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娘听得一怔,忙拉住丰儿道:“二少爷的药我不是让秀姑亲自煎的么?怎么是你……”
丰儿听了便叹了口气对锦娘道:“前阵子确实是秀姑在煎着的……哎,二少奶奶,您若是信得过奴婢,二少爷的药还是就让奴婢来煎了吧,反正奴婢原就是专服侍二少爷的,一手包圆了岂不更好,真要有什么事,您反倒好找人些不是,总之二少爷这里出了啥事,您只管问奴婢的罪就成。”
锦娘听得心中大慰,没想到丰儿是个如此有担当,敢作敢为的丫头,而且心思缜密,办事沉稳,天性良善,看来,自己可以像对待四儿一样的信任她了。
“嗯,这话我爱听,以后二少爷的一应锁事我便全依着你了。”锦娘微笑着拉住丰儿的手拍了拍。
丰儿听着眼中闪过一道光亮,平凡无奇的五官,看在锦娘的眼里却是美丽异常。
丰儿走后,锦娘的心里便像堵了块破布似的,难受得紧,原以为经过上回的事,秀姑能长进一些的,没想到,她还是那样,心事全没放在差事上,自己是掏心掏肺地,拿她当半个娘待着,从不让她在自己跟前以奴婢自称,该给的里子面子全给了,只望着她能成为自己的倚伏……看来,以后秀姑手里头的事得一点一点移出来算了,别哪天事情就坏在她身上,到时候,自己又狠不得心,下不得手,左右为难,害人害已。
正想着,冷谦推了冷华庭进来,锦娘抬眼就见他浓长的秀眉微蹙着,似有心事,忙过去推他,冷谦将冷华庭推进了穿堂之后便要离开,锦娘见了就唤住他道:“阿谦,你等会儿。”
冷谦微有些诧异,顿住脚看着锦娘。
锦娘放开冷华庭,笑着进了里屋,一会子拿了个包红出来,递到冷谦面前:“阿谦,这是谢仪,谢谢你这一年来对相公的照顾。”
说着,敛身一福,恭敬地给阿谦行了一礼。
冷谦怔怔地看着锦娘,见她行礼,忙想要去托她的手臂,但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太合适,僵在了半空,微窘着脸,不知所措,心底却升起一股暖意,并未去接锦娘手里的包红。
锦娘笑着将包红塞到冷谦的手里,歪了头说道:“阿谦啊,你也有二十了吧,得找个好媳妇了才是,你看你,跨过年就得二十一了,早过了弱冠,男子这个年纪再不成婚,是为不孝啊,你又有功名在身,事业也算有成,当然该早些成了家才是,总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过着,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
冷谦微窘的脸渐渐变得暗沉了下来,看少奶奶还有继续念下去的趋势,忙一转身,逃跑似的就往外走。
正好四儿在外面打了帘子进来,差一点就与他撞个正着,四儿一怔,垂眸就看到冷谦手里的那个包红,“咦,冷侍卫也得了包红呢,少奶奶送的谢仪吧。”说着,眼里就流露出一丝期待:“也不知道里面是啥呢,少奶奶神神秘秘的,说啥也不给奴婢看看。”
冷谦听了握包红的手就有点僵,眼神也有点木,看着四儿半天都没有说话,似乎想要伸出手去,又有点不好意思,两人都站在穿堂里,气氛有点异样,锦娘在正堂里听到四儿的话,笑着走近穿堂门口,一见这情景,便笑道:“四儿,我才说让阿谦早些找个知冷知热的好姑娘,娶了回去做媳妇呢,他听着就不自在,我话还没说完他就要跑,嫌我啰嗦呢。”
四儿听了嘴角便噙了丝苦笑,偏过身子往里走,边走边说道:“也是啊,以冷侍卫的年纪是该早些成亲了,少奶奶,看到有合适的大家小姐,就注意着些,给冷侍卫做个大媒吧。”
冷谦听着四儿的话脸色便越发的僵木,微偏了头,用眼角瞟着四儿,见她眼里似乎带了泪,心中一紧,突然手一伸,拦住四儿,飞快地说道:“这个……你帮我收着。”说着,那包红便塞到了四儿的手里,人却是一闪便不见了。
四儿怔怔地看着手里的包红,上面还带着冷谦手上的温度,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像傻了一样。
锦娘见了就笑,过去猛地拍了她一下道:“呆子也有开窃的时候,难得啊,难得,某人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啰。”
四儿此时总算反应过来,立时耳根便红了起来,娇嗔地一跺脚,双手捧了那包红,娇羞地低头就往屋里跑,边跑边说道:“少奶奶就是会欺负人,他……他不过是让我帮他收着罢了,哪里就是……”
“就是什么?四儿,阿谦在京城里也有府弟的呢,哪一天,少爷我带着你和少奶奶去逛逛去,当然,主要是让你帮着看看,阿谦懒,都不会布置屋子呢,你去了就帮看收拾收拾吧。”冷华庭正好听到四儿的话,歪着头笑着对四儿道。
“少爷,你怎么也……不带这样的,两个人一起逗奴婢,奴婢……奴婢去后面了。”说着,一溜烟儿就跑了。
冷谦一出门,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便顿住脚向廊下看去,却见青玉正拿了条帕子试泪,他眉头微皱了皱,走过去道:“你可是有事?”
