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以欠冯安华1票为憾。
我的参选海报总标题是:“我选李敖狠角色”。
盖写实也。官不聊生,自狠角色当选始矣。
因为所谓中华民国大前提根本不存在,其他幽灵“国号”也根本不存在,所以“立委”头衔对我只是儿戏,只是道具,只是布道平台,只是作法方便。但在形式上,却也衍生出对照之趣。
1949年蒋政权兵败山倒,逃到台湾,为维系所谓道统政统法统学统或什么什么统,从故宫的65万件古物以下,能搬的什么都朝台湾搬,其中人马自然在内。蒋介石想搬知识分子,但信誉破产,知识分子不跟他了。以1948年“中央研究院”选出的第一届81位院士为例,跟着伪政府到台湾的,只9个人:朱家骅、凌鸿勋、李先闻、吴敬恒、傅斯年、李济、董作宾、王世杰、王宠惠,占院士总数的%;去美国的12人:李方桂、赵元任、胡适、李书华、萧公权等,占院士总数的15%;留在大陆迎接解放的达60人:冯友兰、郭沫若、陈寅恪、李四光、姜立夫、华罗庚、陶孟和、马寅初、顾颉刚、竺可桢、柳诒徵、陈垣、梁思成等,占院士总数的74%,光在这一范畴,就看出人心所向。相对的,来台湾的是什么货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知识分子唾弃蒋介石的情形下,蒋介石比较能搬的,是土豪劣绅为基架的法统,就是所谓民意代表。其中“立法院”是其尤者。第一届“立委”771人,搬到台湾的557人,屡经递补,维持小朝廷局面。但是,折损率也很高,从1948年到1990年,42年间,依771名总额算,辞职者74人、视同辞职者180人、退职者49人、依法注销名籍者87人、死亡出缺者406人,40多年下来,死的死、老的老,拖到我选的那年,已经56年过去,除几个百岁和近百岁的老人,他们都死光了。相对的、谑画的,我倒变成“老贼”。
从选举程序上看,我这“老贼”可正大光明,我可是光明正大一票一票选进来的,不像国民党老贼们做票当选。
绝无仅有的选举方式
虽然参选“立委”,说起来也不无理由,但是逍遥在外的我,还得靠有人催促,才起歹念。催促的人是陈境圳,我在东吴大学教书时的旁听生,经他提议,我就玩起来了。本无所谓竞选,也无所谓团队,我拿出10万元交给陈文茜的漂亮秘书Vicky(李姿仪),就这样启动了。在王祥基的办公室,由祥基指挥主持。他是我的哥们儿,是我在凤凰卫视《李敖有话说》的制作人,一起折腾的还有阙聪华、张书铭(我的老友成阳印刷厂张坤山之子兼小老板),还有“清客”赖岳忠——我的“御用”摄影师。台北市警察局怕出事,依法派来小常(常修治)、小蔡(蔡志煌)两位保护我。小常是2000年我选所谓总统时的旧识,见我没有交通工具,开来一辆奔驰轿车,车牌“5566”,就是美国球王迈克尔丒乔丹(Michael Jordan)到台湾使用的那辆,我不愿资本家对我这么好,就谢绝了。交通工具,我都坐出租车。偶尔坐王祥基的,亦奔驰也。开票那天,陈文茜约我上飞碟电台节目,路上祥基表演飞车特技,一边开车,一边电话不停,听开票情况。我在旁边看书,好像不关我的事,Vicky他们后来告密,说王祥基有时听此起彼落的电话,双手不握方向盘呢。到飞碟后,我坐在休息室,才确知当选。并得知我的票一直起不来,与民进党的段宜康之流形成拉锯战,直到最后险胜,精彩万分;险胜关头,连中立的“中央选举委员会”主持选务的公务员们都为之欢呼云。当晚小屯告诉我,他们在家看开票,觉得我选不上了,就到厨房去,只有我儿子戡戡守在电视机旁,坚持到最后,然后到厨房“报佳音”云。回想2000年选所谓总统那次,戡戡只有7岁,在电视旁看开票,发现其他候选人票数都高于他老爸,为之愤慨,乃执笔写出“宋”、“连”、“许”、“陈”4字,在每人头上,打了一个大叉字,另写个大“李”字,加上好多“○”字,以示当选者。所加“○”字多达上亿,数目之多,俨然“国家领导人”矣。
