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狼人本来就是比较高阶的生物,我这才发现“动物能听懂人话”这说法并非空穴来风,它们只是自己不会说而已。“那么你目前比较了解的字有哪些?”
他闻言侧过了头,前额的头发有一缕垂下来堪堪遮住左眼,正经八百的回答,“朗,晨。”
“……”对上他的眼睛时我用力按了按胸口想把那不正常的波动抑制住,另一只手夹了笔在草稿纸上写,Yours,你的,Mine,我的;“的”表示归属权,也和adj配合使用。
“我的手,我的家,我的厨房,我的浴室,我的床,我的朋友,我的生命。”
昆汀不露声色的在下面添了一行,I’m yours;you’re mine。
我扶着额头把笔一撂,忽然不太想教他了。
下午两点阳光最暖和的时候,我带着昆汀出了门。
我贼眉鼠眼的锁门以免惊动了隔壁的艺术生,免得他像地雷排查一样拉着我问一通,然而就在经过楼梯拐角处养狗的那一家时,原本趴在门口晒太阳的松狮支起胖乎乎的脑袋在空气里嗅了嗅,忽然夹着尾巴缩回门里去了。
我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真正的凶猛动物,他倒是镇定自若,跟他走出院子踏上街道的时候,平时成群结队在巷子里乱窜的野猫野狗跑得连根毛都不剩,估计方圆两里内鸡鸭鹅都不会剩下。
我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唱起了“老狼叫我来吃鸡”,有点哭笑不得的凑过去在昆汀的衣襟上闻了闻,“我没闻到有什么气味啊……我有吗,什么味道?”
他眼皮一抬微微愣怔,在准备穿过的路口伸手自然的一揽我的腰,在满大街车水马龙的嘈杂声中靠近我的耳朵,“You smell too sweet;I think。”
我脸上猛然一热,被阳光晒得滚烫难耐,可是马路中间又不能乱动,一直到走过去了才推开他的胳膊,还没想好用什么台词来教训这个直白到有点嚣张的动物,蓦地听见身后有个颤抖的声音在叫我。
我回过头一下子懵了。
戴泽跟他女朋友站在我们后面,脸抽搐得像涂了万能胶一样。
(五)
我坐在暖意袭人的咖啡厅里,手心儿的冷汗还是前赴后继的冒出来。
对面那对狗男女的眼神让我恨不得找个臭水沟一头栽下去。在这个阳光和情侣一样泛滥的周末,我们一桌三男一女的情景不出意外的招来了邻座稀奇的目光。但是我压根儿没工夫搭理,权当这群愚蠢的人类都在看我身边喝拿铁的墨西哥狼。
昆汀似乎在任何场合都保持着一种状况之外的淡定。比如他在我的强烈谴责下把那两颗让人毛骨悚然的獠牙“变”没了,并且对问他要电话号码的服务生说了句“Sorry”。
戴泽他对象坐在昆汀对面,嘴唇涂成漂亮桃红色的姑娘古灵精怪地眨眨眼,“你是混血哦?在这里待多久啦?跟我们晨晨是什么关系哟?”
我被女人专有的第六感吓得呛了口咖啡,昆汀看着我,忽然伸手过来用左手拇指重重的抹了一下我的嘴角,矜持的笑了笑,“See it。”
——能别在关键时刻开窍吗!?你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我还怎么撒谎啊!?
眼看戴泽两口子都醍醐灌顶心有灵犀了,我一把挤开昆汀诚恳地握住了戴泽的手。“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他演技浮夸的摇着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哦,我的心好痛,买哈特买搜……”
要不是看周围都是无辜百姓我准保爬上桌子脱了鞋抽他,“你他妈听我说一句能死!?”
