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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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76-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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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怡说着,便无力地坐下去,说,老楚,给我拿救心丸。
  楚雄飞站起身,拉着黄怡说,这样,你先进屋,你身体不好,千万别生气。一凡一时任性,想通了就好了。我再和他好好谈谈。
  黄怡挣了一下说,我不,我不走。我要听他给我保证。这是什么事?我们家的儿子,要跟一个农村的丫头好,要娶一个农村的媳妇?天哪!我死了算了!
  楚雄飞看看楚一凡,意思是让他赶紧当着母亲黄怡表个态。楚一凡心里乱极了,他在估计着,如果他这样坚持下去,母亲黄怡的心脏会承受到什么程度?可是如果不坚持,那他和草花怎么办?
  楚一凡原来设想着这将是一场剧烈的、惊天动地的战争,可是事实是,战斗根本用不到进行到那样的程度,母亲黄怡的心脏在一开始就决定了战争的结果。他这个做儿子的,总不能拿母亲的生命来做赌注。一股绝望和悲哀的情绪从心底慢慢升起,他想,难道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和草花相爱吗?那么,老天爷为什么要如此地捉弄人呢?他将如何安放他和草花那美好的青春热恋和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呢?这样想着的时候,草花那深情的、带点哀伤的目光又浮现在他的眼前,像在跟她诉说着什么。
  楚一凡心里又涌上一阵疼痛。这样的姑娘,你真的要弃她而去吗?楚一凡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爱情和生活,哪个是真实的?哪个更真实呢?难道爱情都是虚幻的吗?读过许多书的楚一凡,这时候倒觉得自己真的是读书太少,他想在他所读过的书中,在那些爱情故事中去找答案,可是没有,那些读过的故事突然跑得没影了,一个也想不起来。看来书是没用的,现实的力量太大了,他的生活刚刚开始,现实中的第一个问题,便一下子把他逼到了墙角,一筹莫展,没有任何退路。这个可怜的青年,他真的是没有主意了。
  楚一凡长出了口气,对黄怡说,妈,我不想让你生气,可是我已经过二十岁了,你们也得考虑一下我的想法。
  黄怡冷笑着大声说,你的想法?你有什么想法?你才二十岁能有什么想法?你的想法太不着边际!太幼稚!把一个农村女的带到咱们这个家里来?亏你想得出!
  楚一凡说,农村怎么了?谁规定农村人不能和城里人结婚了?重要的是爱情,爱情是不分城里乡下的,只要有爱情,这些都不是问题。
  黄怡对楚雄飞说,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读了慕容言那些书,把思想意识读坏了,这不是满脑子小资产阶级思想吗?这孩子完了!
  楚一凡说,妈,你看不起农村人,又干涉我的爱情,你这不也是封建思想吗?
  黄怡愤怒地看着儿子,发出一声尖叫,什——么?你说我什——么?
  楚雄飞严厉地说,一凡,你少说两句!这个事,你还是得听我们的,我们经验比你多,它牵扯到好多问题。
  楚一凡仍在坚守着,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关系到我的人生,我不能完全听你们的。
  黄怡敲着桌子,坚决地、大声地喊着说,那得看什么事,这个事不行。太荒唐了!

恋曲1976 十八(3)
楚一凡明显地闻到了从母亲黄怡口中呼出来的浓重的“救心丸”的味道,但他还是咬了咬牙,挣扎着说,别的事都行,这个事,我坚持!
  黄怡尖利地叫了一声,然后扑上去,抓住楚一凡的衣领摇着,近似嘶叫地喊着,告诉你楚一凡,这个事就是不行!除非我死了!
  楚雄飞忙上前把她拉开。
  楚一凡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他想咆哮,想大哭,想把桌上那个暖瓶砸得粉碎,还想开了门到大街上去狂奔——可是,他望着母亲黄怡那苍白无血色的脸和嘴唇,还有她那只下意识地捂在胸口上的手,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无奈地在父母面前转了个圈儿,然后冲进了自己的房间,他真想用大力把门咣地一声撞上,哪怕把门上的玻璃震碎,也能表达和发泄一下他此时的心情,可他不敢,母亲黄怡的心脏一定承受不了这一下,他连表达和发泄心情的机会都没有。他控制着手上的力量,不轻不重地关上了门。
  黄怡看着楚雄飞说,他这是什么意思?嗯?什么意思?
