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舒坦。否则一个官宦小姐进门,没准她这做婆婆的,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她嫁进夏家十几年,看尽了婆婆的脸色,现在好不容易分家了,婆婆也去世了,娶了儿媳妇。她倒还要看媳妇的脸色。她这一辈子都活得不自在。
但她不能为自己着想。儿子有出息,要是娶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儿,大字不识一个,又不懂规矩,上不了台面。以后儿子要真做了官,怕不得闹出笑话来?但娶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就不一样了,在学业和以后仕途上,对他的帮助肯定很大。
夏正谦却仍不动声色,又转过脸去问夏祁:“祁哥儿,你既见过林姑娘。那你可愿意娶她?”
夏祁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没有说话。
“哥。你是不是不喜欢?你要不喜欢,不必勉强自己。”夏衿忙道。
重活一世,她最看重的就是家人。要是家人不幸福,要权和钱来何用?所以,要是夏祁不喜欢林婉,她是绝不愿意夏祁委曲求全的,哪怕为此得罪林同知。
夏祁闻言,抬起头来看了夏正谦一眼。
“不用看我,你自己拿主意。我夏正谦没本事,却也从未想过要靠裙带关系过好日子。”
夏正谦的话不多,却掷地有声。
夏衿倒对夏正谦刮目相看。
小老百姓,任谁家被官宦人家看中,约为婚姻,都受宠若惊,应之不迭,哪里会如此冷静狼地由孩子作决断的?前头夏袗被朱友成看中要纳作小妾,夏正慎还欢天喜地的呢,更不用说林同知是要把女儿下嫁给夏祁。
夏祁听得这话,也颇感意外。他看了看夏正谦,又扫了舒氏和夏衿一眼,声音虽不大,口齿却十分清晰:“我不大想结这门亲事。”
夏正谦眉毛一动,脸上却无太多表情:“哦?为何?”
“既是像妹妹说的那般,林同知看中的是我的锦绣前程,这门亲事倒像是交易了。我以后要是没出息,他们家必是心生怨怼;要是有出息,就得听岳家的。先生曾跟我说过,考科举做官,最忌讳的就是早早站队。跟对了人倒好,要是跟的人不对,那是自毁前程。如今,我年岁不大,又在孝中,正应好好念书。结亲之事,等我考过一回举人,十七、八岁再提也不迟。”
夏祁回绝这门亲事,不光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他并不大愿意娶林婉这样的人。受夏衿影响,这段时间他看事情看得极是分明。以前三房在老太太手下受苦,除了夏正谦愚孝,又何尝不跟舒氏性子绵软有关?要是舒氏性子泼辣一些,手段高明一点,他们兄妹两人以前也不至于老受大房、二房人的欺负。
他是家中独子。舒氏性子软,立不起来,他就得娶一个明理而又手段高明的媳妇才行。
说到底,他虽受夏衿欺负,但打心眼里,他就喜欢夏衿这样的性子。他希望自己也能娶一个跟妹妹性子一样的女子。
“既如此,那就回绝这门亲事吧。”夏正谦毫不犹豫地支持了儿子的决定。
舒氏倒是有些担心:“咱们这样,会不会得罪林家?”
夏衿不以为然:“得罪又怎的?哥哥是崔先生的学生,林同知即使不高兴,也得给崔先生面子,不会为难咱们的。”
舒氏放下心来,转头去看夏祁:“那这事是你爹去说还是……”
夏祁还没说话,夏衿就抢先道:“哥哥跟罗公子交好,让他跟罗公子私下里说就好了。爹爹出面,也太郑重其事了些。”
夏正谦点点头:“那就这样吧。”又叮嘱夏祁,“说话软和些,就说咱们现在还在孝中,孝中议亲,于礼不合,怕是要被人诟病。”
“儿子明白。”夏祁答应下来。
商议完此事,夏正谦回了前面医馆,舒氏料理家事,夏祁说是回房,却是跟着夏衿进了清芷阁。
一进屋里,他就吩咐:“菖蒲,你出去在外面守着,别让人靠近,我要跟你姑娘说一件重要的事。”
菖蒲看了夏衿一眼,答应着出去了。
夏衿倒了两杯茶,一盏推到夏祁面前,一盏举到唇前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夏祁也不绕弯子,单刀直入:“你跟罗大哥,是怎么一回事?”
