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曲19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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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曲1976-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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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跟他谈对象,要不,你跟他说,要不,我跟他说,咱别耽误人家,这不好。
  大姐有点愣,说,你为啥不能跟他谈?
  草花说,我是有对象的人。
  大姐说,你说的是知青小楚啊?可是,人家不是回城了吗?一直没回来。一直没回来是啥意思你知道吗?那不就是、不就是——
  草花接过去说,大姐,你别说了,我知道你要说啥。小楚不能不回来,就算不回来,他也自有他的安排,我等他。
  草花说得很平静,一点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倒是大姐先激动起来,大姐说三丫头,你咋还不明白呢?那小楚别说一走不回来,就是回来了,也是没几天就彻底走人,他不可能带你走,你醒醒吧。
  草花说,他又没亲口对我说不要我,你们凭啥说?
  大姐噎得说不出话,只得看看母亲。草花妈也无奈地摇了摇头,说,三丫头,要不,你跟那小李先来往着,看看人咋样,能不能产生感情儿?
  对草花妈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已经很不易了。她知道草花跟大丫头、二丫头不一样,草花是个讲感情儿的姑娘。农村的女人,说到感情这个词儿,总是要带上一个儿音的,这样还能说得出口,不然的话,正经地说出“感情”这个词儿,倒好像不大正经似的。
  草花笑了。草花说,妈,姐,你们想什么哪?我爸总说咱老林家的面子啥的。你们教我这么做,这不明摆着是脚踩两只船吗?咱老林家不得让人指后背?我能干那样的事吗?
  大姐叹了口气说,草花,你这么着,让我咋办哪?姐都没法帮你了。
  草花说,大姐,你不用帮我,我自己跟他说。
  大姐本以为草花只是说说而已,这样的事,一般是不好张口的。她原本是指望着小李多来几趟,俩人慢慢有了好感,草花也就上了道儿了。可她没想到,草花可不是说说而已,就在二英子来报信的前一天,草花就和李宝中说了。
  那天草花在房后的自留地里,给大姐家的菜园子种菜。李宝中来了,他先是在屋里跟草花妈说了几句话,然后也进了菜园子,拿了工具,帮草花干活。这时候草花就停了手,大大方方地看着李宝中说,小李,跟你说句话。
  李宝中没见过草花这么认真地说话,就停了手看她。草花说,我大姐整错了,我有对象。所以,咱们交个朋友可以,但那个关系,是不可能的,这个话,我得先跟你说开了,要不,就耽误你了。

恋曲1976 十五(5)
李宝中脸红了一阵,说,啊,那就明白了。那,交个朋友也好。
  草花就又低了头去干活。不再和李宝中说话。
  到了晚上,大姐气得不想吃饭,草花妈劝了她一阵,说三丫头也不容易,心里还惦着那小楚,就再过一阵吧,过一阵就好了。你不是也说,这种事,得有个过程啥的?
  大姐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说,妈,这丫头,我看悬了。
  草花妈说,别瞎说,不就是比你们俩多念了几年书,念坏了。过了这阵子,她还得回到道儿上来。
  第二天,二英子骑着凤凰自行车进了大姐家院子的时候,草花正在小仓房里收拾东西,二英子先是去屋里,跟草花妈和大姐唠了几句。大姐还嘱咐她劝劝草花。二英子进了小仓房,看着草花。小仓房里是暗的,草花借着门外进来的阳光,看到了二英子的脸色,二英子的脸色不对,如果是小楚回来了,她不能是这个脸色。草花就有了预感,她的脸也慢慢白了起来。
  二英子把小仓房的门关上,拉草花坐下,开口说,草花,我一样一样跟你说,你别上火,行不行?
  草花说,行,你说。
  二英子接着说,我先得说对不住你,前天,我到东山屯去相亲,心想着不能这么巧吧。可就在前天,小楚还真是回来了。这是我昨天听说的。小楚和他妈,坐着小车,在清水河没呆上俩钟头,把行李收拾走了。还去了一趟张队长家,跟张队长请了长假。这是队长老婆告诉我的。
  二英子说完,就看草花的反应。草花没什么反应,等着二英子往下说。
  二英子又说,今天我走的时候,看到碾子。碾子说,他在公社的朋友说,小楚的爸,在电话里对公社说,小楚不要招工的名额了。碾子又说——二英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又看草花的反应。草花不说话,盯着二英子,等着她往下说。二英子把心横了一下,接着说,碾子又说,小楚的爸在省里是单位的处长,有别的门路,把小楚调回去了,人家不用当工人,直接当干部了。
  草花的脸更苍白,她问道,这是碾子说的?你信吗?
