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拉裙子,急迫的迈步,匆匆,亦仓促。
如果埃及真的退兵了,那么……呼吸一紧,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更加急促起来。
☆、第 三十四 章(上)
看见一袭白裙卷着阳光匆忙的朝着大帐走来,侍卫垂首的同时拉起帐帘,卡丽熙急迫的脚步未停,愁蹙的眉头点缀着明亮的阳光,却无法驱散盘踞在眸底的焦急担忧。
当她迈入帐内的瞬间,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门边的娇小身影,不同的脸上相继出现相似的细微讶然,稍稍迟疑之后,他们朝着卡丽熙齐齐地颔首行礼。
“怎么回事?埃及真的退兵了吗?”急急的问,看向站在地图架前的高挑背影,不安的目光正好撞进一双阴云缭绕的茶色眸子,蓦然之间,心尖像被什么轻轻扎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足以令她呼吸一窒。
“埃及大营今早突然出现异常,已经拔营向埃及境内撤退了。”回话的是阿齐兹,难得一见的愁容出现在他总是嬉皮笑脸的眼底,浓浓的眉拧成了结。
“查明退兵的原因吗?”
摇头,他气恼地说道:“没有,派人去打探了,还没有消息。”
一线阳光从帐顶垂直落下,如同一柄耀眼的长剑,毫不费力地刺穿了凝重的空气,所有人的呼吸都在困愁之中变得迟缓起来,眼神沉着阴云,面色灰暗。
“赫梯军队有什么情况吗?”埃及退兵的消息一定同样传到了拉巴尔撒的耳中,不难想像,他该是多么的大惊狂喜。
“还没有任何动静,估计拉巴尔撒还不敢相信埃及人退兵的消息,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才到卡迭石城没几天,埃及人就突然撤退了。”库西纳咬牙切齿的说,这个时候,还有谁能比那个贪生怕死的赫梯王更加高兴。
如此一场经年持久的大战,竟然在他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征卡迭石城还不到十天就结束了,这真是……安纳托利亚高原的众神啊,你们到底是在保佑这个胆小懦弱的赫梯王,还是在怜悯苦战近十年的赫梯人呢?现在看来,这些都已经不在重要了。
眼下,他们有更加棘手的事情要处理
行刺计划,必须要……提前了。
蓝色的眸,紧紧落在立于巨大木架前披着片缕微光的黑色长袍,打从自己走进这个帐篷,列摩门纳只是回头浅浅地瞥了她一眼,那一抹安静的视线里,除了漠然不惊的沉稳,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当卡丽熙想要弄明白那束茶色的亮光里隐藏着什么时,列摩门纳已经收回了视线,沉默地注视着描绘了卡迭石城地形的牛皮地图。
那抹笔直僵硬的背影,将一屋子焦虑急迫的紧张气氛,挡在了一道无形却犀利的屏障之外。
背手而立的沉默,绝然疏离的气息,竟然让卡丽熙突生出一片彷徨无措,眉头一紧,一圈阳光沉没在蓝色的眸底,宛若夕阳沉入深邃的海中,安静的挣扎之后,成就了一段黑夜展开的绚丽。
“几位大人,请你们先退下,我想和列摩门纳单独说几句。”她轻声令道,温和有礼的声音,隐隐流露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是。”几人相视一瞥,眼神闪烁,继而纷纷朝着列摩门纳的背影颔首,转而又对着卡丽熙行礼,依次退出了帐篷。
衣角摩擦的悉嗦声归于微风的低吟,白色门帘在流进帐内的阳光里轻缓地摇曳,抖动出寂静轻盈的白色阴影,有一丝无忧无虑的快乐意味。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压抑的叹息,被身后的微风吹散了。
“提前动手。”简单明了,不带犹豫。
吸气,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涌进胸腔,陡然一捏将心跳勒紧在热血的束缚里,致使心脏的位置闷闷的钝痛着,手脚却因为血液不畅而越发的麻木刺痛,蹙眉。
“以目前布丹汁投入河中的量,还不足以令所有赫梯士兵都饮用,况且草汁起效需要一定的时间。如果你现在就行动,就要面对赫叙联军过百万的战士,太危险了!列”
“够了!”一股子戾气,伴随着这声低呵直冲卡丽熙而去,锋利异常。
赫然一怔,因着眼前脸色沉冷的列摩门纳竟然如此陌生,陌生的像一道黑夜投射而来的影子,不带丝毫的温度,冷的足以令周遭流动的温暖空气凝结成冰。然而,除了拂过脸庞的芬芳空气在逐渐变冷,被这股子阴冷暴戾凝固的,还有卡丽熙唇边颤抖不止的呼吸,不是惧怕,而是……悲伤。
忽而,卡丽熙很想上前抱住这幅看上去坚强顽佞到毫无畏惧的人,她好想用自己的双臂挽留她走向复仇深渊的步伐,她真想告诉她,那条充满仇恨的道路,已经将她引向了死亡的绝境……
可是,她要如何开口,她要怎么做才能不失去她,她要怎么办?
