仍旧紧张地盯着我,似乎不知道怎么把他要说的话表达出来。
“老十,有什么事不能等进屋再说,非要站在院子里说。”胤禟淡淡地打断了他的结巴,目光投向我身后。我这才想起,身后还跟了个总管太监李德全。
“奴才李德全给几位爷请安,主子们吉祥。”李德全急忙上前一步道。
“李公公多礼了,屋里坐吧!”胤禩谦和地让了让,这李德全可是皇上身边离不开的太监头,以八阿哥谁都不得罪的脾气,自然对他也是客客气气。
“八爷客气了,奴才是奉旨送格格回来,这会子还要去回禀万岁爷,就不叨扰了,奴才告退。”李德全笑着回答。
“那就不留公公了,这次真是有劳,公公慢走。”胤禩点点头,李德全方退出了绛雪轩。
他一走,胤礻我便又要上来拉扯我,不料被胤禟阻止道:“老十,今天不早了,我们再不走,恐怕就出不去了,有什么事明儿个一早再说吧!”
“对,瑶妹妹此时一定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不迟。”胤禩附和。
被他们两人一说,胤礻我悻悻地收回手,小声嘀咕:“你们俩什么时候成一国的了?”
胤禟装作没听见,胤禩依旧好脾气地笑着。
“既然没热闹看,那就走吧!让你们这么折腾我也累得要命!”一直没说话的胤禵这时插嘴,他边说边伸了个懒腰,继续道:“我早说那位是个没胆的主,能把小瑶子怎么样?再给他个胆也……”
“十四弟,都胡说些什么!”胤禩忽然一改平素的温文,语气极是严厉地斥道。还真把胤禵吓得一怔,半天不敢说话。
“我看十四说得差不离……”胤礻我现在倒和胤禵同一阵线,只不过还没等他继续发表高见,就被胤禟的一声冷哼阻了回去。
我好笑地望着被胤禩和胤禟管得死死的胤禵、胤礻我,真是两对活宝呀!胤禩和胤禟两人还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似乎对彼此的处境颇为同情,大有惺惺相惜之意。
“你们要是再不走,可真的出不了宫了。”我笑笑地说,自从知道胤禛要害我后沉重的心情现在却变得开朗。有什么了不起的,雍正你尽管放马过来,凭我一个熟读清史的现代人还怕你不成?
“那瑶妹妹好好休息吧!”胤禩温和地点头。
“小瑶子,明儿我再找你玩。”胤禵继续没大没小。
“瑶妹妹,我明天再来看你。”胤礻我咧着嘴冲我傻笑。
胤禟什么都没说,只是平淡地看了我一眼,却让我觉得他说了很多。
望着这些人离去的背影,我的心情又变得灰暗,看看现在我身边的几个阿哥,以后没一个有好下场。又想到喜怒无常的胤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不会连我也没好下场吧?
我自问却无解,又似乎隐约抓到点什么,可惜完全无法把握。
第二章 问心
康熙四十二年的不祥似乎没有停止的打算,索额图谋反平息半个月后,康熙的哥哥,深得他信任的裕亲王福全病逝。
一时间,压抑的气氛笼罩了整个紫禁城,连从空中飞过的鸟都缩头缩脑,生怕成为迁怒的对象。就如半月前,因参与索额图谋反事件而获罪的官员以及他们被牵连的家眷一样。
“株连”是古代皇帝最好的御下手段,它能让每人都尽可能谨言慎行。其实这次索额图事件牵连不广,宫人们赞美康熙的宽大,可我心里却无端涌上不舒服的感觉。现代和古代的差异还有多少我没看见?我自问,身子转来转去,任喜福替我把孝服穿上。
这次裕亲王逝世,悲痛的康熙命令所有皇子、公主穿孝守丧,其中也包括我。摸不准康熙用意的我只好乖乖穿上孝服,去为一个见都没见过的王爷守丧。
穿好孝服,喜福领我向宫中做法事的地方走去。我呆看着前头带路的她,暗想幸亏索额图当时没怀疑喜福,让她逃过一劫。自从到古代后,她陪我一路走来,如今也到快放出宫的岁数,我自然希望她一切平安。她能离开皇宫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很让我羡慕。可惜我的身份是格格,一切都不能自己做主。
宫里法事做得热火朝天,皇子公主跪了一地,我去时稍晚,好在大家光顾低头哭泣,没人注意我的迟到。于是我找了个不起眼的地方跪下,拼命想应景地挤两滴眼泪出来,偏偏泪到用时方恨少,就是流不出。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报个表演班,我边想边偷眼观瞧,却正碰上胤禛探究的目光。一看见他,我不禁又想起他要置我于死地的事,这半个月我没再见他,对那件事也不敢深想,此时猛地见到他,心火便腾腾地冒起,连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如此生气。怒瞪他一眼后,我冷哼着转开头,不想光顾着生气,这声冷哼竟异常响亮,一时间大殿里的众人都停下哭声向我望来。看着那些或诧异、或好奇、或看戏的眼光,我心里极其懊悔,怎么忽然就控制不住情绪了呢?