我看向昆汀的时候感受得到他通过眼神传递给我的信息,他的真实身份暴露的范围越大越没好处,最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并且保证守口如瓶,不难想象有“狼人”这种东西的存在会引起多大的轰动,要知道人类总是善于给自然添麻烦,哪怕是毫不相干的物种。
这家伙虽然危险,眼下却是需要我这个一无是处的人类庇佑的——他正用那双风情万种的绿眼睛分明的向我诉求——请保护我。
我心一横,气沉丹田的,“我介绍一下,这我男朋友,叫丁昆。”
你可得好好谢我——我也递给昆汀一个咬牙切齿的笑容——老子都为你豁出去了。
话音一落,不出我所料的,戴泽肩膀一下子塌了,反而是他对象欢天喜地地拍着手,作势要给她闺蜜打电话,“哎呀XX我跟你说,晨晨他跟我们出柜了……特感人,哎妈呀我要哭了……”
昆汀在桌子下面碰到我使劲抓着桌布的手,极有耐心的把我僵硬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下来,轻柔的裹进他手里。我深吸了一口气,“就前天的事儿,我捡的那条‘狗’是他的……然后他,他……”
在我不知道怎么往下编的时候昆汀恰到好处的接了一句他刚学的成语,“一见钟情。”
我用扭头的动作很好的诠释了难为情的意思。戴泽他对象一面给他顺毛一面哽咽着,“天啊好萌,我觉得我快要窒息了。”
现在的小姑娘这都什么爱好。
我的兄弟戴泽花了好长时间才缓过劲儿来,我能想象平时跟他关系这么近的我突然向他坦白了不为人知的一面,于情于理都有些难以接受,就像我一开始听说昆汀是狼人时的心情;而我现在不过是扯一个谎言去弥补一个必须要死守的秘密,相比之下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
“……小丁啊。”
过了老半天,戴泽老神在在的开了口,“我们小晨子平时嘴硬,脾气不好,唯一拿得出手就是做饭,混得没边儿没样儿的,这么糙也亏你看得上。”
我听得捋着袖子都想打他了,这货又添上了决定性的最后一句,“但你必须对他好……我也不知道你们这圈儿谈对象是怎么个谈法,总之你不能委屈他了,不然咱们走着瞧。”
我被昆汀拉着的那只手也不再挣动,鼻子忽然有点儿酸,“我操戴泽你别啊……”
“我知道了。”
没想到昆汀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下来,“我会的。”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英俊而宁静的侧脸,心里复杂的预感如同潮汐般起落。
——我是不可能喜欢一只公狼的。
傍晚和戴泽两口子吃完晚饭,我们沿着滨海公路散步回家,四个人的饭桌无疑是非常愉快的,戴泽他对象甚至兴致勃勃的拉着“丁昆同志”拍了好几张照,在戴泽写满了“见色忘夫”的黑脸面前不住的道歉,一面是“亲爱的对不起啊人家太帅了”,一面是“朗晨你男朋友怎么这么帅啊”……
我和昆汀踩着鹅卵石小路上影影绰绰的光,远处夕阳的光芒跳动着消失在山脊线上,深秋季节天黑得越来越早,我们看着一路天色由澄净的浅蓝变成深邃的暗蓝,脚下最后一线晚霞也拾取不着了,走到了我捡到他的地方。
他跟着我停下,望着那个他之前逃出来、现在已经被补好的铁丝网,我那理不清的思绪还在脑子里胡搅蛮缠,嘴上问他,“你到底是为啥跑出来的啊?”
“孤独。”
他背对着我看向头顶一片苍翠的森林,瞳孔里倒映着深深浅浅的绿影,“想要,自由。”
听见他低低地吐出这两个字,我仿佛透过微寒的晚风触到了那锥心刺骨的单薄和无助。他是如何整日整夜的透过那人造的牢笼仰望着天空,还有同样被月光笼罩着的,回不去的故乡。
“东部的森林,和西边的草原,还有我种族不同但血统相同的伙伴。”他似乎在叹息,“我讨厌人类。”
这句话难免让身为人类的我有些惭愧,下一刻他却回过头来,“但我喜欢,对我好的,你。”
——我想我有点儿明白。
我在挟裹着海洋气息的晚风中握紧他冰凉的手指,直到头顶路灯的昏黄光线被他低头的影子遮住。
“人类里面,也有不错的家伙啊。”
他吻我时尖锐的牙齿不小心割破了我的嘴唇,顿时涌进口腔的血腥味让我俩同时一顿,而我并不在乎。
——他奢望的温柔哪怕只是我在他孤立无援晕倒在路上时,无意间伸出的手。
“总之谢谢你信任我,大灰狼。”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昆汀。
这天晚上我头脑发热的允许他保持人形和我一起睡,前提是给我好好的穿着裤子。
而这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因为严格的来说我的床不是标准的双人尺寸,两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儿挤在上面,还是不可避免的要发生肢体接触。
“昆汀,”我语重心长的说,“你可以不要抱这么紧我不会掉床的。”
他的手臂从我臂下穿过绕在腰上,用下巴轻轻磨蹭我的耳后,让人不由自主产生什么糟糕的暧昧幻想。“I don’t wanna let you go。”
“还真把自个儿当我男朋友啊你。”
他较真儿的态度稚气得让我想笑,可是突然床板吱呀一声轻响,我被他翻身压在了下面。
忽而风起,我仓皇失措的看着趴在上方的男人,与第一次胁迫意味的压制不同,这回他双手撑在我乱发蓬松的脑袋两侧,指尖抚过我被刘海挡住的眉头,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鼻尖,控制不住颤抖的嘴唇和喉结,最后十分暧昧的在前胸和下腹游走了一个来回;我不敢动,呼吸都觉得突兀。
“……要我马上得到你吗?”