轻轻地走到椅旁,颓然的坐下,单手搭在藤条扶手,指甲不自觉的嵌进坚硬的藤条,指尖传来刺痛,却被麻木的身体忽视了,卡丽熙安静地坐在四下盘旋的浅醺微风里,波浪长发摇曳在淡淡的光线里,隐去了低垂的脸庞上那一层哀伤悲怯的神情。
侧目,视线一闪,一道挫败划过茶色的眸底,低低一声叹息,多少懊恼不堪藏起了列摩门纳无法言明的歉意。
“我已经命令阿齐兹挑选五十名精良的战士,马上就护送你进入卡迭石城以东的沙漠,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
“我不走。”低声应道,精致的脸,没有丝毫的表情。
一时气恼,困压在心底的情绪已经乱成一团麻,为什么这个小公主就是不能听一次话,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她过不去。“卡丽熙,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抬起脸,目光轻盈地闪烁着氤氲迤逦的蓝色波光,卡丽熙轻声开口,压抑着半是恼怒,半是无奈的声音。“你能固执,为什么我不可以?你要提前行动,我知道自己拦不住你。可是,你也别想把我送走,我不会走的。列摩门纳,还记得我说过要在这里陪着你吗?”
“你!”
“我能保护自己。”直视她的眼,不带丝毫的退却。
蓦然,列摩门纳感觉到疲惫,一种很少能体会到的感觉,此刻却是如此的清晰。“卡丽熙,听话,好不好?”
“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就在待在营地。”起身,微昂着脸,眼中蓝光清澈,甚至有一丝哀怨。“列摩门纳,求你了,不要让我走……”
眸子渐沉,一圈深渊般莫测的光芒盘旋在茶色的眸中,刹那间能将一切吞噬的暗光。
“来人!”
“殿下。”帐门边出现一名侍卫。
“把达巫夏找来。”沉声交待,眉头紧锁。
“是,殿下。”
大惊,目光一紧,失声朝着地图架前那个僵立的身影喊道:“你你不能强迫我离开!我不走,你听见没有,列摩门纳!”
☆、第 三十四 章(下)
背手而立,逆光的脸,沉冷的眼,挡下了暖日秋光的侵袭,沉默的站在帐内明媚的金色光线里,不言不语。
卡丽熙被震惊和气愤夺去了思绪,面对如此冷面沉默的列摩门纳,竟然一时无语,被浓浓茫然失落包围了呼吸,她微微颤抖着。
不多时,达巫夏恭敬的声音出现在帐门外。“殿下。”
“进来。”
达巫夏掀帘迈入的刹那,就发现了帐内一片异样的气氛,形似互不相让的对峙,仿佛她们之间正在上演着一出奇怪的较量戏码。
“在你的部下中给我挑选一百位勇猛善战的战士,从现在起寸步不离的保护卡丽熙。如果行刺计划失败,赫梯人打进来,我要他们保护卡丽熙退到安全的地方,明白吗?”
微惊,既而颔首,应道:“是,小人明白,我立刻就去安排。请您放心,他们一定会以自己的性命,誓死保护卡丽熙殿下的周全。”
点头,声音微沉。“下去吧。”
“小人告退。”颔首,转而向一直沉默的卡丽熙行礼,达巫夏转身离开了。
单手撑在桌面,轻挑眉梢,一抹浅笑迎上卡丽熙因盈满惊诧的眼,继而在她脸色一红的瞬间,笑容扩大了。
“满意了吗,固执的小公主?”
