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朝廷哗然。和亲暂缓,耀王亲自领兵调兵往西而去。
正月初二,涂王软禁结束,奉旨坚守北楔,以防叛乱。
正月初五,太子紫越浩代父前往天坛祈福,册封浩王。
正月初十,西漠州往东两个城池,投降兮汗。京城加派防守。山西府调兵护卫。朝廷调派南营大军,前往西边支援。 四处征兵。百姓缄默。
投降城池,所有百姓仍旧生活如常,免三年赋税,朝廷官员,原职不变。
二皇子紫越耀嚣张跋扈,领兵直入沿路城池。
……
他握着她的手,正月十五的夜晚,原本应当是热闹的灯会,如今萧索至极,整个街市竟无一人。
“北楔一战,虽然中了圈套,如今却也因祸得福,皇上不会猜疑此事与你相关。都知道你重伤不醒。所以一切才这般顺利。”络七笑道。路上只有两人,脚步声清晰的传入耳中。
“去年此时,你离我而去。我恨极了你这个倔强的女人。你总是让我心生愤恨,却又无法任你而去。”他开口。
“上辈子你一定欠了我许多,所以这辈子你来还我。”她笑答。
“去年此时,我原本早就为你准备了一船的荷花灯,想在娶亲那晚,偷偷带你去看,让你明白,紫越臻心里再容不下任何人。你却选择了离开。”
她诧异的看着他,心里满是遗憾“为何不早与我说。”
“我以为你是明白我的。”他看了她一眼,“只可惜,我高估了一个心里尽是妒忌的女人。”
“谁心里尽是妒忌”她不满的看着他。
他忽然俯下身,吻向她。整颗心柔软的顷刻间属于彼此,没有月光和繁星,却彼此作证。此生生死相随,再不分离。
“睁开眼。”他在她耳边低语。
石路尽头,数不清的荷花灯飘在水中。一池湖水,幻化如春,荡漾着的是满天繁星一般的灯烛,望不到边际。
“欠你的,一样样补给你。”他笑说。
她往湖边跑去,忽然想起那一年,他推开窗,让她看着整个江中飘着的花灯。那一刻的震撼和他的温柔便深深的烙印在了心里。她飞身跃进江中,他随她跳入。那一刻他便已经知道要随她生死相随。唯一看不清的唯有自己。
他从身后抱住她,轻吻她的脖颈,“对不起,紫越臻自私的骗取了你的誓言。”
她诧异的回过神看着他。
“不久之后,我会有江山,会有你,会有天下。却再不能给你一个孩子。”他失落的像一个孩子,手足无措。
忽然想起,那些日子毒箭带给他的伤痛,南师傅用了更多的毒,采古老以毒攻毒之法,这才化了毒,迫使他醒了过来。只是是药三分毒,他今生也许再不能有孩子了,而南儿之事,南师傅答应让她自己告诉他,辛苦了这么久,却忘了此事。
她忍住笑意,看向他,“那如何是好?你知道我一直想要一个女儿。”
他的目光疼痛,紧握着双手,那般的伤心欲绝。
她忽然不忍心逗他,仰头看着他,“谁说我们没有孩子?”
他莫名的望着她。 “我们的南漠,在江南城颜家的院落里,快乐的长大。如今,她应当已经会笑会咿呀说语了。只可惜,她娘亲为了她爹爹,不能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他安静的看着她满脸的温和。
“南如意瞒了我也瞒了你,根本没有给我用药。所以我有了南漠。”
“她叫南漠?”他看着她。
她点头。
他用力将她揽进怀里“西漠州失去的那个孩子,我和你一样,一生疼痛。”
原来,只有他明白她的心。
“南漠的出生,我没有在你身边,我会用别的补偿。”他笃定的说道。
“只要她平安健康。一切都无所谓。”她笑道。
月亮忽然挤出云层。照耀着一池的花灯,分外好看。
得天下
三月初三。
满京城的迎春花开,清香遍野。
一别多月,忽然觉得恍若隔世,那些曾经的过往如同一首歌从脑海清晰而过。 花街依然灯火闪烁,人声鼎沸。仿佛那外头的战事丝毫未曾影响她们的生活。亦或是官贾商人只能用酒醉糜烂去消缺心中即将来临的恐惧。
人们开始怀念当年的太子殿下北伐凯旋的日子,那样的国泰民安为何在霎那间便荡然无存了。节节败退的耀王殿下,生死不明的臻王殿下,传言中凶残的兮汗人,所以在繁华的掩映下,仍旧看到趁夜举家迁逃的人。哭泣声和那些不远处的媚笑声,组成了这京城最独一无二的夜色。 身旁的人握了握她的手,她仰头笑了笑,随他向前。
还好是在这月色掩映的夜里,冷汗浸湿的背脊才未曾透露出她的紧张和害怕。
进宫。
紫越臻正式的官服,仍旧是那样温和的笑容挂在脸上,一瞬间你恍然会以为他仍旧是那个世人称颂和蔼的臻王。只是那眼神的凌厉和决绝才让你彻底惊醒。他早已不是那个一直掩藏着自己情绪和野心的人,他如今比谁都信心百倍,去夺下这整个天下。
重重大门,锁住的宫廷。迎接着他们的不是阻拦,而是每一处的叩拜。守卫的将士仿佛已然明白了谁将是这姜国未来的主人。直到那个高耸入天的大殿映入眼帘,络七停滞了脚步。
他回头看着她,“怎么,怕了?”
