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足以传世的佛像献给了妻子的亡魂。苏轼死后,苏辙将他与王闰合葬,实现了祭文中“惟有同穴”的愿望。
在苏轼的这些妻妾中王朝云最为温婉贤淑,善解他的心意,可以谓为知己。相传苏轼有一天退朝回家,吃完了饭后摸着肚皮在院子里踱步缓行。一时突然问左右的侍婢:“你们可知道我这肚皮当中都装了些什么吗?”一个丫鬟答道:“先生满肚子都是文章。”苏轼不以为然。又一个答道:“先生满腹都是见识。”苏轼亦未以为恰当,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朝云笑了笑,答道:“学士是一肚皮不合时宜。”苏轼捧腹大笑:“知我者朝云也!”
王朝云比苏轼小二十六岁,在苏轼最困顿的时候,她一直陪伴其左右。苏东坡在杭州四年,之后又官迁密州、徐州、湖州,颠沛不已,甚至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这期间,王朝云始终紧紧相随,无怨无悔。在黄州时,他们的生活十分清苦,苏东坡诗中记述:“今年刈草盖雪堂,日炙风吹面如墨。”王朝云甘愿与苏东坡共度患难,布衣荆钗,悉心为苏东坡调理生活起居,她用黄州廉价的猪肉,微火慢焖,炖出香糯滑软,肥而不腻的肉块,作为苏东坡常食的佐餐妙品,苏轼曾作《猪肉颂》打油诗:黄州好猪肉,价钱等粪土。
富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慢着火,少着水,火候足时它自美。
每日起来打一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这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东坡肉”。
元丰六年(1084年),王朝云为苏东坡生下了一子,取名遂礼,苏轼想起昔日的名噪京华,而今却“自渐不为人识”。因而不尽感慨,自嘲一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章惇为宰相后,又有一批不同政见的大臣遭贬,苏东坡也在其中,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今广东省惠阳县)。这时他已经年近花甲了,眼看运势转下,难得再有起复之望,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只有王朝云始终如一,追随着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对此,苏轼深有感叹,曾作一诗: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天女维摩总解禅。
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
此诗有序云:“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当初白居易年老体衰时,深受其宠的美妾樊素绝情离开,白居易因而有诗句“春随樊子一时归”。王朝云与樊素同为舞妓出身,然而性情迥然相异,朝云的坚贞相随、患难与共,怎不令垂暮之年的苏东坡感激涕零呢!王朝云在惠州又为苏东坡生下一子,取名干儿,因产后失调,身体十分虚弱,终日与药为伍,总难恢复,于是就皈依了佛门,天天诵经求佛,但也不见转好,不久便带着不舍长逝,年仅三十四岁。临终前她执着东坡的手意蕴深长地说:“世上一切都为命定,人生就像梦幻泡影,又像露水和闪电,转瞬即逝,不必太在意。”这番话并不只是她皈依佛门后悟出的禅道,其中寓藏着她对苏东坡无尽的关切和牵挂,生前如此,临终亦如此。
朝云死后,苏东坡将她葬在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并在墓上筑六如亭以纪念她,这就是开头那副楹联的来源。
惠州的西湖本名枕丰湖,山青水绿,烟波岚影,酷似杭州西湖,自苏东坡来后,常与王朝云漫步湖堤、泛舟波上,一同回忆在杭州时的美好时光,因此也就用杭州西湖的各处风景地名为这里的山水取名,这本是两人的得意之作,不料他乡的孤山竟然成了王朝云孤寂长眠的地方。
