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常邵宇点了下头。“你们什么时候离开,要我……送吗?”
“我是要离开的,常乐,去一个我们最后都会去的地方。”贺司潇快速擦了一下眼角要落下来的眼泪。“你也别想太多。这个房子我打算送给你,如果毕业后你也要离开,想怎么处理它都没有关系。”
“是吗?”随意吐出两个字算是回答。原来是真的,要走了。终归留住你的人不是我。
“常乐。”贺司潇忍不住一步上前,牢牢地抱住了常邵宇。“对不起。”
“你开心就好。”常邵宇也伸手抱住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这是第一次这样拥抱吧,也是最后一次了吧。轻轻拍打那老不够结实的后背,真是瘦啊。“傻瓜,这种事情哪里有对不起对得起的啊。”
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但我真的没有能力回报你。
贺司潇更紧地收了收绕住常邵宇脖子的手臂。对于你来说,知道我离开这里去和另一个人过你认为的我的幸福生活更让你伤心,还是知道我就快死了更让你难过呢?
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那么我应该没有选错。相信我是幸福的,常乐,相信吧。
“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我很快乐,常乐,我会永远记得你。你是个好人,你也应该去寻找属于你的美好生活。”
“好。”常邵宇说着,无意识地在贺司潇的耳边落下了一个轻轻浅浅的吻。感觉怀里的人颤了一下,没有去理会。就当我是无心的吧,记住你的味道,你的温度,以后,这些都是别人的了。
“还有,我不喜欢分别的场面。”
“我懂。”除了给与你理解和支持,我还能给你什么呢?
和你们一个一个的告别,然后离开,去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人走。
我已经用眼睛和双臂拥吻了这个世界;我已经把它一层又一层地包藏在我的内心里;我已经用思想淹没了它的白昼和夜晚,直至世界和我的生命合而为一。我爱我的生命,因为我爱与我织为一体的天上的光明。如果离开这个世界与热爱这个世界一样真实,那么,生命的相遇与分离必定意味深长。假若爱情被死亡蒙骗,那么这种蒙骗的毒素会腐蚀万物,繁星也会枯萎,黯然失色。——《采果集》
Mickey和华清昊一起搬进了Mickey临时找的房子里。房子不大,设备齐全,东西不多,该有都有,干净整洁。两个人的行李都只有随身带的一个包,因为他们都没有打算住太久。
“和常邵宇都说清楚了?今天见到他和他说话,他似乎不知道。”
“说了,他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而且我们的事情和别人也没有关系,不是吗?”
Mickey侧着身体躺在华清昊身边,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一只手被握着放在他身上。肩膀上搂着自己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就这样躺在这张不是太大的双人床上,Mickey觉得很平静。
“对了,小时候你为什么身体会那么差,要让我知道,这样我才能好好照顾你,再也不要你生病了。”
“都好了,现在的我是很健康的。”Mickey把头往华清昊的腋窝里钻了钻。“都过去了。”
“那就好。”华清昊将Mickey往上拉了拉,让他趴在自己身上。“看着我,不要把脸藏起来,知道吗?”
“清昊,我们……会幸福的是不是?”Mickey不知道,如果贺司潇真的死了,他会不会幸福。
“不许胡思乱想,小傻瓜。”华清昊伸手勾住Mickey尖尖的下巴,凑过去吻住了那红红的唇。
好吧,不想了,什么也不想了,自私一次,为自己,为你。
“贺,把你给我吧。”放开快要滴血的柔唇,华清昊说道。
Mickey眨了下眼睛,又咕噜转了一圈,好一会儿才明白华清昊的意思,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不想?没关系,那以后好吧,我想你自己愿意。”
“不是……我……”不会。Mickey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不敢看华清昊。
心里暗暗地嘲笑自己,连杀人都干了,这样的事情居然还没有经验,真是太讽刺了。第二次杀人后,夏程巍曾经对他半开玩笑半挑逗地说过,对于连环杀手,他们的杀戮和□是一样,他们都从中得到快感。
“你更喜欢哪种快感?或者,想要试试另一种吗?”然后Mickey红着脸跑开了。
简直是胡说八道,Mickey心里暗骂,这个混蛋!那……他真的会对贺司潇下手吗?他要去阻止吗?