  二英子小心地说,草花,碾子在公社有个朋友叫三皮,那人的消息灵,可能是……是真的吧。
  草花坚定地说,我不信。
  二英子犹豫着说,草花,我不想劝你,我知道这事劝也没用。但是,人家连国营大厂的名额都不要了,你也得有个思想准备——
  草花说,准备什么?
  二英子说,准备……准备那个小楚,真的……真的——
  草花说,真的什么?真的不要我?不可能。他一定是碰到什么事了,一定是。他早晚能回来找我。
  二英子说,可这都几个月了?他咋不回来?
  草花说,我说了,他肯定是碰到什么事了。他得解决事,解决完了,就能回来找我。
  二英子把心又横了一下说,草花,咱俩这么好,我说句重话,你别怪我。你想想,要是碾子说的是真的,小楚回城当了干部,那他还能回来接你吗?
  草花说,你也真傻,你听说过哪个知青直接回城当干部的吗?有这个政策吗?
  二英子说,那他咋不要招工的名额呢?
  草花说,招工的名额不要,那他就不行到清水河来扎根?
  草花说出这话,二英子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同情地看着草花,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地问,听大姐说,那个小李,李宝中,人还不错,比碾子强多了。
  草花也一直在沉思,她根本没听二英子在说什么,只是一下子站起来说,走,回清水河。

恋曲1976 十五(6)
二英子脱口说,回清水河?那小楚,早都回省城了。
  草花说,我回家,回家不行吗?
  二英子说,我还想在这跟你玩几天哪。
  草花说,不行。回去。你不走我走。草花说着,就出了小仓房的门。
  草花妈和大姐谁也拦不住草花,二英子骑着凤凰自行车,带着草花离开了柳树沟。
  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的草花,在二英子骑上乡路的时候,才觉得难过起来。满腹的委屈变成了泪水,一下子涌上双眼,噗噜噜地往下落——楚一凡回来了,可她却不在,真的像预料的那样,怎么那么巧啊?又是老天爷的安排?老天爷看我俩太好了,要给我俩一点苦头吃吗?可是,他回来怎么呆了那么一小会儿,连一天都不住?还有,他把行李拉回去干什么?这不是真的不想呆了吗?草花刚才跟二英子嘴硬,直到这时,才觉得心慌。她不敢想像,对她那么好的楚一凡,那么激情、那么浪漫、那么会夸人、那么体贴人的楚一凡,说过会把她像捧一捧水一样地捧在心里的楚一凡,会有那么硬的心肠,不要她了?
