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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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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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中的深夜,夜凉如水。
  江小凡一边拍着惊惧不安的姗姗,一边听着窗外不断响起的炸雷。闪电像一条凶暴的长鞭,雪亮地劈开漆黑的夜空。小凡再一次抬头看表的时候,已是深夜一点。苏致远还没有回来。
  燃烧了两个多月的夏天,终于憋下这一场暴雨。这个世界的确需要清洗了,可是谁来清洗人们布满尘垢的心灵?小凡一遍遍地在日记上写着:夜太黑了,我听不到灵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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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2)
小凡深深地叹口气,把姗姗搭在她身上的小胳膊轻轻拿下来盖好。小小的一个孩子,居然会对着妈妈唱:要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小凡爱怜地摸着女儿的头,告诉她:“好孩子,以后不能再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歌了,小孩子应该有自己的世界,你应该唱‘小燕子穿花衣’,唱‘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小孩子的世界多美呀,那么单纯可爱、无忧无虑。”姗姗便皱着小眉头反问:“大人的世界就不美吗?就不可爱了?那为什么大家还要长大?”小凡刮刮女儿的小鼻子:“你呀,就是问题多!大人的世界是很麻烦的,他们的心不像小孩子的是完整的一个,它东一块西一块,装满了失望和疲惫。大人们都想做回小孩子呢,让时光重来,可是……”姗姗就笑:“奇怪,小孩盼着做大人,大人盼着做小孩,妈妈,是不是因为那个‘不是我不明白,世界变化快’?”小凡愣愣地望着七岁的女儿,一句话说不出来。
  姗姗临睡前还说了一句让小凡意想不到的话:“妈妈,我知道爸爸是个大问题,我已经好多天没见过他了,他会不会忘了我们?电视上都那么演的:爸爸不回家,爸爸妈妈就离婚……妈妈,你别害怕,有姗姗在,我不会跟妈妈离婚,我会永远陪着妈妈!”
  “别瞎说!小孩子懂什么!离婚可不是件好事,你没见电视里爸爸妈妈离婚的小孩子多可怜?妈妈可不想让姗姗做个可怜的孩子。”小凡嘴上这么说着,心里不由发沉。
  连姗姗都注意到这个问题了,苏致远几乎成了这个家的“过客”,只是回来睡睡觉而已。有一次幼儿园用户口本,晚上回来姗姗指着“户主”一栏问:“妈妈,老师说‘户主’就是一家之主,是主要为这个家作贡献的,那这上面应该填妈妈的名字呀!爸爸连双袜子都没洗过,连饭都不会做,他怎么能当‘户主’呢?他还不如姗姗在家干活多。妈妈,我选你当户主吧,咱‘开除’了他!”小凡哭笑不得,只好说:“傻孩子,你爸爸在外面干的都是大事,他哪有时间做家务呀?他是为咱们才这样忙的,可不能说‘开除’爸爸!让人家听了,说你是个小傻瓜!你不知道爸爸有多爱你,他有多爱这个家!”
  “是吗?”小姗姗还是表示怀疑,她从小就喜欢使用自己的判断力,倔起来像头小牛。
  其实,江小凡何尝不希望苏致远回家来忙一忙。家,不应该是一个人的,不应该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躺在床上,苏致远温情体贴的时候,会对小凡说上无数次“我爱你”,可是小凡想:爱只存在于语言、仅存在于床笫之欢吗?小凡渴望心灵的交流,渴望实实在在的支撑和关爱。她觉得自己仿佛又走在妈妈那条温顺隐忍的老路上了,可这条路能走得好么?
