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到事态确有些严重。他们都知道武则天用毒酒害死太子李弘,又废掉了太子李贤,接着又将唐中宗李显废黜,最后自立为皇帝……
“她哪里有武则天的本领?不过她真要是母鸡司鸣,十六岁的朱由校又掌握在她手里,事情还真不好办?杨大人说的办法我看可行 !”周嘉谟补充地说了一句。其他大臣如张惟贤等,也都认为杨涟大人的办法不失一个良策。这样大家的看法基本统一了,于是就都把目光投向了首辅方从哲,因方大人自始至终还未表态。方从哲是个没注意的人,这时他慢条斯理的开了口:“诸君所论之事,还须从长计议,眼下,皇上的病要紧,哪位大人谁认识能妙手回春的医生,可告之本官。”
从相府出来,杨涟约上几位东林党的同志,如刘一燝韩广张问达周嘉谟左光斗等,到自己家中小坐。大家落座后,杨涟开门见山说:“诸位大人,万一皇帝殁了,下一步别无选择,只有拥戴皇长子朱由校做皇帝了。尽管他是一个一字不识的懵懂顽童,本官认为只要他愿意与我们合作,采纳我们的意见,就辅佐他 !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韩广有些担心地摇摇头,说:“这孩子也怪可怜的,都十五六了,先皇生前就是不提他上学的事儿,活活给耽误了。不过尊一个不通文墨的人当皇帝,我心里没底?”刘一燝倒是另外一种见解 ,他说:“古往今来也有不甚读书的皇帝,如汉高祖刘邦和我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他们的长处在于能识别大臣,任用忠臣,但愿咱这位小皇帝也能如此。”左光斗接着说了一句:“不知皇长子与王安的关系如何 ?王安能否左右他?”刑部尚书张问达熟悉宫内的一些情形,回答说:“这皇长子有两个片刻不能离开的人,一个是太监魏进忠,另一个是乳母客氏。”说到最后 ,大家仍是对病重的皇上充满惋惜,而对皇长子的日后难下判断。
七
皇上朱常洛误服了崔文升的泻药,元气大伤遍体生凉,御医一时束手无策,有鸿胪寺丞名叫李可灼的,来到阁门献药。他自吹有“仙丹” ,说已写好了奏本,正准备上疏。正在内阁当班的刘一燝韩广二人,听后甚感怀疑。鸿胪寺掌管朝祭礼仪,从未听说李可灼懂得什么医术,况且以往所谓仙丹仙药,十有###属无稽之谈。李可灼见二位阁老不屑一听,便主动介绍起“仙丹”的来历,韩广听他讲得神乎其神,便反问说“你先说说,你这仙丹由几味药合成的?”李可灼回答说:“有红铅、秋石、人乳、辰砂。”刘一燝听了插话说:“你这红铅究竟是什么东西?”李可灼回答:“是妇人的经水。”刘韩二人听了觉得荒诞,便不再搭理他了。李可灼并不死心,他继续游说二位阁臣:“二位阁老不知,愈是听起来怪异,愈能治好疑难杂症,譬如那产妇的胎盘,专治不孕之症!”韩广越听越觉得他说话云山雾罩,便下了逐客令:“李先生说完了吧?请吧!”李可灼不甘心地站了起来,悻悻地走了。
李可灼并未死心,又辗转找到了乾清宫大总管王安。王安因身体多病,平日里常读些医书,今日听完李可灼的介绍,脸色立即沉下来,他反问李可灼说:“你先回答我,你这仙药治愈了几个人 ?举个例子!”李可灼一时张口结舌。王安怒冲冲斥责他说:“崔文升用大黄,大黄性寒;你说说你这红铅是性寒还是性热?”李可灼被问得哑口无言。王安冲他吼道:“医书上讲红铅性热,乃阴中之阳,纯火之精也;崔文升用寒剂,你又跑来用热剂,二药同时加在皇上体内,你是想要皇上的命不成?”王安说完用力把门推开,嘴里喊了一句“送客!”
