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摩门纳扬在唇角的弧度,浅的仿佛是一道晚风的影子,舒畅的柔和,恰到好处的暧昧。
带着不合时宜的满涨甜蜜,低头轻尝手中的西瓜,含在口中的甜度,迫使脸上的红晕又加深了几分。
茶色的视线,淡淡一扫,正好瞥见拉蒙西斯的目光,那是一种说不出是戏谑,还是淡然的目光。只有一点,列摩门纳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目光,包藏了些许无奈的……嫉妒。
这个称霸沙漠的法老王,竟然如此毫不掩饰他的嫉妒,写在那张英俊面孔上的神情,虽然被微醺的酒色遮住了分毫,却还是很难忽视那层浓浓的失落。
四目相接,一簇电光流火的摩擦,带着令周遭暖香浮动的空气莫名干涩的火药味,互不相让的。
“这个很好吃,你尝一尝。”轻柔的话语,夹杂着一丝糕点的诱人蜜香传来,晨雾缭绕阳光般的轻盈,不留痕迹地打断了两簇针锋相对的隔空对峙。
垂眸,看着卡丽熙递来的糕点,眉头舒展的瞬间,握上她拿着糕点的手,拉到嘴边,咬了一口精致的软糕,动作缓慢,笑容懒散。
“好吃吗?”
“嗯。”微笑着点头,唇齿间的香甜意犹未尽,点缀在茶色眸底的灿烂火光,同样意犹未尽的留恋着眼前精美绝伦的笑靥。
一个侍女拿着酒杯送到拉蒙西斯紧抿的唇边,既而贴着他的耳畔轻声细语说了什么。蓦然,他大笑出声,仰头喝光侍女喂到嘴边的酒,侍女得意娇媚地笑起。
这场无声无息的诡秘对峙,最终好似一阵微风般消散弥而,随着窗旁的火苗将撩人的夜色源源不断的勾入灯火通明的大殿,陷进酒声舞影的人们并未发现刚才那奇妙的一幕……或者,并非人人都发现了。
夏尔玛靠着软椅,收回刚才投射在石台上的目光,唇角微扬,独自喝着酒。身旁的巴舍早就喝得东倒西歪,正抱着水烟杆敲打着桌子,一脸色迷迷地为美艳的舞伎伴奏。
侍女上前为她斟酒,她笑了笑,引来年轻侍女抛来一个大胆调笑的媚眼。不以为意的扬了扬眉,比那道唇角的弧线更加吸引人的,是她棕色眸底的狂妄随性,无度的张扬,无度的放纵,无度的……落莫。
★★★ ★★★ ★★★
晚风,清冽纯净,从身旁无声婆娑地飞过,卷走了填满口鼻的酒气,胸腔里渗进弥淡芬芳的花香,冲散了身后乱糟糟的大殿带来的混乱沉闷。
“法老陛下,他……”咬着唇,卡丽熙犹豫的欲言又止。
拉着卡丽熙一同漫步在月光朦胧的庭院,列摩门纳无声的笑起,轻道:“他向你求过婚,对不对?”
惊诧,天边的云幔散去,一轮圆月落进惊睁的蓝眸,成就了一片银白色的动荡不安。“你……知道?”
点头,叹息,很低。“这样的事,很难瞒住。他是埃及的法老,身边的眼线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卡丽熙不确定,列摩门纳的这一声充满了黯然低迷的叹息,到底是来源于自己对她隐瞒了求婚一事的感慨,还是单纯的来自于她对拉蒙西斯求婚的感叹……
一时无语,沉默。
相握的手,成了此刻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温暖的触觉很真实。然而,更加真实的,却是她们蓦然不知如何开口的沉默不安。
“为什么拒绝他?”她问,似乎不是在问卡丽熙,而是在问如同情人般抚摸着脸侧青甲的清冷夜风。轻轻的声音,却说着一句重如千钧的话,有一种压抑过后的困扰。
☆、第 四十三 章(下)
沉默,依旧。心底,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列摩门纳这句简单的话……
望向前方,浓黑一片的夜色,银白的月影从高大的廊檐滑落在草地,照亮了些许不易捕捉的动静,比如晚风的影子,比如藤萝枝蔓的缠绵,比如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时,你还不确定我一定会来救你,为什么要拒绝他的求婚。他是埃及的法老,他能带给你”
“我确定!”
