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太后摆摆手,“不说这些了,莫教人听着像是哀家在为难你。”
封禛忽然道,“昨日梁丞相上奏,提及立后之事。朕心中思忖,他说的亦不无道理,国无后不安,朕也正有此意。”
懿太后断然拒绝,“立后之说言之尚早,哀家看如今并没合适的人选。”
一丝寒意闪过,试探过后,封禛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不但要控制朝居,还要掌控整个后宫,野心昭然。
但立后一事,绝不会顺遂了她的心意。
封禛冷冷一笑,慢条斯理地饮了一杯,吴家的小女儿,应该就是她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吧!——
素宴完毕,一众人便簇拥着太后往清凉台下的湖中走去。
内务府总管宗文华搬来早已备好的锦鲤,谁知当众一打开盖子,不由地面色一凝,脸色十分难看。
温淑妃第一个从人群中探出来,登时握住嘴,“这锦鲤…怎么都翻了白肚子?”
懿太后一听,果然寒了脸色,宗文华连忙将负责看守的内侍们都招了过来问话。
放生的活物突然死亡,乃是后宫大忌,预示着不详之意。
懿太后素来信奉,自然凤颜大怒。
“婉惠妃在哪?”她提高了声线,陈婠这才从旁边走过来。
锦鲤翻肚,意味着什么,她心里清楚。
但沈青桑亲自打理的事情,她信得过,何况内务府之人应该不会自掘墙角,弄出这事情来,宗文华也难逃其咎。
无意中看见温淑妃一丝不经意的冷眼,陈婠登时便想了通透。
沈青桑回话随口说道她出门时,碰见了温淑妃宫里的霜灵正往内务府进。
如此,最有可能做手脚的人,不言而喻。
“你当真是令哀家失望,枉负哀家对你的一番信任,一个小小的端阳节便弄成了这副样子!”懿太后毫不留情面,陈婠一言不发,静听训斥,一副逆来顺受的委屈样子。
“太后娘娘莫急,”待她发泄完毕,陈婠才幽幽开口,小心翼翼地道,“事虽如此,其中缘由到底是如何,现下自然无法查清,但臣妾有办法补救。”
说着,沈青桑已然领着内务府的人往毓秀宫去。
原本要放生的时机,平白被延后了。
皇上在殿中召见暹罗使节,这会儿也踱了出来。
但见所有人守在原地,便问,“可是放生过了?”
懿太后冷着脸,陈婠便往他近前靠了靠,“是臣妾办事不周,锦鲤不知怎地翻了肚子…”
封禛微一转圜,宽慰地将她肩头揽了下,“朕还当是如何了,再换一些便是,怎还惹得母后动气。”
温淑妃在旁唯恐天下不乱地添了句,“宫中用的锦鲤不多,都捉来了用,一时半刻只怕难以找到。”
谁知话音刚落,沈青桑等人已经抬了木桶过来,她微微拿袖子擦拭了额头的汗,“回禀婉惠妃,奴婢将东西拿来了。”
盖子一开,但见水中金色流转,水灵灵的鱼儿转着尾巴游动,鲜活极了。
陈婠这才道,“此锦鲤是臣妾在宫中闲时养着顽的,数量虽少,但如今能派上用场,还请太后娘娘原谅。”
懿太后端着脸色不放,但也不好再发怒,“那便赶紧吧,别误了时辰。”
陈婠与沈青桑会心一笑,不多言语——
放生完毕,听得皇上吩咐宁春去宣大学士入宫,这一问才知,暹罗使节竟然不懂中土语言,交流上面十分吃力。
带来的书简亦是暹罗文字,今日休朝,还要出宫去请大学士来译。
陈婠从前在家中时,授课的老师曾给过她山海博物志一书,上面有一些简单的暹罗文字释义,当时好奇心重,便一心钻研,后来便能粗通暹罗文字用意,简单的交流应是不成问题。
这边她正想着,懿太后身旁的赵尚仪却突然轻声开口,“若陛下不嫌弃,便让奴婢一试。”
封禛抬眸,这才将目光投到她身上。
只见赵尚仪如清风淡雅,面容落落大方,微微颔首,“奴婢曾学过些小国文字,最擅长的便是暹罗语,此刻去请大学士来,出入宫时辰要许久,只怕怠慢了使节。”
目光中带有一丝嘉许的神色,封禛再次确认,“赵尚仪所言属实?”