我假哭着伏在地上,拿出藏在袖中的辣椒粉,边偷抹在眼上边想,幸亏早知道装哭不容易,所以特别准备了催泪道具。现在解释也是白搭,不如哭一场来得实际。抬起头难受地眨眼,让众人看到我泪流满面,感觉眼睛生痛,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殿中诸人见我哭得几乎断气,也纷纷恍然想起自己来此的使命,于是个个低头开哭,一时间大殿上哭声直上九重天。
搞定!我揉着红肿的双眼,用袖子掩去唇边得意的浅弧,不经意间和胤禩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他眸里隐含忧伤,显然正沉浸在丧亲之痛中。不过此时那眼神夹杂了几分无奈,似又带着纵容。我心虚地低下头,感觉刚才的小动作全没逃过他的眼睛。
法事结束后,辣椒粉抹多了的我双眼肿得像核桃,假哭太过的嗓子仿佛着火,长跪的膝盖酸麻疼痛,一步一挪才回到绛雪轩。
回来后,我马上吩咐喜福打水,然后拼命冲洗眼睛。洗了半天,感觉不再火辣辣地痛时,一条毛巾递来,我以为是喜福,伸手接过毛巾,沙哑地道:“谢……谢。”
“不用客气。”熟悉的优雅声音传来,我慌忙抬头,却忘记自己的脸湿漉漉,瞬间无数水珠溅到对方衣上。
胤禩浅笑着望着我,完全不在意衣上的水迹,把一个盒子递到我面前:“刚才哭得那么厉害,把嗓子哭坏了吧!这里面有治嗓子的药,还有化淤膏,你跪那么长时间,虽然垫着垫子,恐怕膝盖也受不了。让喜福把药煎了,再给你腿上擦些药,很快没事的。”
我红着脸接过药,用破锣嗓子道谢的同时狠瞪了一眼在旁偷笑的喜福,怎么胤禩进来也不提醒一声,真没同胞爱。
喜福笑着上前接过盒子道:“格格,奴婢去亲手煎药,待会儿服侍格格喝下,可别辜负八贝勒一番心意才是。”说着不顾我要杀人的眼神,转身离开。
喜福一走,我更坐立不安。在外人眼里,这几年我和胤禩走得很近,但实际我俩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大家聚在一起时,他总以旁观者的姿态微笑着凝视一切,这样的他几乎让我以为多年前保护我的诺言是场空幻的梦。
此时,胤禩的眼里隐含指责,总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之前偷笑被他看到的事。
“以后别这样了。”半晌,他幽幽地打破寂静。
我的心怦怦乱跳,感觉就像考试作弊被老师当场抓住。
“你瞧瞧,眼睛红得像兔子,你若真不伤心,做做样子便是,何苦跟自己眼睛过不去。”
“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我哑着嗓子错愕地问,还以为他是因我在裕亲王灵前胡闹而不快,毕竟胤禩很敬爱这个伯伯,裕亲王病重时,他一直亲自侍奉汤药,忙得连来见我的时间都没有。
“要不然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他摇头叹道,“其实大伯是很好的长者,你没有和他相处,自然无法了解。”
我长舒口气,幸好胤禩不像他爹康熙那么霸道,根本不管我认不认识裕亲王,就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