开票那天我不在电视机旁,在哪儿呢?我和吴子嘉逛书店去了。我在诚品买了一本书,又跟吴子嘉喝咖啡。后来王祥基他们找到了我,才发生飞车特技。开票日那天,王祥基要助选团队每人缴1000元猜谜,每人书面写下预估得票数,比赛谁猜得准;开票后,我赢走了所有赌注,“自知之明”,太公在此也。
我的选举特色是非世俗的选举方式,但世俗是一种压力、侵略性的压力,还得处处设防它。用这么少的钱与劲,参与竞争这么长久而激烈的活动,不是没有败象的,陈文茜最忧心,她私下告诉赵少康、梁蕾,说李敖一开始的民调情况并不理想,开票前要加强。她转来一个意见,不知是谁的,建议我电话催票之类。我有一点犹豫,王祥基坚决否定这一意见,祥基说:“我们不做与###不搭调的事。”我很感谢祥基的提醒,我也是需要提醒的。
中国传统就讲究“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贤”是选的,但事实上,选是选了,“贤”却很难选得上。原因是选举的规格往往强“贤”所难。现在的选举是群体造势活动,真正属于“贤”级的人士,是卓尔不群的,不群就选个屁了。
现代选举要在群体造势活动上花多少钱,这还是见得了人的,至于暗盘的,更难胜数。这些钱,或来自巧取豪夺,或来自同流合污,取之有“盗”,是不消说的,“贤”者混迹其中,还“贤”得无懈可击吗?别臭屁了。
只有李敖是例外。李敖打破了现代选举的规格,包含了世界的规格和地区的规格。
选举的规格,世界性的要亲民,要亲到选民的小孩,还要亲到自己的狗,地区性的也要亲民,台湾流行的是流水席,两手作揖,乃至于下跪,还要赌咒发誓,到庙里斩鸡头,口发毒誓,全家死光光之类,闹得鸡飞狗跳、鬼神不安……不论世界性的或地区性的,“贤”者都是不来的。所以,理论上,诸葛亮一定不能参选,因为一代隐士一旦“敬请惠赐一票”起来,未免太那个。躬耕南阳还勉强,斯文扫地就不必了。
李敖是唯一的例外。不论世界性的还是地区性的,李敖都不来这一套。
总之,我特立独行的选举方式,倒真为人间选举行为别开了生面。我没握过一次手,没开口拜托过一张票,没卖身投靠任何政党或团体,也没挥过一面旗,就轻松当选了——最后一名当选。我开玩笑说:“李敖功在人间,不当选没天理;但李敖大模大样,不肯放低身段,高票当选也没天理,所以‘吊车尾’选上最后一名,皆大欢喜,是最起码的天理。”
张书铭帮我印的一张海报里,有这样一段:
不上街、不拉票、不插旗、不鞭炮,没有传统选举那老套。
这是李敖四不一没有,大家拍手哈哈笑。
这是我选举的实况,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从参选到上台
2004年10月12日,我到主办衙门办理了参选登记。陈文茜及其狗躬逢其盛。摄影家赖岳忠捉住了一张,画面上我的左右是陈文茜、王祥基,后面是保安人员,乍看之下,俨然黑道大哥。
陈大代是我大妹夫陈大革的弟弟,他是国民党大将关中的大将,因选战实务内行,替我作了评估,由他妹妹陈大雅筹划并且通风报信,使我得知了什么是选举。更具体的,是使我得知了什么是“天上掉下来的”选举经费。大代拿来一张广告传单,上说“中央信托局”台北分局办有“立委”选举贷款,有志于此的可借200万,我循线贷款,大获资金。大代跟我虽是远亲,但君子之交。一次我妹夫、妹妹返台,他请吃饭,在座有关中,关中是难得的人才,但有官气,对我则敬而远之,从来不敢同李敖来往。这次饭局,其实不祥殊甚,不久我在###军购时,信手取材,骂到关中弟弟涉案,关中对记者表示无奈无辜。我明知此举使大代为难,但我六亲不认,此李敖所以为李敖也。