双鸿远游,失伴成只。对朝云的怀念日日结聚在苏东坡悲寂的心头,这时的怀念为最多,他有一首《西江月》词云:玉骨那愁瘴雾?冰肌自有仙风,海迁时过探芳丛,倒挂绿毛幺凤。素面反嫌粉,洗妆不褪唇红,高情已逐晓云空,不与梨花同梦。
朝云已去,她的影子却深深刻在了苏东坡的心中,也留在了惠州西湖的山水花木之中,遥想才子佳人的悲欢情愁,怎不令人为之唏嘘。朝云逝后,苏轼一直鳏居,再未婚娶。
(李 飞)
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多情学士”——秦观(1)
秦观(1049—1100),字太虚,号淮海居士,后改字少游,别号邗沟居士,高邮(今属江苏扬州)人。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工诗词。词多写男女情爱,也颇有感伤身世之作,风格委婉含蓄,清丽雅淡。婉约之中包含激烈。他少年豪俊,胸怀壮志,攻读兵书,准备驰骋边疆,建立不朽的奇功伟业,并以为“功誉可立致,而天下无难事”。不料,世事艰难,仕途坎坷,随苏轼等卷入党争的政治漩涡中屡受迫害,连遭贬谪,先后被流放到郴州(今属湖南)、横州(今广西横县)和雷州(今广东海康)。五十二岁时遇赦,放还途中至藤州而终,归葬于高邮。赢得青楼薄幸名元丰元年(1078年),秦少游二十九岁,正欲步入而立之年,即将赴京应试。此时的苏轼却是已过不惑之年,正在徐州知州任上。秦少游九岁时就已知“三苏”大名,对苏轼更是崇拜有加。此前两年,苏轼在密州任上写下了著名的《江城子·密州出猎》、《水调歌头·中秋》词,使年轻的秦少游对苏轼更是仰望之至。秦少游赴京途中来到徐州城,投书谒见了苏轼。苏轼对这位后学也是感觉可畏,在王巩(字定国,苏轼的密友)的精心安排下,选择了一个良辰吉日,隆重地举行了拜师仪式,正式收为弟子。
苏轼与秦观,年龄相差十三岁,但二人既是师徒,又是益友,相得甚欢。苏轼对于秦少游是有知遇之恩的,两人是志趣相投的同路者,时势虽决定了不能同归山林,但秦少游的政治命运却从此便与恩师苏轼紧紧地连在了一起。后来秦观成为苏轼最得意的门生之一,他和黄庭坚、张耒、晁补之共享“苏门四学士”之誉。第一次见面后,秦观在徐州进行了短暂的停留,便匆忙赶赴京城应考去了。然而,虽有大名鼎鼎的东坡居士的勉励,秦观还是名落孙山。后来,苏轼被召回朝廷并得到重用,他随即“以贤良方正”向朝廷推荐秦观,在苏轼的鼓励下,三十六岁的秦观再次应试,终于得中进士,授定海主簿,调任蔡州教授。
此时的秦观,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壮年才俊,词名满天下,“自古名士爱风流”,秦观也不例外,他出入青楼,探访歌妓,寻欢作乐。有他所作《满庭芳》一词为证: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在蔡州期间,他结识了营妓娄琬,两情缱绻自不必说,只是到了元祐五年(1090年)由于苏轼举荐,他决定入京参加制举考试。恩师的器重,奋发有为的豪情,秦观不得不抛却儿女私情,与娄琬依依惜别。
“多情学士”——秦观(2)
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秦观虽也是风流才子,却不同于柳永,柳永是天生放荡不羁,而且与歌妓们推心置腹,柳永是在歌妓们当中生活,秦观只是偶尔生活在歌妓当中。秦观即使官场失意,他仍希望得到爱情,相信世间有美好的爱情在等他。其作《鹊桥仙》可证: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秦学士是个浪漫的文人。
有一次,秦观在一位官宦人家做客。主人唤出新买的侍妾为大家敬酒献艺。她就是碧桃,年轻貌美且歌艺出众。才子有意,佳人有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身世背景让他们在眉目相接中便有了惺惺相惜、心意互通之情,但他们却什么都不能表达。
