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一曲东林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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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歌一曲东林党-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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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才自己)。东林乃顾宪成讲学东南的书院,东林又有何负于国家 ?当下的风气是,不论这个人的操守,不问这个人的人品,只要被人指为‘东林’,便一概排斥,永无出头之日,如邹元标赵南星等。臣以为,人才之邪正,关系到国家的命运,希望陛下明察。”

  李三才此刻的谏言,皇上朱翊钧哪里还能听得进?他关心得是皇家的财产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他完全轻信了各党言官的不实之辞,不久,他下了一道圣旨,以盗买皇木侵占厂基的罪名,把李三才革职为民。

  七

  五月初四的黄昏,太子朱常洛的寝宫——慈庆宫,像往日一样,空寂少人。一个身穿蓝衣服手持枣木棍的庄稼汉,楞冲冲地闯了进来。第一道门居然无人把守,大汉四顾望了望,胆子似乎增大了许多,又握着棍子跳进第二道门。

  第二道门有两个老太监值班,一个七十多岁,一个六十多岁。大汉抡起枣木棍,先把六十多岁的击倒,随后紧跑了几步,来到了前殿檐下,他沿着台阶正要往上冲,迎面撞上了内侍韩本用,韩一面大喊“有刺客” ,一面向大汉扑去。随着“抓刺客”的喊声,三四个手举各种家伙的太监,纷纷围了上来,大汉终因寡不敌众,被韩本用等擒获。

  王安一听说有人行刺,顾不上吃晚饭,急匆匆赶到了慈庆宫。

  此时太子惊魂未定,他对王安说:“怎么会出这种事儿 ,我能得罪谁?平日里我连宫门都很少出去。”

  王安瞅着太子一脸的困惑,心里说了句“太子可怜!”他早就看出太子宫中这些内阉,看人下菜碟,知道皇上不待见太子,便偷奸耍滑,常托病溜号,今日竟酿成大门无人看守,这倒还是其次;他在路上听说刺客是从东华门进来的,这就奇怪了,东华门戒备何等森严,刺客如何进来的,莫非有人引路 ?那刺客又怎么会认识慈庆宫?王安意识到事情不简单,眼下还是先安慰太子要紧。他含笑对朱常洛说:“太子仁慈至孝,哪会得罪什么人?皇上会给太子做主的。只是那帮子奴才太可恶,今后太子硬气点,先把看门的宫人叫来,痛痛快快骂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玩忽职守?”

  刺客被押到巡城御史衙门接受审问。巡视皇城御史刘廷元本是浙党,他审了几句,凭直觉他猜测此案多半儿与郑贵妃一家有关。他观察到刺客一会儿犯傻装疯,一会儿面露惧色,说话时而颠三倒四,时而躲躲闪闪,显然大有隐情。他素知从浙党党首沈一贯开始,浙党就与宫中郑妃一家打得火热,彼此常有呼应,今日之事理应多加关照,于是他没有往下细审,便草草收了兵,他在给皇上写得奏疏中,这样写道:“从犯人的迹象上看,像是患有疯癫病;从犯人的面像上看,倒是透出一丝狡猾。”他在疏尾建议,可把犯人送到法司严审。皇上读后批了四个字:法司提问。

  案子转到了刑部,提牢主事王之寀觉得此案蹊跷,疑点很多。凶手如何能顺利进入东华门的?既然是疯子,怎么会知道去打杀太子?王之寀决定亲自会一会这个刺客。

  正是开饭的钟点儿,王之寀叫狱卒提着一小筐饭菜,跟着自己来到了犯人张差的单间。王之寀第一眼瞅见张差,凭着多年与犯人打交道的经验,立刻断定犯人绝不是个疯癫。他盯着犯人那飘忽不定的目光,厉声喝问:“谁指使你闯东宫来杀人?”犯人张差像是早有准备,楞楞地回答说:“我迷路了!我是来告状的。”王之寀追问说:“你要告谁的状 ?原打算去哪里 ?”张差不吭声了,只是重复地说:“打死我吧,说什么也没用啦 !”边说边用眼珠盯着筐里的饭菜。

  王之寀瞅着他那饥饿的样子,和缓了一下语气,说:“只要你如实招出,马上给你饭吃。你若是不招,先饿你三天再上刑,你自己选吧?”

  张差实在是饥饿难忍,舔了舔嘴唇,低声说了句“不敢说!”

  王之寀挥了挥手,示意狱卒回避,然后亲手把饭菜摆在张差面前,说:“招吧,招了给饭吃!”

