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差点脱口询问,好在赶快把话锋折了回来。
詹羽点点头:“偶尔,特别在命案现场,很有帮助。你猜可能是因为我和你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受到了影响。以后我有这个玩意,你不用担心了。”
方易梳理着詹羽的话,随便点点头。
石丰艺在小区门口等他们,看到詹羽之后立刻又扑了上去,嗷嗷叫着说要去他所里依靠正气。詹羽无计可施,叮嘱他不能乱说话之后带着他走了。临走时方易和詹羽说好,叶寒一回来就让他过来这边看看。
方易知道詹羽对这个异象存着怀疑,他自己则是一直想着白天看到的红色人形。
叶寒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同样爬窗进来。方易抱着一袋薯片,和废柴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人一猫盯着优雅利落从窗外跳进来的汉子。
“不是给你配过钥匙了么?”方易对他实在无奈,“现在八点钟,你这样爬进来,是担心没人看到么?对面都住着人的,下次请开门进来行吗?”
“习惯了。”叶寒打了个喷嚏,“好多年都没门可开。冷,给我件衣服。”
他手上戴着簇新的手套,果然是近似人体肤色的。方易一靠近那手套就发现,手套上正散出森森寒气。叶寒披着毯子灌热茶,依旧在抖。
“新手套还会制冷?”
叶寒白了他一眼:“它还在抗拒我,得过上几天才能适应。毕竟是从人身上剥下来的,带着很浓的怨气,看得到么?”
方易摇头。他想问手套哪儿来的,转念一想,叶寒肯定不会说,于是也懒得开口了。
叶寒笑笑:“这种寒气就是实体化的怨气,挺冷的。”
方易给他煮了碗面条,扔了肉和蛋进去,末了又切几个辣椒一起煮。他没考虑过调味,所以闻起来那面仅仅就是辣味。废柴被叶寒抱在怀里当猫型暖炉,兀自乱挣扎不停。叶寒对这碗面条表示相当不满意,但很快就吃完了,辣出一身热汗。
见他稍有恢复,方易跟他说了御景湾小区的事情。叶寒听到已经清剿过的地方又出现灵体,面无表情地说:“出来逛街的。”
“……能处理吗?”
“能,但没有必要。”叶寒说,“那小孩身上的尸臭很浓,但是他看上去没有恶意,对么?”
方易点点头:“我也觉得很奇怪。詹羽说这种尸臭至少捂了几年才熬得出来。尸体看样子是没处理好,但灵体居然没有任何恶意,这和我们之前接触的不太一样。”
“首先,他带着那么浓的尸臭,不可能是这边的灵体。这附近我和你都清剿过了,要有也是新的。其次,他带着尸臭但没有变化成恶灵,至少说明尸臭味和他是没有关系的。这种从别的地方跑过来的灵体不会呆很久。灵体需要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生存。它会回去的,需要多久我就说不准了。”
方易对没有填饱肚子时会对工作失去大部分热情的叶寒简直毫无办法。叶寒说的他都理解,但他依旧希望叶寒去瞅瞅。因为这是和詹羽有关的事情,而詹羽是这个身体的主人为数不多的朋友。占据了这个身体的自己,应当为这个熟悉却陌生的朋友,担起一些责任。
叶寒看了他一会,答应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答应的。”他补充道。
方易从他怀里把快被他勒死的废柴抱过来,随口道:“你和詹羽不是也挺好聊的么?”
“那不一样。我以正常人的身份和他交往,不会涉及这些事情。”叶寒不罢休地伸手去抓废柴脑袋。
“那我面子挺大的,叶天师。”
叶寒点点头:“是的。你是这三年来我可以说话的第一个人类。”
他太过认真,让方易一下子不知怎么回应。
“所以你以后不要仗着这么大的面子,要求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叶寒正色道。
方易:“……好好好。”
他把废柴放下地,带着已经消失无踪的感动心情收拾碗筷,留叶寒一个人裹着毛毯在电视前发抖。
石丰艺一直赖在詹羽所里不肯走。他不好撵也不能赶,仿佛一颗橡皮糖死死粘着詹羽。所以接到方易的电话之后詹羽立刻拎着石丰艺赶到御景湾小区,并对叶寒感激涕零:“叶天师,你造,被个男人抱大腿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叶寒点头:“是的。方易就是这样的,碍手碍脚,麻烦事很多。”
方易:“尼玛,我没有好吗?你手上还提着两只我付钱的烧鸭,麻烦你尊重一下我行吗?”