碧桃一一敬酒,酒入愁肠,化做无情泪,渐渐不胜其力。少游也领会她的意思,举起酒杯要回敬碧桃,主人见状劝她不用再勉力了。碧桃不依,言道:“今天为了学士,就算拼却一醉又有何妨?”遂换上大杯,满满的斟上,将酒一饮而尽。秦观也不禁为之动容,大杯畅饮,即席作《虞美人》一首: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数。乱山深处水萦回,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轻寒细雨情何限,不道春难管。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若干年后,秦观买了个侍妾叫朝华,时年方十九,贤良淑惠,颇有才情,两人相得甚欢。
只是几年后秦观因仕途坎坷,心生悲凉,渐渐有了了却尘缘,缘仙修道的心思,他不想拖累朝华,就把朝华送回父母家,还给她留了笔钱作为她日后嫁人的嫁妆。临走的时候,朝华哭得凄凉,发誓要追随学士。果然不久,朝华的父亲托人跟秦观说,女子不愿意嫁人,还想回来。秦观为其痴情所动,一时无奈,就又把朝华接了回来。
第二年,秦观到杭州上任,船走到淮河上,秦观和一帮看破红尘有志于修道的道友大谈人生短暂,浮如云梦,忽然又魔怔起来了,对朝华说:“你还是走吧,我不能误了你。再说了,你这样的跟着我,我也不能潜心修道啊。”于是连夜派人到京城,叫来朝华的父亲把朝华带走了。
痴情女相伴 坎坷人生亦无悔公元1094年,###再起,重掌朝权,不仅作为旧党的苏轼弟兄遭到贬谪,“苏门四学士”之一的秦观,也未能幸免,先后由京师被贬到杭州、处州。1096年,秦观因书写佛书,由处州贬往郴州。此时秦观年已四十九,变幻莫测的政治风云已把他的壮志消磨,他再也不是“强志盛气,好大而奇”的人了。
秦观路经衡阳,衡阳太守孔毅甫是他的好友,挽留秦观住了几日。时值春末,阳光日暖,衡阳古城寒意稍减。秦观独自出城,来到湘江边,见岸边柳树上,不甘寂寞的黄莺在争鸣,飞来飞去,不时碰落一阵阵飞絮,随风飘落到江水中,随波浮沉。
“多情学士”——秦观(3)
看着春光春景,秦观觉得心在流血:“韶光流逝,春来春去,匆匆忙忙。我的生命也快到尽头了,无边的风已吹落了我的壮志豪兴,心思正如花落,唯有忧愁。”他不免又想起了自己坎坷的人生,想到了未来,想到了离别,想到了友人。回到客房中,秦观禁不住愁绪萦怀,挥毫做了《千秋岁》一词:水边沙外,城郭春寒退。花影乱,莺声碎。飘零疏酒盏,离别宽衣带。人不见,暮合空相对。忆昔西池会,鸳鹭同飞盖。携手处,今谁在?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在这里迁延了数日,孔毅甫设宴为秦观饯行。秦观就在席上咏诵了自己的《千秋岁》,孔毅甫听到“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心下一惊,对秦观说:“少游你正当盛年,为什么出言如此悲怆?令我闻之泪下。”也在席上依秦观词韵和了一首,激励秦观不必悲伤。随后,孔毅甫送秦观到郊外,洒泪相别。
孔毅甫回到城中,对亲近的人说:“少游气色与往日大不相同了,他说‘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正预示了他以后的命运,他将不久于人世了,真是可惜。唉!”
秦观别了孔毅甫,只身来到郴州,暂住旅舍。他的到来,却使郴州一位名妓夏云儿欣喜若狂。原来这位夏云儿酷爱秦观词,特别欣赏他的《鹊桥仙》,时常吟咏。
当她听说自己崇拜的秦学士来到了郴州,便向母亲请求,要托终身于他,请人带信给秦观。
秦观知道了这消息,又喜又悲,私下想:“我一生所见风尘女子很多,她们也给了我许多安慰,但都是些同欢共乐之人;只有她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愿以身相许,结伴同行。只是我如今衰老残年,身如飘蓬似浮萍,流放东西,不久就要远贬他处,我岂能连累她呢?把她的一片真情埋在我心中,把我的一腔心绪藏在心底,这才是最好的办法。”秦观想到这些,便挥笔写下名作《踏莎行》: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写完之后,秦观请人将词转给那位名妓夏云儿。
果然,这年年底,秦观又被远贬横州。临行前,夏云儿来向他告别,口吟《踏莎行》为他送行。秦观不免伤心动情,答应北归时再来探访她。
秦观来到了横州,住在浮槎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