她盈盈一拜,“奴婢愿为陛下分忧解难。”
“如此,即刻便随朕来吧。”
赵尚仪缓步跟在皇上身旁,谨言慎行。
晚间得到消息,说是皇上留了赵尚仪在身旁,要宴请暹罗使节,共商国事。
懿太后很是满意,她这个侄女才华横溢,是该到了金子发光的时候。
而赵尚仪陪着陛下接见暹罗使节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后宫,身为一届女官,这是何其大的殊荣?
可见陛下对她的重用。
端阳节当日,禁床笫交*欢,所以皇上没有来后宫,而赵尚仪在正阳宫替陛下翻译文献书简,一夜未归。
第62章 明争暗夺云雨情
今日一下早朝,皇上便去了慈宁宫。
殿中摆了许多绿叶植物,散着清凉的水气,身后婢子手执蒲扇,轻轻扇着风。
“暹罗进贡的紫叶茶,解暑消渴,哀家喜欢这味道。”懿太后泡了两盅茶,分一杯给皇上。
皇上身着鸭卵青色常服,闲适清雅,啜了口茶,“此次暹罗国诚意十足,国王进献的贡品,正在源源不断往京都运输,暹罗郡王世子不久亦会亲自入宫觐见,结两国百年交好。”
暹罗主动示好邦交,于本朝亦是大有助益,若此次安排得当,便能稳固蜀南郡的时局,不费一兵一卒,何乐而不为?
懿太后点头称是,但心中却不见得和皇上同心同德。
赵尚仪乖顺地立在一旁,替懿太后垂着背,安静地聆听。
封禛往下座扫了一眼,婉惠妃捧着茶盅,似乎对上面的花纹很感兴趣,凝眸看着,丝毫没有将他的话听在耳中。
“既然母后也认为如此,那朕便决定将选秀之期往后推延,等接待完暹罗入京之事,再做安排。毕竟两国邦交为大,那些秀女便暂居储秀宫,正好学学规矩。”
懿太后闻言脸色渐渐变了,“选秀不费多大功夫,按惯例去办便是,皇上总能空出一日吧。”
封禛微微一笑,“一心焉能二用,选秀关乎国体,切不能草率。”
懿太后还想反驳,封禛已然收住笑意,眸光不怒自威,含了一分慑人的沉静,“朕心意已决,此事不再更改。”
这一道目光,在不经意之间显露,透出身为帝王应有的肃杀决然,这才是执掌生杀大权的天子。
而这一发现,让懿太后心中更是忐忑,她必须尽快实现自己对于皇权的把控。
最直接的方法,便是掌控皇上的后宫。
身为母亲,她无疑是爱自己的儿子,只是这种与生俱来的母爱,在皇权面前绝不会再是平淡纯粹,她想要自己的儿子朝着安排好的方向前行,朝着她认为对的方向去做。
最好,要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最好,要和她赵氏一族血脉相融,永不分开。
“那就依皇上的意愿。”懿太后终于妥协,她知道,不能将皇上逼得太紧,否则物极必反。
坐在一旁的婉惠妃似乎才从神游天外的遐思中回过神来,她微微颔首,“臣妾听凭陛下、太后娘娘安排,并无异议。”
两人目光相触,陈婠只是轻轻掠过,了无痕迹,选秀与她根本无从挂心。
这般忽视的情绪,令封禛的心中生出些许烦闷,他去看她,她便只是握着袖子心不在焉,后来更是连眼神也没有一个。
“朕今日来,还想向母后讨一个人要去,”封禛说话时,眼眸含笑,却是看向身后的赵尚仪。
赵尚仪心弦一动,仍是保持着谨慎恭敬的姿态,却忍不住轻瞥了一眼过去。
眼波柔柔缓缓,如清泉流淌。
懿太后故意装作不知,“哀家这里还能有什么皇上看上的?”
“赵尚仪近来翻译书籍,替朕分忧解难,行事稳重,很得朕心。若母后这里不缺人手,朕便将赵尚仪调任至正阳宫当值,她亦不必在两宫之间奔忙辛苦。”
话中嘉许的意味,已然明显的很。
懿太后牵了赵尚仪的手过来,“这丫头哀家原是舍不得的,但既然能替皇上分忧,亦是她的福分。”
封禛看向赵尚仪,她脸色微微红晕,福身谢恩,“奴婢自会尽力而为,不辜负陛下一片看重。”
“婉惠妃对正阳宫御书房最是熟悉,”封禛话锋一转,“赵尚仪一会跟随婉惠妃一道去正阳宫交接一下便是。”
陈婠悠然起身,“如此,臣妾便带赵尚仪先走一步。”
这一番话说的已然有些绝情,分明是有了新人就要冷落旧人的意味。
任谁听了都不禁揣测怀疑,难不成这独占恩宠的婉惠妃已然有了失宠的征兆?