叶寒没接话,似乎笑了笑,直接转身走进了御景湾。方易一边跟着进去,一边想着叶寒这次回来似乎连性格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唯有期待叶天师的能力不减,能保他们这三只肉鸡的平安。
有两个天师陪着,石丰艺总算鼓起了再次踏进家门的勇气。
他刚一开门方易就立刻觉得不对劲了,耳边嗡嗡直响。他意识到系统要发声了。
【系统提示:左前方十米处检测到恶灵一只,恶意值1000。危险,危险。】
他一把拉住叶寒手里的袋子:“有情况,左前方十米。”
詹羽和石丰艺往门口退了几步,留两位天师站在客厅中央四处看。
方易什么都没看到,叶寒也一样。
“狗牙坏了?”
“不,它还在响。”方易直走了几步,“距离在缩短。”
恶灵似乎在阳台上。但两人已经站在玻璃推门外了,还是什么都没看到。
【系统提示:左方一米处……】
方易循声而去。他的左方一米就已经是阳台的栏杆。栏杆外只有一根粗大的排水管,从楼顶通往地下。
排水管已经废弃不用,但还没彻底拆除。它是塑料制品,现在的新楼盘已经很少采用这种材质。石丰艺家阳台边上的这段被卸了一截下来,留着一上一下两个直径大概十几厘米的口子。口子里黑洞洞的,方易招呼了叶寒一声,探头去看。
上方的排水管道里已经长出了苔藓植物,看不出什么。方易随后低头,立刻发现下方的口子里鼓鼓囊囊地填着什么东西。
是一张腥红的人脸,已经被管道挤得扭曲变形。
☆、小手(4)(捉虫)
方易大惊,脚底踉跄着退了几步。
排水管中的红色肉团被他惊动,蠕蠕地想从口子里钻出来。
叶寒把方易拽到身边。口子里挤出来的肉团越来越大,慢慢顺着墙壁攀上去。方易惊讶地发现,它就是那日自己看到的巨大人形。它钻出来之后攀附在墙上,肉瘤状的脑袋缓缓转向方易和叶寒。
它没有五官,脸上只有几个突起的疙瘩。
因为身边有叶寒在,方易并不太紧张,他甚至还有余裕感叹“这种体验太奇怪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这么一大坨血红的玩意儿就在自己面前盯着自己,而远处还有车声人声相杂,仿佛另一个世界。
“怎么做?”叶寒光站着,没动静,方易问他。
叶寒皱眉打量那个恶灵,片刻后才出声:“这个不是它的本体。出现在这里的只是本体的一部分……本体在……”
恶灵被叶寒的话吸引,身躯开始扭动着缓缓后退。
“它要跑了?”方易耳边的系统提示突然减弱,恶灵的恶意值正在急剧下降。“恶意值怎么在下降?”
话音刚落,硕大的红色人形手脚一松,从墙上向空气中跃出,霎时间就消失了。
突然清静下来的耳边让方易有片刻的不适应:“……?”
叶寒默了片刻:“它怕我。”
得知两个天师暂时把事情解决,石丰艺才敢走进来。
他在这里住的时间并不长,当时买的是二手房。家中亲戚来看的时候说这房子风水不太好,但房主却信誓旦旦地表示,脏东西绝对进不来。
石丰艺让方易和叶寒看门窗的轨道。铝制的轨道上清晰地以阴刻的方式,刻着无数细密的纹路。
“……怎么哪儿都有这东西。”方易伸手去摸。轨道上的痕迹有些已经磨损了,但依旧看得出印痕。叶寒俯身看了半天,以手指描了一会那些纹路,一句话都没说。
拒绝,与保护。方易记得这些纹路的意义。
“房主说这是他请高人画的符,刻在门窗上,什么脏东西都进不来。”石丰艺和他们一起蹲在地上,“不过他也说了,这些纹路是准备卖房子之前才弄的。”
方易想了一会:“……所以这是间鬼屋?”