  草花不敢往下想了,她只想快点回到清水河,虽然小楚已经走了,不在清水河了,但她觉着只要能呆在清水河,就好像离他近了一些,心里多少会踏实一点。这次她哪也不敢去了,她不会离开清水河半步,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他的小楚,小楚一定能回来找她的。
  那天晚上,天上是个半大的月亮。云彩却多,一堆一堆的,在月亮下面飘过。月光也就忽明忽暗的。草花爸早在西屋里睡着了,草花在自己的东屋里,睁着眼想心事,想到后半夜的时候,突然激灵一下,脑子里像有灵光一闪。她一下子披衣起来,跑到院子里,又绕到自家的房后,跑过菜园,到了用树枝扎的障子边上,她大口喘着气,扶着她家自留地边上那棵孤零零的杏树,眼睛望着树上的一个裂缝,慢慢地伸出了手——
  她拿到了。
  这是她跟楚一凡约定好的,一个传递情书的地方。楚一凡在许多的夜晚,因想念草花而睡不着觉,就披着月色,在全村子没有一个人还醒着的时候,来到这棵杏树下,把纸条塞进去。这样,草花就能在第二天的早上,拿到那个让她心醉的纸条。现在,草花在这个月色斑斓的夜里,在杏树的身上,拿到了楚一凡在前几天碰了锁头之后,匆匆留下的一个三指宽的纸条。纸条上面写了十个字:“一言难尽,等我来信。想你”。
  草花就着忽明忽暗的月光,看了几遍纸条上的话,心里不知是悲是喜。喜的是,小楚到底是给她留了一句话。悲的是,他说等我来信,那是不是意味着就不再回来了?如果还回来,那为什么要写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楚一凡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十个字,基本上已经粉碎了草花按照自己的意愿设计的结局,只是可怜的草花不愿意去想罢了。
  孤独的草花,背靠着杏树向下滑着,坐到了地上。她把脸埋在腿里,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凉如水,草花的秀发被露水打湿了。
  

恋曲1976 十六(1)
楚一凡留下了那张纸条,留下了那十个字,就是想到了回家后,要用一封长信来向草花解释一切。因为信写得很艰难,又伴随着复习的过程。复习是主业,写信则是地下活动,不能被欣蕊发现,更不能被父母和欣蕊的父母发现。所以,信写得断断续续,一直没有写完。楚一凡已经记不清他撕了多少信纸,他一想到离开清水河那天,草花来给他送行时候的目光,他就写不下去。
  其实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那样深情的目光,还能说什么?
  时光可是不等人。
  日子就在草花孤独地、苦苦地等待着楚一凡的消息的时候,就在楚一凡写写停停、心烦意乱地经营那封信的时候,匆匆地蹓走了。处在这样境况中的两个年轻人,他们都觉着这样的日子真是过得太慢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草花看到了大地里的庄稼又一次熟了,站在村边望出去,除了山还是绿的,而种了庄稼的平原上,已经开始泛黄了。她想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昨天还看着是满地青纱帐呢,怎么就又到了秋天?日子原来这么快啊。
  而楚一凡,则被手中的这封信折磨到近于绝望,他不知他还能不能写成这封信?慕容言在北京的朋友一直跟慕容言保持联系,到了八月,传来一个重要的消息。到了九月,传来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而且消息一个比一个确切——恢复高考的事已成定局,只待正式公布了——在这个过程中,楚一凡对窗外由绿慢慢变黄的叶子视而不见,根本不知日子到了什么时候。只是在十月的某一天早上,他和慕容欣蕊一同在收音机里听到了那个官方的发布,他才像身在清水河的草花一样,突然地意识到原来是十月的天气了,已经有零星的树叶往下落了,日子原来这么快啊。
  官方的发布彻底地证实了慕容言的猜测,也证实了民间传得越来越盛的消息。这样的结果令楚家和慕容家的四个大人无比兴奋,人们对慕容言更加佩服。可是两个年轻人却没有热情。由于他们比别人提前进入了状态,现在已是累得精疲力竭。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心思都不在这里,楚一凡自不待说,他清楚地知道他离大学走得越近,离草花就会越远。而慕容欣蕊,则是无所谓,父母让她复习,她就复习,父母让她考,她就考。至于重不重要,前不前途的,她不习惯去想,那都是父母想的事。她只清楚一点,她会在某一天嫁给楚一凡为妻,这就是她的前途,足够了。
  在十月的那天早上,楚一凡终于看清了窗外的秋意的时候,他就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在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他给草花的这封信,考大学的这个事并不难说,事实上,不知该怎么说的,是他和草花的婚事,是他将如何安排他和草花这一场如火如荼的感情直至结婚成家?更简单点说,就是怎么样才能和草花在一起?这就是他备受折磨的原因。而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一个重大的前提,那就是和父母摊牌,这是绕不过去的战场。
  楚一凡这么多天来,一直写不成这封信,其实就是在躲避着这个战场。现在,日子已经到了秋天,考试的时间也已逼近,远在清水河的草花还不知伤心到什么样子——任何一个年轻人处在这样的时刻,都是到了应该出击的时候了。楚一凡在十月的那个晚上,在两家人为了此事而再次举行家宴庆祝的时候,坚决而悲壮地痛下了决心,他一定要在走进考场之前,告诉父母,他们的儿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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