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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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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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发软。但他不敢回头看。
  刚才咳嗽的那人跑前两步,举起了砍刀,奥贡喀沃把眼睛望着别处。他听到砍杀的声音。酒壶扑托一声落在沙石上打碎了。他听到伊克美弗纳喊着“我的爸爸,他们要杀我了!”向他跑来,奥贡喀沃也怔住了,拔出砍刀来,一下把他砍倒。他怕人家说他软弱。
  那天晚上,他一走进院子,恩沃依埃就知道伊克美弗纳已经被杀死,他突然感到心里有什么垮掉了,好像一根绷紧的弓弦咔地一声折为两断。他并没有哭。他只是全身无力。这种感觉,不久以前,在上次收割期间,他也曾有过。孩子们都喜爱收割季节。凡是用小篮子提得动几个木薯的孩子,都跟着大人一道到田里去。即使不能帮忙挖掘木薯,至少也可以去拾些木柴,让大家就在田里烤木薯吃。在空旷的田里把烤熟的木薯浸在红彤彤的棕榈油里,吃起来味道比在家里吃的任何食物都要好。就在上次收割期间,在田里度过了这样一天以后,恩沃依埃第一次体验了他现在的这种感觉,觉得心里有一个东西崩断了。当时他们提着一篮篮木薯从远处的田里回家,经过那条小河时,茂密的森林中传来了一个婴儿的哭声。正在说话的妇女们忽然静默下来,加快了脚步。恩沃依埃以前听说过把双胞胎装在瓦罐里,扔到树林里去的事情,可是他自己从来没有遇见过。他身上不知为什么突然发冷起来,头也仿佛肿胀了,好像一个人夜里独自走在路上碰到了恶鬼似的。当时他觉得心里有什么垮掉了。那天晚上,他父亲杀了伊克美弗纳走进来的时候,他又有了这样的感觉。
  8
  伊克美弗纳死后,奥贡喀沃一连两天不吃东西,从早到晚不住口地喝棕榈酒。他的眼睛又红又凶,就像一只老鼠被人揪住了尾巴往地上摔的时候一样。他把他的儿子恩沃依埃叫到正屋里同他坐在一起。可是这孩子怕他,一见他打瞌睡,就溜到外面去了。
  夜间他睡不着觉。他尽力不去想伊克美弗纳,可是他越不去想,却越是想到他。有一次他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到院子里去转圈子。可是他浑身没有力气,两腿几乎迈不动步子。他觉得自己仿佛是个喝醉了酒的巨人,在用蚊子的脚走路。他的头上不时感到一阵发冷,全身也跟着哆嗦起来。
  到了第三天,他要第二个妻子埃喀维菲给他烤些香蕉。她按照他平时喜欢的做法,加上油豆和鱼。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瓦解》第二部分(9)
“你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他的女儿埃金玛给他送来食物时说。“所以你一定要把这些东西吃完。”她坐下来,把两腿伸直了。奥贡喀?##辉谘傻爻宰拧!八歉瞿泻⒆佣嗪茫彼醋攀甑呐睦镎庋搿5萘艘豢橛愀?/p》“去给我取点凉水来,”他说。埃金玛嘴里嚼着鱼,连忙跑出去,很快就从她妈妈茅屋的瓦罐里取了一钵凉水回来。
  奥贡喀沃接过她的钵子,咕嘟嘟一口气把水喝干。他又吃了几片香蕉,然后把碟子推到一边。
  “把我的口袋拿来,”他说。埃金玛从茅屋的另一头把他的羊皮口袋拿了来。奥贡喀沃伸手探进口袋去摸他的鼻烟壶。这是一只很深的口袋,差不多容得下他的整个手臂。除了鼻烟壶以外,里面还有许多别的东西,有一个兽角和一个酒瓢;他寻找鼻烟壶时,这些东西碰在一起,咯哒作响。他拿出鼻烟壶来,先在左膝上轻轻敲了几下,然后取出一撮鼻烟放在左手心上。这时他发现还没有把烟勺拿出来。他又把手伸进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扁平的象牙小勺子,就用它把褐色的鼻烟送进鼻孔里。