知道是间鬼屋也买,他简直佩服明明胆子很小的石丰艺。
“不是这间鬼屋。”石丰艺笑了,“是这一栋鬼楼。”
御景湾小区整体规划呈现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像漏斗一样,石丰艺住的这栋楼位于这个五边形最锐利的一个角上,直冲着江面。
叶寒看他画出来的简图之后立刻明白了。这栋楼位于漏斗和江河之间,就位于通道之上。
“被水淹死的人是一定要爬上岸的。御景湾小区这个锐角就是他们上岸的一个天然通道。”叶寒修长的手指在纸面上划动,“它们通过这里离开潮湿的环境,除去怨气,正正常常地入轮回。”
三人都看着石丰艺。石丰艺其实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表现得颇为平静。
“这件事我知道。这栋楼里其实有高人设的风水阵,所以一直没出什么大事。我买房之前风水阵又重新巩固了一遍,面向江面的这一排房子,门窗都做了符印。”石丰艺解释。
方易:“你心真大。”
石丰艺笑笑:“我恋人喜欢看江景,但是江景房太贵。比较起来只有这里最便宜,每平方才三千八,周围都是四千多五千的,不买就没了。”
他顿了顿又说:“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和自己爱的人住在一起,什么脏东西我都不怕。”
在短暂的沉默中,叶寒问了个问题:“嗯,所以后来分了?”
石丰艺:“不过我的问题不是什么漏斗啊通道啊,是晚上拍我墙的那只小手。天师帮帮忙呗。”
他十分热切地看着方易,直接忽略了叶寒的眼神。
詹羽下午和晚上不用上班,四个人就在石丰艺家里打起了火锅。石丰艺非常开心,他说家里很久没那么热闹了,唯一的问题就是叶天师吃得太多,存粮严重不足。
方易心想也许这样可以交到一个新朋友,也挺好的。石丰艺的同类身份令他莫名地有一种安全感。
吃饱喝足之后,石丰艺抱着自己的电脑说要回复读者评论,方易跟詹羽了解回老家的路线。方家的旧族住在另一个城市的县城上,只通客运,下车之后还要走很长一段路。以方家亲戚对方易的冷漠态度来看,方易并不认为他们会来接自己。他有些头疼:下了车之后怎么走?再问下去就太不自然了。
詹羽却径直继续往下说:“下车之后你问县政府怎么走。过县政府门口一直往前,看到冯氏堂之后右拐……”
方易听了半天,奇道:“你怎么知道?”
詹羽:“……我去,你失忆那么彻底?我跟你回去过啊。”
方易:“哦哦哦。”
詹羽无语地看着他。方易趁他接电话的时候起身,走到了阳台上。
他有些紧张。越是和詹羽熟悉起来,他就觉得自己很快会被看穿。在熟悉的皮下藏着一个完全陌生的灵魂——他害怕詹羽会发现这个事实。
叶寒走到他身边。
“跟詹羽聊什么呢?”
“以前的事。”方易把心思收回来,瞥见叶寒手里拿着一本书,“你看书?”
“看。”叶寒不仅看,还看了一半。
方易有些好笑。这本书就是那几本“纯爱书系”里的,叶寒居然看得下去。
“说什么的。”他随口问。
叶寒抬眼瞅瞅他,冷静道:“做来做去。”
方易:“……什么?”
“他深深地贯穿了我。啊。啊啊。我大叫。嗯。但我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愉悦。爽不爽。他伏在我背上,嘶哑地问。”叶寒十分认真,一字字地念给方易听,“痛的地方——不对,是疼痛的地方。嗯咳,疼痛的地方不止是身体,还有心。啊。这就是爱吗。啊。又强悍又狠毒的爱啊。啊——”
“够了!”方易大惊,愣了半晌赶快打断了他毫无起伏的棒读,“你……你有病吗?念这个做什么?”
叶寒合上书,平静地说:“那你刚刚又在紧张什么。和詹羽说话让你很害怕吗?”
“谢谢你,下次请换一种减压方式。”
叶寒勾起唇角笑笑,转身倚在栏杆上,看向屋内的眼神有些阴冷。两人站在光和暗的交界处。
“小心詹羽。”叶寒说。
☆、小手(5)
方易怔了片刻。
“他怎么了?”
叶寒抓抓鼻子:“他太热切了。”看到方易被自己的话弄得有些茫然,他抬手拍拍方易的头。“算了,当我乱说,别多想。”
方易没有动。他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