今天夏祁一直盯着罗骞看,夏衿就料到他会问这问题。
夏祁既问得直接,她便回答得很干脆:“他说想娶我,但他娘那里总想着给他娶门好亲,所以暂时没法提亲。”
听说罗骞是想娶自家妹妹作妻,而不是纳为妾,夏祁一肚子的气顿时消散了不少。
“他既说不通他娘,来撩拨你干什么?你少理他。等他能上门提亲再说吧。”
夏衿闻言笑了起来,睇了夏祁一眼:“放心吧。你妹妹我是什么人?被人哄两句就找不着北了?他娘不同意,自然是一拍两散,我可不会死乞白赖地定要嫁给他。”
夏衿素有决断。而且说起这事落落大方,丝毫不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羞涩脸红,扭捏作态,不像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样子。夏祁便放下心来,对夏衿道:“赶明儿,我要跟他好好谈一谈。”
自从跟了崔先生念书,夏祁越来越有哥哥的样子了。如今他能为自己的事出头,夏衿是极高兴的。她来古代也有一些时日了,自然知道女子出嫁后过得好不好,跟娘家亲人靠不靠得住也有很大关系。
她虽不需要依靠别人,但家里人主动为她撑腰又是另一码事。她喜欢这种被人呵护的感觉。
“嗯,你谈吧,谈成什么样都行,只要别打起来就行了。”她笑看了夏祁一眼,“因为你打不过他。”
想起今天罗骞一跃就跳过了水面,夏祁很是无语。
他跟夏衿练功夫也有一段时间了,但比起罗骞这种打小练武的人来说,还是差得老远。
夏祁以后是夏家的顶梁柱,夏衿想锻炼他,家里的事能不插手的时候就不插手,什么事都由着他张罗。所以明知道亲事的事由她去跟罗骞说,会更好一些,她还是什么话也没说,由着夏祁去了。
第二天,夏祁就去罗府找了罗骞,也不知他跟罗骞说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倒很高兴。
“他说,他为我说林家这门亲事,是深知林家为人,林姑娘的性情他也了解,并不是胡乱牵线的。而且,一旦我跟林家订亲,朱家就不可能不顾及林同知的脸面,再提及纳你为妾的事,那门亲事就不了了之了;而且,他跟他娘提及你们的亲事时,也容易一些。”他如实转答罗骞的话。
夏衿听了这话心里一紧,忙问夏祁:“你没因为这个,答应林家亲事吧?”
夏祁看她一眼,点点头:“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所以答应了。”
“啊?”夏衿站了起来,直接就往外走,“我去找他说去。”
“哎。”夏祁连忙拉住她,“你找他说什么?”
夏衿气呼呼地道:“怎么为了我的亲事,拿你的亲事做牺牲呢?我都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夏祁这样说,也是试探夏衿的意思。此时见她一心为自己着想,倒把自己的事放到了后面,夏祁十分窝心,忙道:“你别急,我答应了,他倒不答应了,说他希望娶到中意的女子,推已及人,自然也愿意我能娶个意中人。如果我觉得林姑娘不合适,为了他跟你的事勉强自己,你们两人都会不开心的。”
虽有夏祁这番话,夏衿仍不开心,让鲁良传了话给于管家后,她下午便到了隔壁院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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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反应
见面之前,夏衿是满肚子的话,可见到罗骞之后,看着他望向她时紧张的眸子,她满肚子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他跟她很像,他们是一类人。他们有了既定的目标,就会朝着那目标去努力,只要不触及自己的底线,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而现在,罗骞就是这么做的。
让夏祁娶林同知的女儿,夏家的整体地位就被抬高了。林同知还是罗推官的上司呢。人家都能把女儿下嫁给夏祁,罗推官和罗夫人还能说夏衿不配成为罗家媳吗?
冷静下来想一想,罗骞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而且,他也一定考虑过,林婉这个姑娘是个好姑娘,配夏祁定然配得上。他这样做,也不算是不择手段。如果夏祁喜欢林婉,这桩婚事,可以说是皆大欢喜,更是促成罗夏两家婚事的神来之笔。如果让夏衿来做,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了。
可是夏衿为什么还是感觉不舒服呢?