  埃金玛一手拿着碟子,一手拿着空水钵,走回她妈妈的茅屋去。“她要是个男孩多好,”奥贡喀沃自言自语地说。他的心又想到了伊克美弗纳,不禁打了个冷战。如果有什么事可做,他也许可以忘掉。可是现在是收割和播种之间的休息时间。人们在这段时间内所做的唯一的活儿,就是在围墙上盖上新棕榈叶。而这,奥贡喀沃却已经做过了。他是在蝗虫来的那一天做完的,他在墙的这一边,伊克美弗纳和恩沃依埃在墙的那一边。
  奥贡喀沃问自己,“你在九个村子里是以勇敢善战出名的,从什么时候起竟变成一个爱打哆嗦的老妇人呢?一个人在战场上杀过五个人,为什么再加上一个孩子就变得这样不振作了呢?奥贡喀沃,你真的变成一个女人了。”
  他站起来,把羊皮袋搭在肩膀上,去找他的朋友奥比埃里卡。
  奥比埃里卡正坐在一棵橘子树的树荫下,用棕榈叶做屋顶。他同奥贡喀沃互相问了好,就领他向他的茅屋走去。
  “我正预备一做好屋顶就过来看你,”他一面说,一面搓去粘在他大腿上的泥沙。
  “事情进行得好吗?”奥贡喀沃问。
  “好,”奥比埃里卡回答说。“我女儿的求婚者今天要来,我希望能把新娘的身价谈定。我要你也在场。”
  正在这时候,奥比埃里卡的儿子玛杜卡从外面走进来。他向奥贡喀沃问了好,又转身向院子走去。
  “来同我握握手,”奥贡喀沃对少年说。“那天你的摔跤使我非常高兴。”孩子笑了笑,同奥贡喀沃握了手,就到院子去了。
  “他将来会做大事情,”奥贡喀沃说。“如果我有个儿子像他,我就高兴了。我很担心恩沃依埃。一钵子木薯粉都能在一场摔跤比赛中把他打倒。他的两个弟弟看上去比他好。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奥比埃里卡,我的孩子总不像我。要是这棵老香蕉树死了,哪儿还有能渐渐长成大树的幼苗呢?如果埃金玛是个男孩子,我会高兴些。她有一种精神。”
  “你是自找烦恼,”奥比埃里卡说。“孩子们都还年轻呢。”
  “恩沃依埃已经大了,能够使女人受孕了。像他这样的年龄,我已经能够独立自主。不,朋友,他不算太年轻。一只小鸡,要是将来是只雄鸡,孵出来的那一天,就可以看得出。我已经竭尽全力想使恩沃依埃成为一个男子汉,但是他太像他的妈妈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瓦解》第二部分(10)
“他太像他的祖父了,”奥比埃里卡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奥贡喀沃也有同样的想法。但是他很久以前已经学会怎样赶走这个心魔。每逢他想到他父亲的软弱和失败而感到苦恼的时候,他就一心去想自己的坚强和成就来驱走沮丧的心情。现在他也是这样做的。他的心思转到他最近一次勇敢行为上。
  “我不懂为什么你不肯同我们一道去杀那孩子,”他问奥比埃里卡。
  “因为我不想去,”奥比埃里卡不以为然地回答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神说过,他应该死,你这种说法,好像你对神的威权和决定有所怀疑似的。”
  “不,为什么我要怀疑呢?可是神并没有要我去执行这个决定啊!”
  “但是总要有人去做。如果我们都怕流血,那么,这事就做不成了。你想,那时神会采取什么行动呢?”
  “你知道得很清楚,奥贡喀沃,我并不害怕流血;如果有人告诉你说,我害怕流血,那他是撒谎。我来对你说句话吧,我的朋友。要是我是你的话,我会待在家里。你干的这件事不会使地母高兴。地母会因为这种行为而毁灭整个家族的。”
  “地母不能因为我服从她的使者而惩罚我,”奥贡喀沃说。“孩子的母亲放在他手心上的一片热木薯,是不会烫痛他的手指的。”
  “话固然不错,”奥比埃里卡表示同意。“但是如果神说我的儿子应该被处死,那我既不去争辩,也不去做执行人。”
  如果不是奥弗埃杜正在这时候进来的话,他俩还要继续争辩下去。从他一眨一眨的眼睛看来,奥弗埃杜带来了重要的新闻。但是要逼他马上说出来,是不礼貌的。奥比埃里卡把他同奥贡喀沃破开的柯拉果奉给他一瓣。奥弗埃杜慢慢地吃着,谈到蝗虫。他吃完了柯拉果,说:
  “这些日子里发生的事情真是奇怪。”
  “发生了什么事情?”奥贡喀沃问。
  “你们知道奥格布埃菲?恩杜鲁吗?”奥弗埃杜问。
  “伊利村的奥格布埃菲?恩杜鲁,”奥贡喀沃和奥比埃里卡异口同声说。
  “他今天早晨死了,”奥弗埃杜说。
  “那并没有什么奇怪。他是伊利村最老的老人,”奥比埃里卡说。
  “你们说得对,”奥弗埃杜同意说。“但是你们应该问一问,为什么没有敲起鼓来通知乌姆奥菲亚人,说他死了呢?”