  小凡害怕自己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枯萎。
  婚姻,在江小凡的眼里,本来是爱情的圣殿,是两个人共同营造的可以躲避风浪的港湾,所以江小凡一度为了这个神话,不惜付出任何代价。她带着遍体的伤痕,走入这场婚姻,却想不到现实是根尖利的鱼刺,哽在喉间。咽不下吐不出。
  有时候,小凡也痛恨自己的多愁善感,痛恨自己不能像别人一样平静地面对世事。她觉得自己的一腔激情空被耗尽,她跟不上这个多彩善变的时代 —— 她学不会放弃,学不会妥协。小凡也和苏致远吵过,可是越吵心越凉。他有一大堆理由等着她:什么关键时期,什么抓住机会,什么进一步名利双收,退一步万事皆休……反正他机关里的工作越来越忙,小凡觉得他们离得也越来越远。小凡也清楚,官场上的事情最不好做,仕途艰险,人心叵测,谁比谁都多一百个心眼儿,多一千种权术,苏致远在那样的环境里应付会很累的,可为什么非要走那样的一条路呢,为什么不转身回来?小凡根本就不把虚华和权贵放在眼里,她不在乎苏致远能把乌纱戴到多大,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当年那个愤世嫉俗、清高孤傲的男孩子,不然,她当初凭什么爱他?可如今,他走在另一条路上,离初衷越来越远。小凡看不清他,他也并不了解如今的小凡。小凡不怕等待,害怕的是等待没有结果,或者面目全非。
  这一夜,小凡彻底失眠。苏致远是在大雨停了之后回家的,他醉得很厉害。小凡打扫干净他呕吐得到处都是的脏东西,一言不发地看着床上昏昏沉沉的男人。他比以前胖多了,肚子明显地凸出,脸上棱角分明的线条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或者还有更多的东西正在消失。小凡已经懒得吵架,知道说什么也没用。她再一次把目光投向了自己。如今,她最怕连自己也失去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根本就是愚蠢。这是小凡在多年之后才得出的结论。
  小凡扳动苏致远沉重的身体,为他脱下衣服。一张火车票掉了出来。小凡捡起一看,是一张去北京的车票。第二天早晨六点发车。小凡心里“咯噔”一下。以前苏致远也经常出差,但提前都和小凡打过招呼,让她准备下他所需的物品,这次没有。而且,不知为什么,小凡心里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她那根过于敏感的神经不知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3)
小凡奇怪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对某种灾难才有的惶惑。
  2
  那个女孩在给江小凡的信里说:“小凡,我爱你……我不过是苏致远的一个情人……是他,把我变成了女人……小凡,你和苏致远的那些秘密,我都知道……”
  多少年过去了,江小凡依然不能平静地回忆那个下午。一封信在她手里变成了无数把锯子,闪着寒光,把她全身的血肉一点点割碎……小凡已经不能感觉什么叫痛苦,她的大脑中一片黑白的盲点,只有那些文字里苏致远寻欢作乐的种种细节,一如钻进骨头里的火,小凡好像听见一片破碎的声音,自己便不复存在……
  江小凡捂住了绞痛的胸口,一声没有喊出就跌到了地上……
  风,已经冰冷刺骨,江小凡几小时一动不动地站在运河边上,呆呆地看着桥下的流水。从医院里出来她就一直站在那儿。那年夏天因为连续下了几场大雨,平常很窄的河道加宽了,微风吹过来,可以清晰地听到河水汩汩流动的声音,两岸的树丛和灌木在河水里映出幽幽的暗影。
  夜深了,公路上呼啸而过的车辆少了许多,远处城市绚烂的灯光也已暗淡。这个时候,想必没有人还在黑暗里醒着。
  “该走了。”小凡自言自语了一声,在幽暗里,她再次把目光投向看不见的远方。那是故乡的方向。她知道那个小渔村的家自己回不去了,她再无力承受任何谎言和欺骗。那个善于背叛的父亲,也只能一次次带给母亲谎言和不幸……
  真的找不到可以生存下去的理由。
  小凡忽然觉得应该留下点什么,于是翻遍了全身,找到一支笔和一张十元的钞票。
  就着河水倒映出的灯光,小凡一笔一笔写下:
  我的死和任何人无关。
  久已干涸的眼泪又涌满了眼眶。
  小凡记起自己才二十一岁。如花的青春……
  小凡脱掉鞋子,把写了字的十元钱用鞋子压好,然后向河堤下面走去。小凡甚至快乐地想:死亡,真的是多么美好。再也不用相信,不用挣扎。再也不用希望,不用绝望,再也不用,破碎……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要开始……
  河面上倒映出一片细碎的星光。耳边几只秋虫寂寂的叫声忽然变得很响亮,竟然像鼓声敲击着水面。好像还有青草的低语,有土地微微的喘息。
  小凡闭上了眼睛……
  “姑娘,你丢了东西!”身后凭空响起一声喊叫。
  小凡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睛。在这深夜的河边,怎么还会有人?小凡的双脚已经站在了水边。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所以只愣了一下,又往河里走。
  可是,身后的的确确响起了一阵慌乱的脚步,一个苍老的声音呼喊着:“姑娘,姑娘,你丢了东西!”