“想什么呢?这个时候走神是要受罚的。”华清昊轻咬了下Mickey的鼻尖。
“我要,清昊。”Mickey表情严肃地看着华清昊。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可不可以这样后,我就不再想杀人了?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有点荒唐,但试试又没有损失,何况是和他的清昊。“我给你。”
夜晚的风雨给今日的早晨戴上了金色的平静。又,过去一天了。
I 依赖 —— 41
夏程巍没有通知就径直来M医院找陶聪磊,值班的护士小姐告诉他,陶医生请了一天假去办事情了。
“陶医生最近是不是很忙?”
“好像是,听说他接了一个挺棘手的案例,查阅了很多资料,不过具体他没说,对外我们也不方便透露。”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正要转身之前,夏程巍注意到护士小姐羞红的脸还看着他。“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您说说看。”护士小姐极度控制着自己的喜悦。早有人说,漂亮的脸就是一张万能的VIP通行证。
“这是我的名片。”夏程巍把名片递过去时,故意不小心地碰了一下护士小姐的手,再礼貌地送上一个大大的阳光的笑脸。“陶医生回来后你能告诉我一声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好。”护士小姐甜甜一笑,点了下头。
多认识一个人,总会有用的。只和陶聪磊做朋友,当然不需要认识什么护士小姐,现在不只是朋友了,那么之前两个人的关系模式就要有所改变。夏程巍果断地离开M医院,转向贺司潇的报社。
上午收到自己人送来的一份关于贺司潇的完整的档案。夏程巍知道他所在做的事情老头子应该多少有些察觉,既然他不做声,那么自己也就当不知道。可惜查到的东西越多,心里就越没谱。
贺司潇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陶聪磊现在是他的主治医生。和贺司潇一起住的那个大学生也是老头子的少爷。推荐陶聪磊的是他的亲戚莫景东,而莫景东是受托于他的堂兄,那个贺司潇父亲的忘年之交。Mickey现在如愿地和华清昊在一起,而华清昊的父母是贺司潇父母的好友,也是著名的遗传学和胚胎学专家。Mickey有优于常人的身体条件。Mickey要华清昊叫他贺。老头子,知道这一切。
夏程巍很聪明,这样的论据能得出多少条结论,这些结论有多大可能性,他心里分明地罗列着一张单子。
如果DNA报告也支持他认为最可能的结论,那么夏程巍已经明白老头子的意思了。
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自己对Mickey抱有怎么样的感情,只是迷恋,好奇和欲望吗?撇开一切感性的东西,就Mickey这个人而言,夏程巍应该是欣赏的,知道这个孩子很不容易,知道他很顽强。没有想过要打败他吧,这样的人也是轻易无法打败的,那么摧毁呢?到底哪个词更加可怕?
贺司潇,如果你知道真相,会怎么做呢?Mickey是关心这个人的,不然就不会那样恳切地让自己不要动他,他知道他有心脏病。傻瓜,都是傻瓜,夏程巍心里骂着。
然而幸福的总是傻瓜,不是吗?
褚俊再次借工作之名来找贺司潇,随便去他们的报社坐了坐,无良老板亲自招待了他。三个人在无良老板的办公室里聊了一会儿。褚俊较为拘谨,无良老板如鱼得水,兴奋异常,不停夸夸其谈。贺司潇坐在一边不太出声,脸色不是很好,注意力也不集中。褚俊关切地多看了几眼,无良老板全数收在自己的眼里。
知道Mickey存在后,贺司潇就常常会不自觉地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像个木头娃娃一样发呆。在家里,常邵宇不会追问,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点,以至于到了报社里也是如此。
“司潇,乖,带褚警探出去吃顿便饭,回来找我报销,呵呵。”
“不用,我找贺司潇是私事,我来请他。”褚俊说完拉起愣在一旁的贺司潇就出了门。
贺司潇回头看了无良老板一眼,那一眼不带任何情绪,就像是无意识的肌体行为。
“你到底怎么了?因为Mickey?Mickey那小子见到你后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藏在无良老板面具下的老头子坐在自己订做的裹着昂贵皮革的转椅里对着空空的办公室自言自语。
“要了Mickey的心,是不是也就砍掉了你预备飞往天堂的翅膀?”