她凝望着罗骞,好半天,才问道:“这桩婚事,你怎么不先跟我商量?”
罗骞的眼神里略带着委曲:“我以为你会喜欢,我想给你个惊喜。”
夏衿:“……”
是啊,任谁听到林同知要下嫁女儿给夏祁,不是欣喜若狂?只有夏祁这个受了现代人思维影响的奇葩,才不愿意答应这门亲事吧?
夏衿唯有苦笑。
“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就算你们不愿意结这门亲,也不会得罪林同知。反而可以把朱家的那门亲事给处理掉。”罗骞道。
夏衿听了这话。眉毛一挑:“你是想告诉林同知。因为朱家要纳我为妾,怕影响了他家声誉,所以不敢答应这门亲事?”
可不是。有个小姑子给朱家做小妾,林婉再嫁给夏祁,林家的脸可就丢大发了,相当于平白比朱家的地位矮了一大截。
每一步棋,罗骞都想到了。无论是进还是退,夏家都能拿到好处。
罗骞点了点头。
夏衿看着罗骞的俊颜。心情是难以言说的复杂。
“想必我们家的意见,我哥哥都跟你说了。这件事就拜托你了。”她低声道。
“你放心,要不是想着你有话说,我刚才就去林家去了。一定不会留下后患的。”罗骞见夏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暗自松了一口气。
夏衿站了起来:“那我回去了。”
“多坐一会儿吧。”罗骞也站了起来。
他虽那日去桃溪见了夏衿,但两人都没好生说话。现在只坐这么一下子,夏衿又要走,他颇舍不得。
夏衿摇摇头:“过两天家里要请亲戚吃饭,忙得很,我要是出来久了。我娘指定得发现。”
“请亲戚吃饭?有什么事吗?”罗骞问道。
夏家还在热孝里,即便是夏祁考中了秀才。也不好大张旗鼓地请客。现在却张罗着请亲戚吃饭,怕是有别的事。
“嗯,我跟我哥哥后日就满十五岁了,我娘说顺便请亲戚过来吃一餐饭,自家人聚一聚。”
十五岁……
想起这个岁数是女子能嫁人的标志,罗骞心里空落落地忽然没底,对夏衿道:“你娘,不会把你许给亲戚家的孩子吧?”
夏衿没有作声。
舒氏已经答应她的亲事一定会征求她的意见,她也不是任由人摆布的人,她完全可以左右自己的婚姻大事。所以,她本可以安慰罗骞,向他保证不会出现他担忧的情况的。但她却忽然就不想说话。
她能体谅罗骞的处境。因为罗夫人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而且跟丈夫关系不睦,罗骞几乎是她这一生唯一的指望,母子感情自不一般。罗骞不愿意让母亲伤心,想要在不伤害任何人的情况下,徐徐地谋划,希望罗夫人能同意他娶夏衿进门。
但她心里终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她前世,父母还在世时她就生活优渥,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孩子;虽后面做了雇佣兵,但她长得漂亮,在兵团里赚的钱也极丰厚,她又有本事,去哪里都受人追捧。说到底她是个骨子里极高傲的人。如今因为跟罗骞的恋情,被另一个女人百般挑剔看不上,她心里很憋屈。
她既憋屈,罗骞着急一下也是应该。
“我走了。”她往后面的小院走去。
罗骞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若翩鸿在跃过墙头,回了自己院子,仰着头站在围墙下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回了家。
“娘。”他找到罗夫人,干脆开门见山地道,“还有几个月就秋闱了,儿子想求你一件事。”
“何事?”罗夫人放下手中的针线。
她虽有钱,可以养得起绣娘,但长日漫漫,独坐家中无聊得紧,所以罗骞身上的衣物,几乎都出自她的手。
罗骞的眼睛落在那件差不多完成的天青色长衫上,微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怎么了?”罗夫人奇怪地问,“有什么事这么难以启齿?”
罗骞将目光从衣服上收回,定了定神,道:“如果今年秋天能考上举人,我的亲事,能不能由我自己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