李可灼真有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头儿,这一次他干脆去求思善门守门的太监。以往他曾以鸿胪寺丞的身份,多次陪同御医来思善门,进宫为皇上珍病,因此与守门的混了个脸熟,其中有个姓李的太监,竟与李可灼认了本家,眼下李可灼献药立功心切,便托了这个本家,求他转告皇上身边的近侍,说自己有灵丹妙药献上……
到了八月二十九这一天,皇上朱常洛感到来日无多,意识到自己的“大限”就要到了,于是他在乾清宫再次召见方从哲刘一燝韩广张惟贤周嘉谟杨涟等大臣。朱常洛首先提及自己的病情,说了句“病势难免” ,语气中饱含着感伤。
众大臣忙安慰说:“皇上一月之内,善政甚多,必蒙上天保佑,不必多虑。”
皇上轻轻摇摇头,脸色沉重,说:“立东宫要紧!”说完扭脸瞅了瞅立在一旁的皇长子朱由校,然后对方从哲等说:“卿等辅佐他为舜尧 !”这是大明朝许多皇帝临终前托孤时常说的一句话,意谓希望顾命大臣辅佐新君成为一个好皇帝。
这时跪在后排的杨涟,仔细端详了一下朱常洛的面容,消瘦异常神情暗淡,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杨涟心里真不是滋味,才一个月啊,怎会病得一塌糊涂?一个有作为的寄托着天下希望的皇帝,还不满四十岁,难道就这么走了 ?他又斜视了一眼站在大臣面前的皇长子朱由校,一面长方脸两个小眼睛,眉毛稀少肤色黝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其貌不扬。此时的皇长子像是尚未脱离稚气,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毫无福相!”杨涟心中暗暗说了一句。
接下来,皇上的一句问话令大臣们惊诧不已,原来从皇上嘴里突然冒出了“寿宫”二字。一开始,方从哲等误以为,皇上是问一个月前刚去世的神宗皇帝的安葬情况,万没料到皇上是在问自己的地下宫殿。皇上朱常洛见大臣们没有反应过来,便又补充说“是朕的寿宫?” ,大臣们听了普遍一怔,因皇上病的突然,年岁又轻,大家还未朝那方面多想,于是便异口同声说:“圣寿无疆,何必急着念及此事?”朱常洛长叹一声,便把话题转到了李选侍身上。朱常洛说李选侍奉侍勤劳,曾生下皇八女,应封皇贵妃,这样朕在内(指地下)也心安。对皇上要册封西李为皇贵妃一事,大臣们谁也没表态,首辅方从哲却谈起了另外一件事,他说:“原定的册封储君(太子)的日子应提前,早日完成吉典,可慰藉圣怀?” 。
就在大臣们安静等待皇上的回答时,忽然皇上身后的帷幔从中间分开,露出了李选侍一张气恼的脸。只见她频频朝皇长子朱由校招手,十六岁的朱由校望着她,迟疑了半天才走进了帘内。帷幔合上了,只听里面一阵窃窃私语,很快朱由校走了出来,他对皇上说:“(她)要封皇后!”大臣们一时都惊愕了,他们从未见过一个后宫的女侍,竟敢光天化日闯入君臣正在议事的厅堂,还讨要什么封号?此时皇上也异常难堪,竟一言不发。刘一燝十分气愤,扭脸对周嘉谟说:“那个红衣女人,怎敢如此肆无忌惮?”过了一会,皇上恢复了常态,他咳嗽了一声,提高了声调说:“是封皇贵妃,不是封皇后!”
接见告一段落。皇上问方从哲,听内侍说有个鸿胪寺官来献药,卿以为如何?方从哲回答臣也听说了,未敢轻信。皇上于是降旨传见李可灼。李向皇上介绍了“仙丹”的药效,朱常洛听了认为符合自己的病情,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当即命令李可灼“进药” 。
此时方从哲刘一燝等已退到宫门外,当听说皇上已同意服用李可灼的药时,几个顾命大臣便议论开了,刘一燝说:“本官看这药,非万全之药?”礼部尚书孙如游说:“关系重大,我看不可轻易投药。”大家正议论间,宫中的内侍跑了出来,催李可灼迅速进药,李忙把调好的“红丸”献上。
皇上吃过药,感觉受用。以往皇上全身发凉,动不动就气喘,喝汤会喘得更厉害,今日吃了红丸,气喘似乎好了一些,觉得浑身暖润舒畅,并开始思进饮食。朱常洛欣喜万分 ,连声夸赞李可灼“忠臣!真忠臣也!” ,还命令内侍立即传谕给首辅方从哲,请方大人拟旨奖赏李可灼,方从哲连忙答应。