再看赵尚仪清婉的样貌,更是印证了皇上挑选女子的眼光。
自始至终,陈婠都不曾有任何不悦的表示,或者说,心如止水,丝毫不起涟漪。
只要不触动她们陈家的利益,皇上爱宠幸谁,与她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若再像上一世那般愚蠢的可怜,才是枉费重活一次——
御书房内,赵尚仪手脚很是勤快,陈婠慢条斯理地给她陈列皇上读书阅卷时的习惯。
譬如博物旁书之类的卷册要放在左面中间层,方便疲惫时解一解郁闷。
而奏折都是由宁春打理,她只需按照时间顺序归为在右侧书架上头,不可乱放。
赵尚仪虽然表面上恭敬地听着,实则心下并不完全认同陈婠的意思。
甚至,她心里始终是憋着一口气的,以自己对陈婠的观察,那女子除了温婉柔弱之外,几乎毫无用处,一辈子也只配做个花瓶罢了。
“陛下喜欢在左边执笔,奴婢看他总是从右面沾墨十分不便,便想着移动一下。”赵尚仪整理着笔墨纸砚,故意将从前的位置打乱重新摆放。
陈婠只是极浅一笑道,“但愿陛下下次批阅时,不会将墨点弄脏了奏章。”
赵尚仪顿了顿,不置一词。
陈婠见她十分有主见,虽得了皇上的令,却并未表现的十分张扬,仍知道收敛有度,可见涵养之深。
至少那份沉静不惊的气度,绝非寻常女子可有的。
最后书架下面,是暹罗进献的文策典籍,皆是以暹罗文字书写而成的。
陈婠定睛看了看,随口道,“史书列传应当和民间风俗传说分开陈列会比较好一些,还有暹罗医典,压在下面倒有些埋没了。”
赵尚仪一惊,猛地抬头望着她。
她心中疑惑之语,已然有人替她问了出来。
“朕不知,婉惠妃竟也通晓暹罗文字。”
这女子,就连这些也瞒的紧,分明就是要撇开一切和自己的关系,撇的越远越好,甚至不惜将旁的女人推给他!
封禛的声音冷然在身后响起,陈婠一回头,险些碰上他的胸膛。
遂退开了些,垂首道,“粗通一些,不登大雅。”
“婉惠妃当真令朕刮目相看,”他轻轻抬起陈婠的下巴,“既然你如此不愿和朕交心,那么便回毓秀宫去吧,这里交给赵尚仪就好。”
陈婠淡淡一笑,眸中清明不夹尘垢,“以赵尚仪的才智,无需臣妾多言便能领悟。”
这话里,是有几分真心的。
但听在封禛耳朵里,却要多刺耳有多刺耳。
婉惠妃离开后不久,封禛已经开始批阅奏折。
赵尚仪安静地退到一旁,跪坐在下面的书案前,素手执笔,着手翻译书卷。
暹罗国带来的文卷海量,她才抄阅了两本,而且只是粗稿,还需和大学士讨教商量,才能得出最恰当的译本。
她微微抬眼,见皇上玉面冷眼,就连批阅奏折的专注模样,也是极俊秀的。
不禁心弦一阵拨动。
回想起太后的教导,想起了皇上最喜欢看女子执笔书写的那份温婉书卷气。
遂定了定神,端出极其秀雅的姿态,静静陪在一旁。
而封禛从手中卷册里抬起眼,见那女子一举一动婉约秀致,可满眼满心,却是另一段婀娜身影。
一想到她逍遥自在、乐得清静的样子,便不由地将书握紧了几分。
只是时机未到,必须要先将她推下风口浪尖,才是最稳妥的计策——
却说自从赵尚仪去了正阳宫当值,陈婠便难得脱身儿。
可还没清净一日,她便发觉封禛又换了新方法来折腾她。
魏太医从每三日一次的诊脉,变成了每日晨昏两次,而且魏太医并非独自过来,而是带了两名经验丰富的女医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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