  楚雄飞说,让他想一想吧,这事也需要时间,别逼他。
  黄怡说,不行,这个事不能过夜。这是原则问题。
  楚雄飞看看儿子的屋门,又看看妻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一股火腾地从心里冒出来。从心底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倒是不反对儿子自己选择女朋友,这一点,他比黄怡要开通些。可是从另一面讲,儿子要找一个农村的姑娘,又太过荒唐。楚雄飞再开通,也不会同意儿子娶一个农民为妻。更让楚雄飞焦虑和冒火的是,两家联姻,本是珠联璧合,可是楚一凡突然扔出这么一个炸弹,除了让楚家面子上下不来,也会严重地影响两家的关系。
  他担心慕容言的感受,这个割头换胫的兄弟,对他太重要了。他不敢想像如果楚一凡不和欣蕊结婚,两家人将来要怎么样面对?他这样想着,就提高了声音,冲着儿子的房门说,一凡你听着,这事我和你妈意见是一致的,你现在是青春期,对一个女孩儿有好感、有冲动,我也理解。可是,凡事要往长远看,往全面看,你和一个农村姑娘结婚是不可能的。另外,如果选对象的话,欣蕊是最好的人选,你们俩一起长大,不比一个要现去了解的陌生人好得多?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楚一凡的房间里没有动静。
  黄怡愣了愣,突然一伏身,把头放在腿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夜深人静,黄怡的哭声很清楚,躲在自己屋里的楚一凡听着母亲的哭声,他快崩溃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欣蕊也睡不着觉。
  她虽然让自己平静,努力地去理解楚一凡。可是一个处在这样年龄的姑娘,遇到了今天这样的事,毕竟是受了伤害的,所有人里面,最无辜的就是她了。第一个问题还没想清楚,第二个重要的问题突然地又冒出来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个问题的重量一点也不比第一个问题轻。欣蕊开始苛刻地审视自己,是哪里让楚一凡不满意呢?欣蕊下了床,悄悄地进了卫生间,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这张端庄的脸,不算漂亮,但是也不能说不漂亮。欣蕊看着自己,觉着眼睛还是稍微小了些,眉毛也稍微宽了点,鼻梁好像有点高,就显得鼻尖小了,嘴也大了一点,下面的嘴唇是不是有点厚?下巴也稍稍有点长了吧?
  欣蕊对自己的头发也不是很满意,她的头发不是很黑,也不太浓,所以她从来不扎辫子,总是抓一把“马尾巴”,这样还能显着头发多些。这么看着看着,欣蕊突然地就没了底气,她今天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容貌有了这么多的缺点,她认定是楚一凡嫌她不够漂亮。她知道她这个一凡哥从小就喜欢读书,脑子里装满了才子佳人。欣蕊偷着看过他的读书笔记,上面记满了一些形容女人的词汇,什么闭月羞花,什么沉鱼落雁,什么花容月貌,什么国色天香,还有些外国书上的词。这些词儿,欣蕊不是全都懂,但知道那都是描写女人的。她开始还想,这个一凡哥记这些词,是不是思想意识有什么问题啊?可是后来,他记得越来越多,里面也有记风景的,也有记场面的,而且也不怎么背着人,那笔记本就在桌上扔着。她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爱读书的人都要做的事,是一种学习,是很正常的。没准他将来要当个作家,要用到这些词汇吧。可是这样一来,楚一凡的眼光就被那些书、被那些书里的词儿给吊高了,一般的人他是看不上了,他要照着书里的那些描写去找女人,像我这样的,他当然是不放在眼里了。
  除了长得不够漂亮,还有什么?还有什么让楚一凡不满意的地方呢?欣蕊想不出来了。她回想着自己和楚一凡一起成长的经历,一直是很和睦、很友好、很合得来的。小的时候,是欣蕊有点依赖楚一凡,楚一凡对她也很体贴,什么事都让着她。长大了一些,就是欣蕊体贴楚一凡了,给他带好吃的,给他洗衣服,看书的时候给他冲糖水,吃饭的时候给他夹菜。
  还有,慕容言对楚一凡规定了,什么书能看什么书不能看,而楚一凡性急,要看什么不能看的书的时候,就会求欣蕊去慕容言的书柜里“偷”。慕容言有一个小书柜是上锁的,不准楚一凡看的那些书,都锁在那个柜子里,书柜的钥匙就放在他的公文包里。欣蕊就在爸爸下班后,把包里的钥匙偷偷地拿出来,打开书柜,等第二天爸爸上班后,她就可以打开书柜,拿出一凡哥想要的书。等楚一凡看完了,她再偷着把书放回去。每次“偷”书成功,楚一凡都会揪一下她的“马尾巴”,然后奖励她一个小东西。