青玉见向来冷硬,很少理人的冷谦难得过来跟自己说话,眼里就有丝欣喜,如水的眸子似喜似嗔地看了冷谦一眼,又微垂下头去:“奴婢……只是……只是在这里等秀姑回来而已。”青玉声音娇细得很,若非冷谦耳力好,怕是根本就听不见。
“你最好不要站在此处的好,不然,被人当成奸细可就不好了。”冷谦冷冷地说完这一句话,便不再看青玉一眼,大步流星地走了。
青玉听得一震,俏丽的脸上立即染上一层冰霜,转头呆呆地看着冷谦那伟岸修长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嫉妒之色。
锦娘见四儿娇羞的跑了,便满面笑容地推了冷华庭进了里屋,亲自帮他打了水,洗了帕子。
冷华庭一进屋便站了起来,直接往内堂走去,出来时,手里便又拿了那幅图来,放在屋里的案桌上,接过锦娘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便走到案桌前,将图纸打开来,“娘子,父王今儿跟我说,开了年,我便要跟着他一起去南方了,你得赶紧地多教教我才是。”
这事锦娘前日便在裕亲王那里听说了,这几日她心里便在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也跟着去,但在这个礼教森严的社会里,女子是不能随便出府的,不过,若是跟着自己的丈夫那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只是有诸多不便就是,这会子见冷华庭当面说起,她挨近他,伸手扯了他吊在胸前的一根络子绕在手上玩着,眼睛却是斜睨着他:“相公,开年你就要去南方么?”她的声音七弯八拐的,不知转了多少调,让冷华庭听得背后就开始吹凉风,神经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是父王说的,应该会是过了正月十五就会动身吧。”冷华庭警惕地看着锦娘,小心地说道。
“这样啊,不知……到时,你会带几个人随同呢?”锦娘将那络子在手上绕了又松开,松了又绕,玩得不亦乐呼,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冷华庭,那声音仍是荒腔走板的,拖得长长的,像是拐出了十八里地。
“阿谦定然是要同行的,其他的嘛……”冷华庭也是拖长了音,说了一半便故意顿住,妖艳的凤眼里挟了笑意,丰润的红唇微微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小人儿,看她几时说出那句他最想要听到的话来。
“其他的还有哪些?相公一定要带一个体贴关心你的,既能够照顾你的起居,又能帮你偶尔解难释疑,还能在你不开心的时候开解你,在你高兴的时候陪你笑的人,那样旅途才不会寂寞无聊,对吧,相公。”锦娘果然有些心急起来,期期艾艾地便说了一大通。
冷华庭听了便皱了眉,若有所思地说道:“有这样的人吗?咱们院里除了阿谦外,也就如花是能给我解闷子了,啊,那娘子,我难道要带了如花一起去么?不知道它能不能适应南方的水土呢。”
锦娘听了大失所望,嘟了嘴便放开了一直玩着的络子,转了身,气呼呼的坐到了床边去,喃喃地骂道:“臭妖孽,眼里只有那只臭小狗,难道我还不如你的如花么?哼,不带就不带,我不会自己跟着去啊。”
冷华庭听了便将手指伸进自己耳朵里,故意挠了挠道:“娘子,你说什么呢,嘀嘀咕咕的,我一句也没听清楚。”
“哼,我不说了,你……你心里根本就没我,不然,为什么说了半天,你就是没想着要带我去呢,连只狗都比我重要呢,你带它也不带我?”锦娘一生起气来,便有点语无伦次,说话也不讲道里了,气鼓鼓的样子像个讨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
“咦,娘子,你也要跟为夫一起去南方?只怕不行呢,朝庭可是不允许女子进基地的。”冷华庭见她那可爱的模样,真的很想将她拥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但觉得还逗得她不够,他想要听的话还没听到呢,于是,强忍着,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皱子眉,好不为难地说道。
锦娘听着就急了起来,撇了嘴道:“为什么不许女子去嘛,那不过就是个纺织机而已,又不是没见过,还是个又破又老旧的,保不齐,我去了,还能给你们改造改造呢。”说到这里,她又嗔了冷华庭一眼,鼻子酸酸地就想哭,深吸了口气强忍着道:“我……我天天和你在一起呆着,早习惯了,一会子便要离开,叫人家怎么舍得嘛,再说了,这府里到处都藏着暗箭,你一走,就没人护着我了,指不定你人还没回,我就给别人害死了呢……”
她话还没落音,冷华庭立即就捂住了她的嘴,温柔又心疼地将她揽在怀里,“傻娘子,你真是舍不得离开我么?”