过了一会儿,李可灼从宫中出来,脸上一派笑容,他对方从哲刘一燝等阁臣说:“皇上还想再吃一丸。”等候在一旁的医官忙上前劝阻,说“不宜骤进!”然而,宫内皇上催促甚急,内侍们也是接二连三跑出来催问,李可灼只得又调好一丸献上。又过了一阵儿,李可灼从宫中步出,方从哲等忙上前询问,李可灼扬扬得意说:“圣上安适如前 !”听了这句答话,方从哲刘一燝韩广等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们商议了一番,决定今晚大家全都在内阁留守,以防不测。
一夜无事,到了次日五更天,乾清宫突然传出噩耗,皇上朱常洛驾崩了。据说皇上吃了第二颗红丸,鼻血骤出,很快就不省人事了。首辅方从哲听到这个凶信,顿时六神无主,手里还捏着刚拟好的赏赐李可灼五十两银子的诏书……
第七章 王安之死
一
皇上朱常洛猝死,方从哲刘一燝急率张惟贤周嘉谟杨涟等顾命大臣,匆匆赶往乾清宫。当来到乾清门前,只见宫门紧闭,十几个守门的太监各个手持木棍,挡住道路。杨涟厉声喝问:“皇上刚刚崩逝,正是臣子入临哭拜之时,谁敢凌辱顾命大臣 ?”太监们一时被喝住了,没再敢妄动,于是方从哲等一拥而入。
进了暖阁,在皇帝的灵床前,他们见到了泪流满面的王安,他正专心致志给皇上擦拭脸上的鼻血,一见到方刘等顾命大臣,王安顿时泣不成声,哭诉说:“方大人刘大人,老奴没照看好皇上,老奴有罪啊 !常洛这孩子,命苦啊,才三十九岁,他不该这么早就走了?……”边说边呜咽不止。刘一燝红着眼圈,安慰王安说:“老内相,我们都心如明镜,怪不得你 ?一个月来朝政日新,善政多多,都是老内相独立赞导的结果,你有功呀,别伤了身子要紧!”
方从哲刘一燝等顾命大臣哭别完毕,刘一燝四处望了望,没有发现皇长子朱由校的身影,他问一旁的内侍说:“依礼皇长子该在灵前恭候,他去了哪里?”内侍避而不答,这时王安答话了:“一定是让李选侍给藏起来了!”刘一燝一听就火了,嚷道:“谁敢藏匿新天子?按律当斩!”王安胸有成竹说:“刘大人勿急,我去暖阁寻一寻,八成儿在那里?”说完他便直奔了暖阁。
这时杨涟开口对方从哲刘一燝等人说:“国家事大 !如今嗣皇年幼,虽尚未册封为太子,眼下是既无嫡母又无生母,我等更应急迫请见,加以保护。诸位大人一见新天子,当即呼喊万岁,以定危疑。”
再说王安一溜小跑进了暖阁,一眼看见李选侍把十六岁的朱由校揽在怀里,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他乞求:“好孩子,就依娘一件事,封皇太后 !这些年我可是把你当亲儿子对待的,娘的脾气不好,可心里疼你……”王安见她百般缠磨皇长子,便厉声喝住她:“你折磨一个小孩子干什么 ?外面大殿上百官正等着见哥儿呢!”李选侍拉着朱由校的手就是不放开,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哥儿今天若是不答应,休想走出这间屋子,豁出去了,我打滚撒泼,实在不行我就假装哭死过去!……王安一看她这架式,动了动脑筋,便开口哄劝她说:“大臣入临,皇长子作为新君,不去见大臣,不合礼仪。这样吧,我先带哥儿出去一趟,等见完大臣,我再送还回来。”李选侍听了犹豫了一下,王安趁他一松手,拉过朱由校就往外跑。瞬间李选侍回过味儿来,抬脚就追,边追边喊:“哥儿回来……回来!”
王安把朱由校领到了大殿上,顾命大臣们忙下跪高呼“万岁!” , 声震殿瓦。之后,大学士刘一燝与英国公张惟贤,一左一右捧着新天子的手,一直送上了停在宫外的御辇。此时,从宫内仍不断传出“哥儿回来!”的女人呼叫声,随即又有几名太监冲出宫门,他们是奉李选侍之命来抢回朱由校的。几名太监呐喊着“拉少主去哪里 ?少主怕生人!……”这时站在御辇旁的杨涟猛地挡在他们面前,二目圆睁呵斥他们说:“殿下是群臣之主,四海九州都是臣民,有什么可怕的?”
刘一燝张惟贤等扶辇快行,径直奔了午门之北的文华殿。一路上刘一燝对王安说:“主上年少,又过早失去母后,急需照料;如果外廷出了事,拿我是问!宫内若出了事,就是老内相的责任了?”王安神色凛然说:“请大人放心,老奴愿以死捍卫新天子!”
刘一燝王安一路护送朱由校来到了文华殿,方从哲等顾命大臣上前恭请朱由校升殿即位,十六岁的朱由校入殿刚坐稳龙椅,等候在殿内的文武百官便齐呼万岁,并跪下向新天子行了三叩大礼。
朝拜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