  小凡只好回头。她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女人,一手提着她放在河岸上的那双鞋子,一手挥动着那张十元的钞票:“姑娘,你的东西!你咋把东西丢在这儿就走啊!”
  小凡看出是个讨饭的女人,心还真好,她完全可以拿了钱悄悄地走掉,十块钱也能填饱几回肚子了,干嘛要追了来?
  “东西我不要了,你拿走吧!拿走吧!”小凡要把那人打发掉,她不想节外生枝。
  “不行,姑娘,你不上来,俺就不走!东西是你的,俺不能要!”
  小凡差点急哭了,怎么还有这样顽固不化的人?她只好说:“老奶奶,我求你啦!拿上东西走吧!我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你什么都不要管,就只当没看见!我求你!你走吧!”
  “不行,求俺也不行!你要是真不上来,俺就下去!俺知道你要干啥,傻闺女,俺今儿个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不要,也要拉你上来!”
  蓬头垢面的老女人真的磕磕绊绊地跑下了河岸,站在了小凡跟前。她破烂的裤管儿里浸满了水,依然一手提着小凡的鞋子,一手举着那张十元钱。
  小凡哭笑不得。
  “老奶奶,你这是为什么呀?我和你素不相识,你真的想陪我一起……”
  老女人使劲地点点头:“姑娘,俺看了你一晚上啦,俺明白你是啥心思。俺觉得可惜哩,如花似玉的一个好姑娘!唉,你要是可怜俺这条老命,就跟俺上去。有啥苦水跟俺倒倒,俺走南闯北要饭要了多少州县,啥没见过?俺要是听你说得可怜,真没办法活了,你再想死,俺准不拦你!俺这老命值几个钱,要死早死啦,俺还活得满有滋味,俺就不信,你恁好一个闺女不能活?”
  满天的星光映在粼粼的水里,水波一圈圈地荡漾着,小凡忽然有了一种做梦的感觉: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何以沉在这暗夜的底部不能醒来?然而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乞丐的手却实实在在又把她拉回了现实,拉回了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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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十章(4)
“……姑娘,你拿镜子照照,你有多年轻多好看哩!俺闺女要是活着,也有你这么大,可惜她没这福气,掉进河里给大水冲走啦!俺就那么一个宝贝闺女……唉,俺想闺女想得不行,就一个人出来要饭,老顺着有河的地方走,老想着要是在哪条河边还能碰着俺闺女……唉,姑娘,你往河里走的时候就没想想你娘?你娘还在吧?顶多跟俺差不多年纪,俺可是太老相,才五十,人都叫俺‘老奶奶’。唉,闺女是娘的心头肉,她早早地走了,娘咋能不老?咋能不疼哩……”
  小凡鼻子一酸,捂住了脸。
  “姑娘,看你像个读书人,这读书人有学问,爱想事儿,可也喜欢钻牛角尖儿。不是俺说,眼跟前儿就巴掌大一块儿天,有一点苦就想得比天大,其实见了这世上的多少苦哩?那冻死的、饿死的、让人羞辱死的、有冤无处诉的、被人恩将仇报的……都见了几个?人事儿,经了几回?俺不会说啥大道理,俺就懂一个理儿:爹娘给了血脉,就是让咱活着!你知道啥时候自己就中了用?我这讨饭的老婆子还有用哩,给人守过家,给人灭过火,给人捡回过娃儿,要不是一条腿残了,还能干更多……姑娘,不是俺说,想这条道儿的人肯定是有一肚子苦水,可是,也肯定光想着自个儿一个人哩,这不对呀,不对……苦的,是活着的人……”
  小凡不发一言,听老婆婆絮絮地说着,满脸的泪已经被风吹干了。
  夜色更深了,没有月亮的天空星光更加耀眼,北斗星像个硕大的问号挂在北方的天幕上,一个永远的问号。四周静极了,静得只听见风吹河面的水波声,还有一种土地的呼吸声:幽远的、似有似无的,好像长一声短一声的叹息。小凡想起了童年那个跟着妈妈在池塘边看星星的夏夜,想起了在夜晚的风里和苏致远并肩坐在田野的土垄上,他们背诵着喜欢的诗句遥想着未来……一阵冷风吹来,小凡蜷着身子抱紧了两肩。老婆婆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很久,老婆婆大概是坐累了,把一件破衣服铺在地上躺了下去。可是她的眼睛大睁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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