她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百年之后,文人会如何写我们。十恶不赦?还是处心积虑”
他大笑了起来,“任他们评说。不过若是七儿喜(…提供下载)欢那些好听的名头,我如你的愿便是。” “我打小的愿望就是做个坏人。”她冲他眨了眨眼睛,大步往前走去。
身后的人疾走两步抓住她的手。
“王爷—”禁军统领上前拱手,“皇上就在里面。”
紫越臻摆了摆手,自己推开了大殿沉重的红漆木门。吱呀的声音刺耳至极。 络七关上身后的门,立在门口,看着龙椅之上手撑着头的人。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紫越臻跪地。
“你来了—”龙椅上的人嘶哑的声音让络七有些揪心。他防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让自己的孩子谋算了。
“父皇”紫越臻的声音有些低沉,上前一步,却迟疑着未曾走近他。
“听说你又受伤了,险些连命都丧了,如今好些了吗?”他抬头看着他,眼神温和,关切的看着面前的儿子。
“已经无碍了。”他答道。“耀王与此脱不了干系。不过父皇放心,儿臣不会要他的命。”他的声音简洁沉稳。络七手里捏了一把汗。
“老二这个孩子啊,终归是成不了大事的。心胸太过狭隘,眼里容不下旁人。你大哥性子张扬,原本是个好苗子,只可惜他身上牵扯的人太多了,多少人等着靠他一步登天。而你”龙椅上的人站起身来,俯视着下面的人,“真是叫我大吃一惊啊。我千般防范,却也实在不知你是何时有了这么丰满的羽翼。”
“兮汗是我母妃的故乡,富家兄弟与我一同长大,涂王爷与我早有私交。许家的女儿是我的夫人,尹相的妹妹是您御赐的王贵妃。”他毫不避让的看着他的眼睛。
“哈哈哈哈,好个心机深重的老三啊。我真是小瞧了你,温和谦恭的臻王爷,这样的谋算的确是疏而不漏。只是,颜家扮演个什么角色啊?”他看着门口的络七问道。
“颜家与此毫无关系。”他镇定的答道。
皇上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可眼神未曾离开过络七分毫,“老三,你步步为营,沉稳、大智、武略、野心,你的每一样,朕都欣赏极了,让朕忽然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只可惜,你和你的母妃一样,太重情,所以这个位子你得到了,却也会葬送了你心里最珍贵的东西,天下和情爱不可兼得。”他的声音很低,唯独紫越臻听的一清二楚。
“来人,拟旨—”皇上忽然朝外头喊道。
片刻,大门推开,尹相手捧纸笔恭敬而入。 “朕年岁已高,意欲安享余年,皇三子紫越臻,文韬武略杰出非凡,人品敦厚,深肖朕躬,故特传位于皇三子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尹相带着诏书退出昭告天下。
紫越臻上前看着一夜间似乎老了很多的人,“父皇没有任何条件?”