他仅仅是言简意赅的表达了最原始的欲望,我的脸就不听使唤的臊了个通红。他一定会使用北美洲本土的那些蛊惑人心的黑魔法,我挫败的想,我肮脏的心中真的没有残存的良知了吗,那我就破罐子破摔了啊。
“想抱你。”
没有任何一个正常男人能抵御得了荷尔蒙的香气,不管那来势汹汹的情潮源于哪里。至少我在被昆汀抱住的时候脑子里就像遭了洪水一样空空如也,我甚至来不及想自己马上就要和一个狼变成的男人莋爱,这荒唐的情事会带来怎样的后果。我只想做,只想让整个人、整个身体乃至整个心灵听命于他。
——我想我心甘情愿的被诱惑了。
他用一种热烈乃至粗野的动作亲吻我裸露的胸口,舌尖在乳首周围留下淫靡的湿痕,胯骨紧紧压着我拱起的腰,睡裤被扯下来缠在高高抬起的脚踝上,就在我自暴自弃的以为自己的初夜就该这么交代出去的时候——
似乎是从窗外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狼嚎。
(六)(普通结局)
听见那声忽远忽近的呼唤,我灼烧的血液登时凉了一半。
而昆汀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浪费,他迅速从令人意乱情迷的氛围中脱身而出,用我都没反应过来的动作把近乎赤裸的我裹进被子里。
我徒劳的盯着一片白花花的被子感觉他把我抱在怀里,隔着布料在我耳边问,你身上有没有伤口?
“没,没啊。”
——除了那里硬得有点不舒服以外我感觉还好啊,昆汀。
“我们的人,在外面。”
他覆在我上面的身体后背弓起,四肢肌肉紧绷呈现出狼类常见的攻击姿态,眼里落了几分清冷的月光,侧脸浓重的阴影看上去表情有些肃杀,我即使被他抱着都禁不住为那自内向外散发的杀气战栗不止。狼的声音由远及近,模糊而不真切如同远在千里,下一秒又好像近在耳边。
“我去见见他们。”
他这么说的时候我差点撕破脸揪着他的狼毛嚎叫:你他妈就这么把老子撂在这儿了吗!!!
但我终究是没开口,我能从他的神态中懂得事态的严重,至少不值得我现在为了鸡毛蒜皮大呼小叫的。“你会有事吗?”
“我不会。”他俯下身来,鼻子紧贴着我的下颌蹭了蹭,“幸好还没做下去……你身上没有我的痕迹,就没事。”
——痕迹?
“那你还会回来吗……?”我不自觉有些焦虑的问道,他当时没说话而是用手捂在我眼睛上,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凭感觉发现身上的重量变轻了,再睁开眼的时候身上只剩他留下的衣服。
“我马上回来。”
狼的身影从窗台上一闪而过,瞬间没入漆黑的夜色中。
此时是午夜十二点十七分。
我唉声叹气的去洗手间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没事找事把昆汀的衣服洗了烘干,路过玄关的时候顺便把印着“森林公园遗失珍贵墨西哥狼,有关部门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这等耸人标题的报纸扔进了垃圾桶,最后独自坐在黑暗里看着桌子上成对的杯子发呆。
——走就走了吧,总比又被抓回去好。
无法用听上去更充实的借口来安慰内心深处的失落,我觉得抱着被子企图寻找他的气味的我,真是蠢到家了。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早晨睁开眼还能看到他就像做梦一样。
昆汀穿着长裤光着上身躺在我身边,仿佛贯彻某种拥有的观念似的,双手紧紧抱着我的腰,我懊恼的盯着他骨骼修长漂亮的手臂和彰显出力量感的青色筋脉,每一寸肌肤纹理都伴随着陶瓷般的白,一直延伸到肌肉匀称而有质感的上半身。他睁开眼。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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