收留那么多的孩子,给他们最好的物质条件,他们过得难道不比其他孩子好吗?活着,再卑微也是活着,总比死有意义吧。是人,又何须再要翅膀,人有手有脚就够用了。翅膀对于人类,只会是累赘。
“孩子,不能继续恨我,就开始恨我吧。”
夏程巍不明白他和贺司潇到底是有缘还是无缘。
上次他在这里,看到他被老头子拉着往外走,这次是被褚俊拉着往外走。那个人儿就这样被明显比他强壮的人拉着,很不情愿地跟在后头,尽管也会微笑着和那个拽着他的人说话。不知道下次,那个拉着他的人可不可以是自己,看他的样子,对他人的肢体接触并不十分反感。
有的人是可以用来拉的,而有的人……夏程巍笑了,转过身朝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
让我来看看即使向着不同的方向,我们会不会遇到。我给你们一样的机会,来帮我做一个决定。
夏程巍抬起头,正巧看到天空中那橄榄一样的白色月亮。
“松手吧,疼了。”路口,贺司潇挣脱了褚俊拉着自己的手。“大街上的,你还是个警察,怪人。”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脸色那么差,要不要我带你去医院。”褚俊没有理会刚才的话,一贯地随着自己的思路把旁人往自己的逻辑上带。“你可是我的重要线人,还有……朋友。”
“我没事,不用紧张,可能是最近工作比较忙,睡得少了。”贺司潇挤出一个笑容。别人也许不会知道,他自己是很清楚地,身体确实越来越差了,现在的自己让他联想到了快耗尽油的灯。
“不是我说,你也不一定要在报社工作,又不是你的专业,也不是你喜欢的,而且你的那个老板……他看你的眼神不对,你……过了这阵子后就别在那里干了。”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过了这阵子”,难道不该让他现在就走吗?还是案子,还是自己的前途更重要,不是吗?可是人不是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去保护自己在乎和关心的别人吗?我是在为了我们可能的未来努力的,不是吗?
贺司潇不会猜到褚俊此刻的心理活动,也不会多想无良老板的行为,这些于他从来不重要。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小琪,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莫名地担心,一想起他,心就会疼。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弄清楚,不然他死也不会安心地。要把小琪送回到父母的身边,至少让他们相认,何况他们家和华清昊家还是世交。
到底有怎么样的不为人所知的过去呢?
“我是问如果有呢?如果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一颗心脏,你会愿意接受移植手术吗?”
莫源的那句话在贺司潇的脑海里闪现,就像有一把利刃扎进了自己的体内。
“潇潇,你到底怎么了?”褚俊扶住几乎快站不稳的贺司潇。“你有心事?”
“俊,送我回家好吗?”贺司潇靠在褚俊的肩膀上,他真的快站不去了。莫源那么问是无心的吗?
“好,我送你回家。”褚俊抬手招了辆出租,将脸色苍白的贺司潇半抱着送进了后座。
看,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我都不会拒绝的。潇潇,你到底瞒着我什么呢?
I 依赖 —— 42
莫景东和陶聪磊的会面如期而至。这是两个曾经只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那张吃饭的桌子上永远有很多人,而他们总是离得很远,见面客气地颔首,礼貌地说声你好,或者敬杯酒什么的。
此刻,他们面对面坐在一张双人的餐桌边,放在桌子上的手间只隔了两个调料瓶。
“为什么让莫源来找我?”陶聪磊知道自己向来直接,而机敏如莫景东,早就知道了这点。
“因为相信你的医术啊。”真是,也不让我先吃饱了。莫景东不太乐意地看着银质调料瓶上印出的自己的脸。
“景东,开门见山吧。”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