  张差瞟了瞟那###的饭菜,开始招供了。他说自己有个马三舅,还有个李外父,他二人叫我跟随一个不知姓名的老公去办事。老公对我说,事成之后给我几亩地,足够我受用一辈子的。我跟着老公进了京,来到了一处不知叫什么街的大宅子,从里面走出另一个老公,他管了我一顿饭,随后吩咐我说:“你先冲进去,遇见人就打死;打死了人,我有办法救你!”老公给了我一根枣木棍,领着我从后宰门来到这座宫门前,守门的被我一棍打倒,里面老公人多,就被拿住了。……

  王之寀边听边飞快地笔录,等张差说完了,才让他吃饭,饭后王吩咐狱卒对张犯要严加看管。王之寀回家后,意识到事态严重,想到此案既有宫中太监参与、作内线,那幕后指挥又是谁 ?看来水下很深!……他赶忙吃了饭,匆匆去了刑部左侍郎张问达家中。

  因刑部缺尚书,张问达现如今署理刑部,也算作九卿之一了,他与王之寀都是东林党人,他家自然成了朝中东林官员的聚集地。自叶向高辞职后,方从哲主持内阁,方是浙党,于是浙齐楚三党把持了朝政,他们互相提携,党同伐异,东林官员几乎被他们排挤一空,所存者已不多,常来张问达家聚会的有翰林院的缪昌期、左中允孙承宗、吏部考功郎刘一燝、御史孙居相江秉谦等。

  当王之寀走进客厅,一眼看见缪昌期正满怀气愤地对张问达说着:“一柱史以疯癫二字,出脱乱臣贼子;另一柱史以首功奇货四字,抹杀忠臣义士……”王之寀听出头一个柱史指的是巡城御史刘廷元,那第二个指的又是谁 ?他往下细听,才知指的是曾两次参劾李三才盗用皇木的御史刘光复。刘光复积极配合刘廷元,对那些不赞成以“疯癫”定案的大臣,包括缪昌期,实施口诛笔伐,说这些大臣危言耸听,想把张差一案视为“奇货” ,妄图立下首功。 ……张问达一见王之寀,忙关心地问:“犯人招了没有 ?谁主使的?”

  王之寀眼里放出光芒,说出了十个字:“张差不痴不狂,有心有胆!”然后便绘声绘色讲起问案的经过。张问达和缪昌期听了,高兴的齐声说“好!” 。

  张问达沉思片刻,对王之寀说:“明日召集七名司官一同会审,王主事你也参加,由胡士相主审,因他是主办官,看还能审出些什么新东西 ?”

  第二天,会审完毕,张侍郎询问王之寀,王摇摇头,说胡司官不打算深追两个太监的姓名,并呵斥犯人不准波及无辜。张问达听了若有所思,他曾隐隐约约听说过胡是浙党,看来主审还得换人 ,他对王之寀说:“过几日,我再命十三司郎中一同会审,看看结果如何,若还是那样,只好孤注一掷了,由你单独细审,审出幕后人,直接上报皇上就是了。”王之寀心中明白,刑部依十三行省设立了十三清吏司,此案归山东司郎中胡士相负责,胡若敷衍了事,张侍郎只得另起

  炉灶了。

  果不出所料,十三司会审依然没有什么新结果,多数司官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只处死张差,不株连其他。张侍郎只得命王之寀单独再审。经审问张差进一步交待,头一个老公叫庞保,住蓟州黄花山,在那里修铁瓦殿。马三舅李外父

  常给庞保送炭,因此结识了他 。第二个管饭的老公叫刘成 。庞刘二人让马三舅李外父对我说,“打进宫去,碰一个打杀一个,打杀了小爷(太子),吃也有你的,穿也有你的。……”

  王之寀审出了真相,并了解到庞保刘成是郑贵妃宫中的太监,禀报了张问达,张便吩咐王之寀写奏章火速上报皇上。令人费解得是,王的奏疏转到了内阁,首辅方从哲在上面批了“谬妄”二字;此后奏章又在宫中放了十天,皇上竟无任何批复。刑部堂官张问达上疏催促此事,并题请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法司会勘本案,然而过了三天,仍见不到皇上的御批?……

第四章  辛亥京察(二)


  自发生梃(木棍)击案后,皇上朱翊钧一直紧缩眉头,颇费斟酌。一边是形影不离有着三十年夫妻感情的郑贵妃,一边是自己的儿子、日后的皇位继承人。自己当然不能完全占在太子一头,把郑妃废掉;何况郑妃又咒死咒活说她毫不知情。可皇上自己也不能不作处理不闻不问啊 ?那样一来,就会寒了太子的心,日后太子登极做了皇帝,别人再一挑唆,郑妃可就大难临头了!必须想一个两全之策,让双方消除误会,化干戈为玉帛。皇上思虑了数天,想出了一个借风癫为罪名调护两宫的办法。