  小一点的时候,他会奖励她一个子弹壳,或者一个大钉子压成的飞刀,或者一个旧军帽上的帽徽——都是男孩子的玩物。长大了一点以后,他知道欣蕊不喜欢那些,就奖励她一个小发卡,或者一个女孩衣服上的纽扣,或者几张别人没有的玻璃糖纸。俩人从小就配合默契,相处融洽,真的是亲如兄妹。欣蕊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楚一凡不喜欢她。
  那么,就只有长得不够漂亮这一个理由了。
  欣蕊确定了这一点,不免悲从中来。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伤女孩的心呢?她后退了几步,在远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比刚才好了一些,那些缺点,如果不是挑剔的目光,是看不大出来的。平心而论,欣蕊心里知道自己虽不敢说美丽动人,但毕竟还是说得过去的,这样的女子,楚一凡不动心,那只能说他的要求是太高了。
  这时候,又一个问题出现了。那个林草花,那个能打动楚一凡的姑娘,一定是非常漂亮了。漂亮到什么样呢?
  刚骂过了自己没出息,可是现在又要想,停都停不住。可怜的欣蕊就像那个身在清水河屯被苦苦折磨着的碾子一样,被一堆问题纠缠着,拔不出来了。
  

恋曲1976 十九(1)
天快亮的时候,一夜没睡的楚一凡虽然脑子发木,但却像打了兴奋剂,两眼亮亮的。他想了一夜的结果就是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回清水河屯,他要去见草花,就在今天。
  到现在,他仍然用“回”这个词,可见是习惯了,他已经习惯地把清水河当成了自己应该在的地方。这一夜,他躺在床上,把小窗子打开,任深秋的凉风吹进来,也冷却一下自己的心火。母亲黄怡是什么时候止住了哭声,父母是什么时候回房睡觉的,他全然不知。
  在渐渐平静下来的心绪中,他理了一下思路:其实问题很简单,看起来,就母亲黄怡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他如果坚持要娶草花为妻,可能性几乎为零。他不能用失去母亲的代价,去换自己的爱情。为了她的健康,他只有妥协。这一点,他已经想明白了。可是,为了表明自己对爱情的忠诚,也为了给父母一个惩罚,他不准备接受慕容欣蕊为妻,他仍将认定她是自己的妹妹。他要以此来告诉所有人,妹妹就是妹妹,爱人就是爱人,这是有区别的。你们可以剥夺我的爱情,但是不能强迫我接受不是爱情的爱情。
  楚一凡想,这也等于双方都让了一步,父母不会连这点自由都不给吧?至于将来娶谁为妻,那就很难说了,也许终身不娶,因为他爱的是草花。看上去,这样的想法有赌气的成分,可是楚一凡不认为自己是赌气,这是真实的想法。他真的不能想像,在他深爱着草花的同时,还能娶谁为妻?
  于是,楚一凡在黎明前,天边露出第一缕曙光的时候,做出了决定——他要面见草花,亲自向她说明一切,他知道这一切都无法求得她的谅解,也没有道理让人家谅解,但总可以求得她的宽恕。他是个罪人。
  他曾经想过,仍然用写信的方式,继续写完那封给草花的长信。可是又改变了主意。一是因为,写信终究不如见面说得清楚。二是因为,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无疑给草花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不管怎么样,他都要最后见草花一面,他要和草花一起痛哭,为了他自己不能左右自己的爱情和生活而痛哭。然后让草花当面骂他、唾他、打他,都行,哪怕让他匍匐在地,像一条无耻的狗一样,他都没有怨言。他知道,他这样做,也无非是在草花那里买一个良心的安慰,一点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可这是现在他只能做到的了。如果不见草花,就这样像个逃兵一样,没有任何结果地逃离了草花,逃离了清水河,逃离了这一段如火的青春和爱情,那他还配称为一个男人吗?还配做一个男人吗?
  楚一凡在自己的房间里,悄悄地打点好了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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