锦娘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小手捶着他的胸道:“我舍不得又如何,你舍得我呀,你说丢下就丢下,带如花去也不带我,你……你根本就不在乎我,你……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有了事业就不管老婆,你……”
“娘子,我舍不得你,更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府里面对那些人,我说过,今生今世都要护着你的,放心吧,不带如花去,就带你,还有谁能比我娘子更贴我的心意呢,还有谁有本事能帮我解难释疑呢,还有谁能在我不开心时给开解我,帮助我,心疼我呢,我的傻娘子,就算你不想去,我也会将你偷出去的。”他抱着她,伸手帮她拭着脸上的泪珠,墨玉般的眼瞳里全是宠溺和怜惜,“莫哭,没有你,我也去不成那地方,就算去了,也办不成事的,娘子,你就是我的福祉啊。”
锦娘终于听清了他的意思,一时高兴就伸了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带泪的小脸上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嫣,兴奋地大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么?一定会带我去?”
冷华庭看着她娇美的笑脸,心里便像注了蜜一样的甜,暖暖的,痒痒的,如一片细小的羽毛慢慢地轻拂他的心尖,“嗯,一定会带你去,带你去。”
锦娘听了便将涕泪糊糊脸贴近他的,还故意在他俊脸上蹭了蹭道:“说话要算数哦,不许骗我。”
冷华庭无奈地捧住她的脸,让她好生坐到床上,自己去洗了帕子还给她擦着:“都成哭脸猫了,怎么越发的像个孩子了。”
锦娘笑得眉眼都开了,一下自床上蹦了下来,欢快地拉着他往案桌前去,又开始细心地教他那图上的东西。
两人是一个教得细心,一个学得用心,冷华庭原本就聪慧过人,很多东西锦娘只说一遍他便记住了,而且还能举一反三,让锦娘好生佩服。
两个正学着,一会子秀姑在外面说道:“少奶奶,碎银子给您换过来了,要我拿进来么?”
锦娘听了便道:“不用了,我一会就出来。”说着,自己打了帘子出来,就见秀姑拿了大包钱站在门口,神情有些萎顿,就是锦娘出来了,她也是慢了半拍地才看到。
“你和四儿帮我将钱分了吧,二十个大子一包,做十个,三十个大子一包,也做十个,一两银子的,做十个,二两银子的十个,明儿一大早,将院里的人便聚起来,赏给他们得了。”锦娘微摇了摇头,对秀姑说道。
秀姑应了声,便低头拿着钱就走,锦娘便想起丰儿提的柳绿来:“秀姑,喜贵今儿也会跟着富贵叔回来了吧,一会我另外再给他拿个红包去,前儿听富贵叔说,开春铺子就能开张了,喜贵做得很稳妥呢,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富贵叔很是喜欢他。”
秀姑一听,沉郁的双眼立即亮了起来,热切地抓住锦娘的手道:“是吗?富贵是这样说吗?哎呀,那可真好,那孩子,我就说不会像他爹一样没用,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嗯,那些个小蹄子,竟然瞧不上我的喜贵,真以为她就能爬上枝头做凤凰呢,也不想想,不过是只乌雀儿,爬得再高又如何,那身份也定了性了,改不了。”一边说,眼睛便往穿堂外瞧,像是在故意说给谁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