微怔,侧目,明亮的茶色光芒,宛如第一缕晨曦穿透云层的惊艳,带着摧毁黑夜的力量。
不期然地,对着迎面而来的晚风笑起,仿佛见到一位睽违多年的老友,单纯而庆幸的快乐,感染着裙边的月光都跟着烂漫起来。“你用自己的名字对我起誓,所以,我相信你一定会来。”
蓦然,有什么撞上心脏,不轻不重的力道,却足以让列摩门纳感觉到呼吸被抽空的窒息感,一瞬间。
“我能确定,你会来。同样的,我也能确定,我不能接受法老陛下的求婚,他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却不是我在寻找的人。”
风声,温柔地吟唱着无尽夜色的妖娆;卡丽熙的低语,温柔地诉说着一种让人疯狂沉沦的咒语。让这一抹纯粹的凉夜,无法自拔地陷入沉醉的浓黑。
仿佛,有什么东西凭空出现在列摩门纳寂静幽暗的眼底,陡然之间,令你措手不及的无发收拾散落的慌乱心情。
“我犹豫过,对于自己想要救你的行为,我曾经迷惑不解。我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从赫梯一路追来的理由是什么?让我闯进埃及大营的理由是什么?让我挑战法老的理由又是什么?”开口,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稳健,只是隐约能听出怅惘的调子。“一直以来,我都找不到答案,我很困惑。因为我知道,那不是一句誓言能解释的行为。”
眼角弯起,一阙银茫揉碎在蓝色的海洋,闪闪烁烁的雀跃。“后来呢,找到答案没有?”
弥浅的笑容,洋溢着安然的庆幸。“找到了。”
“是什么?”
“……你。”
意料之中的答案,却在列摩门纳潜着脉脉深情的声音脱口而出时,奇异的让人心脏漏跳了半拍……太迷人的目光,太诱人的神情,太直接的……爱。
笑,一低头的万种风情,乱了秋夜的镇定,也乱了茶色眸子里的凝视。
“我忘不掉,当你在我身边时,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快乐的存在。当这只手,被你握住时,它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存在。”左手抬起,翻转在亚麻布上的月光,些许黯淡,却很清晰。
“卡丽熙,你带给我的感觉,太奇妙,太……不可思议!我不能将这种感觉拱手让人,任何想抢走这种感觉的人,我都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他。”蓦然,一丝狠冽占据了原本清澈的眸子,青色的焰光疾火燎原的铺散开来,快得让眸底的月色都无处可退。
“别说这种让我害怕的话,列摩门纳。”握上她的左手,拧眉,不安。
笑了笑,丛丛的青火不见,眼底的月色依旧斑斓。“我希望,自己一辈子也不要将句话变成现实。”
“不会的,我会帮你守着这份快乐的感觉,不让任何人带走它。”有时候,卡丽熙发现自己会害怕,害怕那个藏在列摩门纳眼眸深处的陌生灵魂,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狠冽,肃杀,暴戾,甚至有一丝……冷血。
“有你这么厉害的侍卫,我真是放心不少。”忽略卡丽熙眼底一闪即逝的犹豫,搂上她的腰拉近身侧,从那袭象牙白的长裙传来轻盈的体温,透着秋夜的丝丝凉意,手臂不自觉的收紧,借由自己的温度,驱散了深夜寒露的对怀里娇小身躯的无情侵袭。
“你不要小瞧我,我的剑术可是你教的,名师出高徒,我很厉害的。”任由她的味道霸占了自己的呼吸,倚在这个热力不减的怀抱里,刚才的担忧竟然一扫而空了。
“名师是肯定的,高徒……”挑眉,笑的戏谑。“恐怕就未必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这么瞧不起我吗?”仰起脸,不输气的开口,空闲的手指戳着列摩门纳的肩,月光跳跃在顽皮的指尖。“那就比试一下。”
忙不迭的摇头,谦和地颔首,嘴角勾起滑稽的卑微,茶色的眼压抑着快要挣脱的调笑。“小人不敢,公主殿下招招克敌,小人哪里是公主的对手。”
“列摩门纳!”小声地抗议,更像是不满的撒娇。
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以枝头顶在列摩门纳的胸口,佯装厉色的命令道:“找一根树枝,我们来比一比。”