“列……摩门纳……”泫然若泣,喑哑哽咽。
笑,浅浅的,很动人。“如果,计划失败了,我”
“不会失败,你绝对不会失败,不会的。”出声打断她的话,努力阻止眼角的酸涩,却在她的一句“如果”里变成纵横的泪光。
“我只是说如果,一切可能性都要事先考虑到,你别担心。”朝着她走去,步履缓慢,阳光掠过黑色的袍角,留下灰色的阴影落在地面。
“答应我一件事。”泪光模糊了心跳声,有一些声音却更加清晰了,比如即将来临的分离,比如即将冲口而出的想念,比如不知如何说出的……爱。
“你说。”
“活着……回到我身边。”颤抖的呼吸,那是悲伤肆虐的表现;颤抖的身体,那是怯懦恣意的结果;颤抖的心跳,那是快要承受不住被悲伤与怯懦折磨的最后抗争,一种徒劳无功的抗争。
“我……”一声叹息,沉重的压在心跳上,令她突然生出恍惚悲凉的疲惫。“……不能答应你,抱歉。”
卡熙好害怕,害怕眼前这张温柔凄迷的笑脸,就这么突然消失在微风纤尘之中。“列摩门纳,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喉咙一紧,声音沉下,目光随之黯淡下来。“对于我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能随便承诺你。我很抱歉,卡丽熙。”
给她一个自己做不到的承诺,让她抱着希望在危机四伏的边缘苦苦等待,不如现在就断绝卡丽熙的一切希望,虽然很残忍,却也是当下最实际的做法。
忽尔,唇角扬起一个轻松的线条,挑着明媚却疏淡的阳光。“我们赫梯人上战场时,都会得到亲人赠与的一件象征平安的祝福之物。卡丽熙,你也送给我一个吧!”
抬手,拭去脸边纵横的泪痕,哽咽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就这个吧……”伸手,从卡丽熙的发间托起那条粉红色的发带,指尖细细捻着,继而轻轻一牵将它取了下来。 “它现在是我的护身符了,我会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它会保护我的,你可以放心了。”
刚刚止住的泪,再一次肆虐开来,夺眶而出带着自己已经藏不住的悲伤,一同淹没了断断续续的呼吸。
一圈一圈,将那条几经周折又回到自己手里的粉色发带缠上左手腕,眼神轻敛,动作细致……
“如果,我能活着回到你的身边,有一件事,我需要弄明白。”手里动作未停,列摩门纳潜着阳光般温和地笑容,轻声说道。
“什么事?”蓝色的眸底映出个粉色的发带缠在她的左腕上,宛若自己的心跳声也与她的生命缠在了一起。
“等我回来在说吧,到那时,我会亲自证实的。”
“好。”从列摩门纳的手里接过发带,系上一个结,指尖轻缓地刮擦着发带,似是留恋,又若不舍。
犹豫不决,片刻之后,伸手握住卡丽熙还停留在发带上的手,五指一收,紧紧扣住。
微愣,继而沉默地任由泪水一遍一遍流过脸庞,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背,蜿蜒地消失在紧密到一丝微风都穿不过的指缝,温热的液体在哽咽断续的呼吸间,划出一道又一道冰冷的痕迹。
“嘘,别哭,别哭……”深深吸气,暗哑的声音令自己都觉得虚弱的不堪一击,垂下眼帘挡住显而易见的伤感,唇角却勾起一道苦涩的弧度,浅浅地透着痛苦压抑的彷徨。
★★★ ★★★ ★★★
傍晚时分,营地似乎显得很安静,拉舍尔已经前往赫梯军营后方打探情况,库西纳和阿齐兹在为明天夜袭赫梯大营做最后的准备,达巫夏则被列摩门纳招进大帐商量着什么事情。
数十个篝火散落在周遭,闪烁的金红色光芒将整个营地的上空照得通明,来回巡逻的士兵穿梭在白色帐篷之间,警惕着一草一木的动静。
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卡丽熙轻轻叹息,紧蹙眉头,一脸愁容。
“来人。”
“公主殿下。”守在帐外的侍卫,已经换成了达巫夏的属下。
看向侍卫,问道:“列摩门纳和达巫夏还在大帐吗?”
“是。”达巫夏的属下与他本人一样,都是话极少的人。
眉头又紧了一分,叹息。“知道了,等达巫夏出来了,你立刻来告诉我。”
“是。”侍卫退出了门外,帘子重新被放下来,夜风又被挡在了帐外。
不清楚他们在商量什么,只知道达巫夏进帐之后,列摩门纳便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大帐也被严密的把守起来。看来他们商量的事情,不仅极其重要,更加十分的隐密。
对于死军,卡丽熙一直即好奇,又担心。
虽然对他们知之甚少,几乎在自己读过的书籍里很少有关他们的记载。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