“宫里没有生育的妃嫔尽数遣散到荣华寺去吧,其他的,任你处置。颜妃随我搬去怡江园。你野心虽大,却与你母妃像极了,你心里豁达,能留下老二的命,旁人我也不必担心了。”他淡淡开口。
“儿臣最后想问父皇,当年贵妃联合太后一同恐吓母妃,使她最终选择了一死了之,父皇是知道的吧。”紫越臻问道。
那个男人的身形微微一顿,忽而笑了起来,“那年,她问我,愿不愿意随她去那草原大漠,一生自在。我真想她再问我一次。”他自顾说着往门外走去。
回忆,是个痛苦的过程,只可惜,终得面对。
封后
“小姐—”夙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络七没有回头,笑道,“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别把我的鸽子都吓跑了。”
面前一地的白鸽争抢着食物,暖暖的阳光正照在身上。这一处宫院虽说小,却也五脏俱全。 “皇上派人来请您去御花园呢,这会子礼部的几位大臣都在。”夙玉眼中闪着光笑道。
络七起身往院外走去,近一个月了,他都忙于政事,雷厉风行的处置着那些政见不和的臣子,只是将夙玉接来了宫中,也就是那日来看过她一次,却也是当夜就走了。明明掩饰不住的想念,却不知如何与他说。因为如今,他已然不是那个任她呼喝的紫越臻了。
“娘娘吉祥。”门外等候的是紫越臻身旁随侍的小太监。
“王公公怎么亲自来了。”络七笑道。
“娘娘的事是皇上最上心的,奴才能来是奴才的荣幸,您瞧,皇上担心您累着,叫奴才把他的软轿给您抬来了。”
“这整个宫里就属你最会说话,皇上的心意我领了。只是这天气大好,想走着过去,不过几步路。何必兴师动众呢。”络七看了他一眼,深宫之中,纵使那个男人爱你至极,却也不能招摇分毫。
又是一年四月。他说想将他的公主接进宫里来,她断然拒绝,明明知道这里应当是南儿的家,却自私的不想她涉足进这看着清明,其实浑浊不堪的地方,所以他生气的拂袖离开。想起从前,她定然在他身后大声叫喊,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那句,恭送皇上。慢慢的,仿佛有一堵墙一点点的堆砌在他们中间。
“皇上吉祥。”她笑着福身看着亭中一身黄袍的男子。其实,最适合他的还是这身衣服。 “娘娘”几位大臣拱手。
“七儿来了。”他伸手拉住她,看着她额上渗出的汗珠,皱眉替她擦拭。仿佛那日的争执从未发生过一般。他的爱恋丝毫不惧旁人,让她心里暖暖的。
“我正与几位大人说着立后之事”他省去了那个朕字,眼中闪着异样的光彩看着她。
还不待络七听明白他的意思,便被几声叫喊打断。
“姨娘,姨娘”奶声奶气的小男孩颤颤巍巍的朝她小跑而来,一下子便扑进她怀里。
“暄儿”她将他抱起来笑道。
“香,姨娘香。”他的手抓着她的头发道。众人笑的合不拢嘴。
“皇上万岁—”尹相与尹兰久一并行礼。看着众人。
“起来吧,朕正与诸位大臣商议着立后立妃之事。”紫越臻直视着尹兰沣说道。
络七上前,放下怀中的孩子,“尹姐姐为皇上育有一子,又是父皇钦赐的王贵妃,这后位自然非姐姐莫属。络七在此处先行恭贺皇后娘娘了。”她笑着福身。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而后低头不语。死一般的沉寂,络七不敢回头看向紫越臻,她明白他心里想给她这些他看来最好的东西。只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去做那个风口浪尖上的人,只想安静的陪着他,也许是她自私了。
“谢皇上隆恩,皇上对尹家的大恩,尹家无以为报,定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尹相跪地叩首。
唯独尹兰久的苦笑落进了络七眼里。而后她也缓缓跪下。
络七深吸了口气,转身笑道,“皇上,我今日约了父皇下棋,先行告退了。”
面前的人没有答话,她慌忙福身,转身离开。
……
怡江园紧邻皇宫,却是要出了皇宫西门的,这里是去年才修葺完毕,原本是父皇修来颐养身心的,却没料到成了自己颐养天年的地方。络七的轿子停在门口,夙玉仍旧生气着,立在一旁不愿伸手扶她。
她说小姐不为自己想想,也该替南儿着想。络七淡笑,如果这宫廷之中再不能出现一个皇子,那么终归这个皇位会是紫阳暄的,她又何必不做一回顺水人情,让他的母亲坐上那个皇后之位呢。
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