茶色的卷发在微风中轻摇慢晃的散漫,像极了她的神情,也是懒洋洋的无赖。“哪有这样逼人动手的,公主殿下是不是太霸道了。”
轻哼一声,不等她找到“武器”,卡丽熙先发制人的出手,细细的树枝伶俐的刺向列摩门纳的腰部,速度虽不快,动作却很精准。
侧身一让,轻巧的躲过,笑容未退,甚至更盛。
纤细的身影,一味的进攻,手中的树枝带着急迫的争强好胜,隐约有一丝懊恼不甘;修长的身躯,一味的闪避,轻盈的脚步藏着玩乐的好心情,慢条丝理的动作满是游刃有余。
对于月下这张清俊面孔流露而出的促狭傲慢,卡丽熙一时气结,挥枝抽去。因为太急,一步踏出石径,踩上沾满夜露的湿滑草地,脚下蓦然一滑,踉跄着朝前倒去。
“小心!”列摩门纳跨前一步,伸手抱住摇摇欲坠的白色身影,脚尖一转背部朝下,搂着卡丽熙两人一同倒向地面。
片刻,卡丽熙张开紧闭的眼,撞进蓝色眸底的脸,带着近在咫尺的狡黠微笑,像一只……像什么,卡丽熙一时没想明白。
“公主殿下,你压在我身上了。”笑,不止眉眼,还有声音。
皱眉,根本没打算起身。“你承认输了,我就起来。”
“我绝对不介意,让你这样趴在我身上一个晚上。只是,这是外面,一会儿散席的大臣们路过此处,看见我们这样躺在这里,恐怕……”好意的提醒,挑眉扬眸的瞬间,列摩门纳动了动肩膀,后背传来硬绑绑的痛,为了保护卡丽熙,她只能以背部撞上坚硬的石头地面,刚才那一下跌得还真结实。
“小气鬼!堂堂摄政王,竟连承认自己输掉的勇气都没有,真是胆小鬼!”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鄙夷的话,手撑着地面,心不甘情不愿的准备站起来。
“啊你干什么?!”惊叫出声,蹙眉,瞪着满是愠色的漂亮蓝眼,看着又将自己拉回怀里的人,卡丽熙绝对相信,刚才自己的一声惊呼,已经被人听到了,说不定正有人朝这里赶来。“快松手,让我起来,会被人看见的。”
“看见又怎么样?”
白了她一眼,如果这个白眼能让这个傲慢张狂的人,变成一块石头,卡丽熙绝对不会吝啬再送她一眼。“赫梯摄政王和叙利亚公主,大半夜一起这样趟在庭院的草地上,你不觉得丢脸吗?”
笑出声,不大的声音,颤抖的肩膀连带着怀里挣扎不断的身躯一起轻微的颤动,列摩门纳的笑声充满了志得意满的放肆。
“你说,如果我现在大喊‘有刺客’,那些人需要多久才能全部涌到这里来?”
“你”气结,血气不顺的涨红了脸,卡丽熙真想打昏这个顶着皎洁笑容的人,自己昂首拂袖而去。
搂在背上的手臂,沿着黑色的浓密波浪一路而上,轻抚那把滑顺如缎的长发,毫无目的的指尖游走在落入银色月华的发间,心底悄然叹息,潜着让自己都觉得莫名心慌意乱的意味。
她的安静,来得出奇不意,仿佛刚才她们还在谈笑风生的闹着小脾气。蓦然之间,列摩门纳就自顾自的沉默下来,这种突然来袭的沉寂,往往都透着让人手足无措的怅然若失。
不在挣扎,俯在她的身上,穿透耳膜传来一幅强壮有力的心跳声,挟着列摩门纳的顽强稳健,迅速抵达卡丽熙的心底……两颗心脏,跳动着同样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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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会想,如果我能超越时间,也许我就能在她遇见你之前……遇见你,对吗,卡丽熙?”低垂眼眸,低迷的声音混合了呜咽的风声,一丝悲伤的黯然。
“时间,是一个计算生命长度的标准,不论长短,我们都经历了悲欢离合,没有谁敢说自己的一生从未错过什么。关键的不是已经错过的,而是未来将要遇到的。”侧目而视,笑容恬静,眼底荡漾着温柔的蓝色波光,成片成圈的涟漪推开些许无奈。“对吗,夏尔玛?”
忽尔,扬眉而笑,摇头叹息。“你总是这么伶牙利齿吗?我突然很同情那位摄政王,她以后的日子,恐怕都得被你捏在手心了。”
“……”笑,精致的脸上,点缀着阳光的金色。
“有空来埃及吧,陛下与我都很想再一次见到你。”
“好,赫梯的局势稳定之后,也许我们就能抽身来埃及看望你们。”对于夏尔玛真诚的邀请,卡丽熙心里浸满了感谢。
“我对她没有期待。”声音一沉,同时沉下的,还有她的阴郁脸色。
夏尔玛对于列摩门纳的敌意,其实更像孩子气的固执,就好像两个为了玩具争夺不休的孩童,能够不顾场合,不顾身份的怒目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