  “为什么?”奥比埃里卡和奥贡喀沃一起问。
  “奇怪的事情就在这里。你们知道他的第一个妻子吗,就是那走路要用手杖的?”
  “知道,她叫奥佐埃麦娜。”
  “就是她,”奥弗埃杜说。“你们知道,奥佐埃麦娜年纪也很大了,恩杜鲁生病的时候,她不能服侍他,由比较年轻的妻子们服侍他。今天早晨恩杜鲁死后,他的一个妻子到奥佐埃麦娜的茅屋去送信给她。奥佐埃麦娜就从席子上爬起来,拿起手杖,向她丈夫的茅屋走去。到了他茅屋门前,她双膝跪下,双手扑着地,对着躺在席子上的丈夫一连叫了三声‘奥格布埃菲?恩杜鲁’,就转身回到她自己的茅屋去了。后来恩杜鲁最年轻的妻子去叫她参加洗尸礼,发现她躺在席子上,也死了。”
  “那的确太奇怪了,”奥贡喀沃说。“这一来,他们将要把他的葬礼推迟到埋了他妻子以后再举行了。”
  “所以才没有敲鼓通知乌姆奥菲亚人。”
  “人们常常说,恩杜鲁和奥佐埃麦娜两个人一条心,”奥比埃里卡说。“我记得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有首歌说到他们俩。他无论做什么事,没有不告诉她的。”

《瓦解》第二部分(11)
“这个我可不知道,”奥贡喀沃说。“我以为他年轻时是个坚强的男子汉呢。”
  “他的确是的,”奥弗埃杜说。
  奥贡喀沃怀疑地摇了摇头。
  “那时候他还带领乌姆奥菲亚人去打仗呢,”奥比埃里卡说。
  奥贡喀沃渐渐开始恢复了旧时的心情。他只要求能有点事情来占据他的心。如果是在播种季节或者收获季节杀了伊克美弗纳,那么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他的心思会集中在劳动上。奥贡喀沃不是个爱思考的人。他爱行动。在没有工作的时候,退而求其次的办法是谈话。
  奥弗埃杜走后不久,奥贡喀沃提起羊皮袋,也打算要走了。
  “我必须回家去收割棕榈树汁,好做下午喝的酒,”他说。
  “谁替你收割那些高大棕榈树的汁?”奥比埃里卡问。
  “乌麦佐林基,”奥贡喀沃回答说。
  “有时候我真后悔取得了这个奥佐的头衔,”奥比埃里卡说。“我看到那些青年人,说是在收割,其实是在糟蹋棕榈树,真使我伤心。”
  “的确是这样,”奥贡喀沃同意地说。“可是这地方的法律得遵守。”
  “我不懂这条法律是怎么来的,”奥比埃里卡说。“在很多别的氏族中,并不禁止有头衔的男人攀登棕榈树,而在这里,我们却说,他不可以攀登棕榈树,只可以站在地上收割棕榈树。这就好比那迪马拉加纳,他不借刀给人切狗肉,因为狗对他是一种禁物,但他却不介意借出自己的牙齿来咀嚼狗肉。”
  “我以为我们氏族很重视奥佐这个头衔,这是件好事,”奥贡喀沃说。“在你所说的那些氏族中,把奥佐看得很贱,连叫花子都可以取得它。”
  “刚才我不过说说笑话罢了,”奥比埃里卡说。“在阿巴姆和阿宁塔,这个头衔还值不到两个玛瑙贝。每个男子脚踝上都系着头衔线,即使他偷窃的时候,都不解掉。”
  “他们实在是污辱了奥佐这个头衔,”奥贡喀沃说着站起身来要走。
  “我的亲戚很快就要来了,”奥比埃里卡说。
  “我马上就回来,”奥贡喀沃一面说,一面望望太阳的位置。
  奥贡喀沃回来的时候,奥比埃里卡的茅屋里一共有七个人。求婚者是个二十五岁左右的青年,同他一道来的是他的父亲和叔叔。在奥比埃里卡这一方,有他的两个哥哥和玛杜卡,他的十六岁大的儿子。
  “叫阿库埃基的妈妈送些柯拉果给我们,”奥比埃里卡对他的儿子说。玛杜卡像闪电似的消失在院子里。他们的谈话便集中到他身上,大家一致认为他是很敏捷的。
  “有时我觉得他太敏捷了,”奥比埃里卡带着几分姑息的口气说。“他从来不好好地走,总是在奔跑。如果你叫他去办一件事,他还没有把话听到一半,就溜掉了。”
  “你自己也就是这样,”他的大哥说。“我们的人常说,‘母牛吃草,小牛就盯着它的嘴巴。’玛杜卡一直在盯着你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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