  他先以关爱地口气对郑妃说:你说你不知情,可外面议论纷纷;再有庞保刘成又都是你宫里的人,难脱干系 ?不如你直接去求长哥(太子),表明你的心迹,求他谅解。

  郑妃听后勉强同意了,她硬着头皮去了慈庆宫。太子朱常洛见郑妃突然驾到,大吃一惊,且惶恐不解,心想这个女人平日里,连正眼都不看自己一眼,还常在父皇面前搬弄是非,说自己的坏话,今日真不知她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而郑皇贵妃一见太子,便委屈地大哭起来,边哭边说,说她从来不认识什么张差,更没有委派庞保刘成招募刺客谋害太子,说着说着就诅咒发起了誓,到最后竟要给太子下拜,求太子宽解。太子看她一脸痛心的样子,还真信以为真了,也赶忙给贵妃下拜,于是贵妃拜,太子也拜,二人边哭边拜。渐渐贵妃止住了眼泪,她偷眼瞧了瞧太子,太子仿佛受了感动,脸上透出了几分慈悲。郑贵妃以为自己来的目的已达到,便告辞回宫,临走时她扔下一句话,“老身赶紧还得给皇上回话去呢!”

  郑贵妃对招引刺客暗害太子,或许真不知情,而他的哥哥锦衣卫都指挥使郑国泰,却是心中有数。就在凶手张差被捕的第三天夜间,郑国泰指挥家人郑鳌,在离郑家不远的红庙一带一所房子里,把早已备好的二十六万两白银,分送御史刘廷元刘光复及刑部司官胡士相岳骏声劳永嘉吴尔埙等相关人员家中,并向刑部老爷们提出一个要求,要尽快剪掉张差的舌头,以免他开口胡乱供出旁人。司官劳永嘉望着这白花花的银子,感慨说:“这上万金银,连子孙都买去了!”

  郑国泰之所以要灭口,他是担心张差供出庞保刘成,会牵连到妹妹郑贵妃身上。对朱常洛被册封太子,郑国泰一直不甘心!他总认为让朱常洛这小子捡了个大便宜,那还不就是李太后的一句话吗?若李太后早死几年,侄子福王必是太子储君无疑,理由再简单不过了,皇上喜欢嘛 !可如今木已成舟,朱常洛便是日后的新君,每当想起这档子事,郑国泰就忿忿难平,常说不能太便宜了这小子,雇个打手收拾收拾他(指太子),打不死也让他落个残废!……令他大失所望得是,张差不但没伤着朱常洛一根毫毛,反倒成了阶下囚,自己还得掏大把银子去料理后事。

  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提牢主事王之寀就知道了郑国泰行贿的事情。一天晚上,他一进张问达的家,就愤愤地说:“一夫(指张差)作难,九庙震惊, 外戚郑国泰私结言官刘廷元刘光复姚宗文及刑部各司官和各部权贵,珠玉金钱充满其室。”

  侍郎张问达听了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三法司奉旨会审,会得出那样一个结果,说什么依照大明律中“宫殿前射箭放弹投砖石伤人律” ,拟将疯癫闯宫张差死刑。……

  此刻任左中允的孙承宗也在场。这为相貌奇伟嗓音洪亮的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意味深长插话说:“皇上既然派郑妃去慈庆宫乞求太子,就说明皇上有意调解此事,无心再深究幕后指使,看来我们也只好不得已求其次,庞保刘成以上不可再追问了!”

  张问达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叮嘱王之寀说:“你这个提牢官还得辛苦几天,保护好犯人张差,千万别让那伙人先动了手,杀人灭了口,过几天皇上肯定还会拿他说事儿。”

  王之寀笑了,说:“请大人放心,我早把他安置好啦。唉,他也是个没头脑的,糊里糊度地送了命。”

  而此时在慈庆宫,太子与王安也正在议论皇上的微妙态度。

  太子朱常洛说:“上一次郑贵妃来这儿,又是哭诉又是哀告,直到她走后我才明白,原来是父皇命她来的。父皇总是站在她一边,事事护着她。可这案子明摆着是她宫里人背后使坏?”

  王安忙摇摇手 ,说:“太子可别这么想 !虽说从情分上,皇上对郑妃亲一些,可最后还不是册立了太子。对这个案子皇上是想保护郑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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