参选以后,电视不乏邀访,于美人、李明依分别主持节目外,都要“政治献金”给我,我都谢绝了。我的经费是向“中央信托局”台北分局林金官经理那边借了200万。林金官是马祖人,是天下第一好人。我没有保人,林经理热心极了,代我找来万春华做保人,我真感谢他们。另外,我卖了一对古董瓷碗给我的老朋友——康宁医院老板郑锡华,他付我200万元。锡华的秘书马美美送了我“政治献金”,我很感谢,但我还是依例谢绝了。后来我看到一张收受超过800万以上“政治献金”的“立委”名单,其中民进党柯建铭收到6200万、李文忠收到2200万、沈富雄收到1400万、赖士葆收到1700万、吴育升收到2600万、丁守中收到2200万……真令人侧目也。我则不靠一分钱“政治献金”当选,光此一项,可见多不简单。
11月14日,我在“国父纪念馆”作了公开演讲,算是我唯一一场正式活动。演讲会由陈文茜、罗大佑主持站台,吴思远特别从香港来助阵。这场演讲四面树敌、八面威风,是很成功的。
民进党的沈富雄吵着同我电视辩论,我懒得理他。邱复生为了促成这一辩论,向我说,找个漂亮女主持人来邀你吧,你就会答应。他问我喜欢谁,我说李文仪很漂亮,由她来吧。李文仪就来了。辩论时,沈富雄被我“宰”得哇哇叫,那天我分不少心在正视和偷看李文仪,不然的话,我会“宰”得更重,沈富雄不是哇哇叫而是惨叫。基本上,沈富雄是不堪一击的。原因是他有“首鼠两端症”,又要清高又要讨好道德败类们,结果两面失落。另外他话太多,脸上皮肤呈青蛙皮状,令人讨厌。他为了选举,写了一本名叫《不时奋起》的书,书名倒像壮阳药广告。他落选两年后,2007年9月3日,在陈文茜的节目上,承认我在辩论时打败了他。最近,他退出了民进党。平心而论,他是民进党中水平最高的,但他不知道民进党主轴已是劣币和伪钞,最后欲同流合污都不可得。政治呀,或者做真君子,或者做真小人,两样都不做,你就只有出局。做真君子也要出局,但出得比较体面。沈富雄之流不知也。
叶海瑞从警界退下来后,以他的声望,成立海天保全公司,在我参选期间保护我。我和沈富雄辩论会那天,派出两辆BMW“5”字头黑头车,每车4名黑衣大汉。我去电视台,李文仪在门口接我,她看到的画面却是:两辆BMW中间保护的,竟是一辆出租车!好一个“三明治保全车队”!
2005年3月20日《联合报》上,有李文仪谈话,说“李敖是我的偶像”云云。我的感想是:Jennifer(李文仪)是迷人的女人,可惜总是交错了男朋友。
我是2005年2月1日就职的。
我的研究室,由Vicky代表抽签,抽到中兴大楼1108号密闭房,只有空调,没有窗户。我在房里布置了满墙大镜,看来也算开敞。一般“立委”都以大人自居,单独一间,我却拆掉隔间的门,表示没有秘密与隔阂。编制是“双主任制”,由陈境圳和Vicky分主之。就职当天,我门口就贴上“李敖的四不一没有”。全文是:
李敖的四不一没有
不认六亲,只认正义。
不参加婚丧喜庆。
不收礼。
不做面对面式的选民服务。
没有什么李委员(委员算老几),只有###。
在参选登记之日,我缴出的政见与经历,就是这五行:
跟LP政府对干,台湾大学历史研究所退学
跟LP政府对干,写书上百种,96种被查禁
跟LP政府对干,主持电视5次,全被封杀
跟LP政府对干,坐冤狱2次
跟LP政府对干,独来独往,以干掉LP政府为职志
到“立法院”后,在《“立法委员”通讯簿》中,“主要经历”栏,也是如此五行。
我所处的大气候
我在中国的台湾岛上,做起“立法委员”,在大气候上,究竟怎么定位定性呢?我太有资格、有好头脑、有大头脑解答这个问题了。
1949年我来台湾,当时只有14岁,作为见证人和介错人(日本人切腹场面,替死者料理死相者,叫介错人),作为第一流思想家和历史家,我最能清楚看清这半个世纪的台湾真相,这种看清,别人都望尘莫及。从1949年来,台湾就陷入一种错乱,这种错乱是蒋介石政权、美国和日本“三角架构”形成的,它的基调是使台湾脱离中国的范围,也就是说,台湾要变成中国统一的阻力。乍看起来,蒋介石是中国统一的信仰者,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