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钓鱼的另两人是不是也在其中。
冷酷的决定
吞下两个孩子,江面与往常一样平静。对着江面,孩子们有些发呆。小鱼说:“再去喊人吧,说不定还能救呢。”“喊有什么用?你喊那个钓鱼的人了,他看都没来看一眼。大人是不会管我们的。”残酷的现实,让孩子们紧紧地闭上嘴巴。
“我们报警吧。”又有人小心翼翼地提出来。
“他们死了,我们肯定要赔钱。”“爸爸又要打我了。”“还要进少管所。”学校前段时间刚刚带他们参观了少管所。沉重的死亡一下让位给现实的后果。而后果,竟是比两条稚嫩生命的丧失更让他们感到恐怖。这时候,不能说不懂事的半大孩子全然没有想到生命对每个人只有一次,它一去就不再回头。
“大家回去都不讲。”田田说。大家一声不吭,没有人反对。
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他们就想到要毁灭一切证据。他们说“不能让公安查到”,把黄羽雷和蔡杰的衣服塞进书包,把书包扔进江中。他们又点燃黄羽雷和蔡杰留在岸上的作业本,烧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都落在那位钓者的眼中。他忽然说:“你们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他们的父母?”他也发现了孩子们的冷酷,但他显然想不到这与他的见死不救有着多少的关系。然而没人理他。孩子们不约而同地对他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愤恨。孩子们觉到自己要负极大的责任,但他们害怕承担。他们约定谁也不说,各自回家。
站在事发地段的水边上,我不敢相信惨剧就发生在这里。在听到这一消息的时候,我原本想事故一定发生在开阔、水流湍急甚而汹涌的江面上,这里一定荒无人烟,最起码人迹罕至。然而这里竟是如此的喧闹与繁华。水警巡警支队离这里只有100多米,储奇门车渡修船厂离这里仅仅50米。与那天相似,只有10多米远的地方好几个钓鱼人正在钓鱼。而头顶上,就是车水马龙的公路。只要有人大声呼救,不但有几人、几十人,甚至可能有上百人能听到,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可是没有人这样做,孩子们没有,也许是因为他们害怕,也许是因为他们误解呼救不能起任何作用,可是知情的大人,也许并不止一人,竟然也没有呼救,只是漠然置之。可是孩子们的“误解”又是谁造成的?又是怎样造成的?
内心的折磨
孩子们回答不出这样的问题。虽然每个接受我采访的孩子都说自己错了,说自己不应该隐瞒事情的真相,说自己当时应该大声呼救。但对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却没人能说得清。
然而恐惧和内疚却像水草般纠缠在他们心中。小鱼说,我吃不下饭,也总不想睡觉。田田常常是作业写到一半就停下来发呆,写一会,又发呆。涛涛说心里难过,说不出来。还有一个孩子由于特别反常,家长把他带到医院去看,医生却说没病。涛涛把他的梦讲给我听,问我,梦里的那条路是不是黄泉路?
不幸事件纠缠着孩子们,难以排解这一复杂心情的孩子们编了一首歌。他们唱了,歌词里说好朋友死了,却不敢对人说,心中有着害怕,这一生有着不能忘的抱歉。曲子是一首感伤的流行歌曲。7个孩子,都是十一二岁五年级的学生。歌唱完了,孩子们和我告别,到门外没多远,就又奔跑起来,追打起来。他们毕竟还是孩子。只是不知道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事会不会从他们的记忆中消失。如果不能消失,又会留着怎样一种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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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3)
哭泣的父亲
蔡杰和黄羽雷的父亲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亲戚朋友,能发动的都发动起来,游戏室、商场、饭店,设想了每一种可能,可是孩子还是杳无音信。问过班主任,班主任说,孩子们放学后做了点作业就走了。问他们的同学,知道事情真相的同学都说没有看见。
黄羽雷的父亲打电话问小波,小波是黄羽雷的好朋友。小波说没有看到。然而小波心里有点不安。那天放学,他们本是一块儿走的,怎么他们没有回家呢?走的时候还听他们说去游泳的,也喊小波去,小波说怕被妈妈骂,没有去。他们会不会游泳出了事?6月15日,小波去问涛涛,又去问小鱼。得知黄羽雷和蔡杰真的淹死了,小波匆匆忙忙去黄羽雷和蔡杰家报信。
直到22日晚上,记者才找到蔡杰的父亲蔡刚。蔡刚是个老实人,甚至有点木讷。翻来复去只是说孩子还有10多天才12岁,这孩子命苦。说着说着就流泪。
蔡杰最初的不幸缘于两岁时的一场车祸。车轮碾去了他一条腿上长长的一条皮。三岁、五岁、六岁,蔡杰一次次做植皮、整形手术,一次次跑北京、天津、上海。蔡刚说,原本准备等10多天后,放暑假时再一次给孩子做整形手术的,没想到……他受了多少苦呀!蔡刚说蔡杰这孩子很自尊,夏天无论多热,因为腿上的伤,他总要穿着长裤。可是这次从江里捞上来的时候,他身上什么也没穿,眼睛也没了。
蔡刚念叨着:“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学校下午少上一节课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家长?对这些孩子是怎么教育的?为什么不呼救?为什么把孩子的衣服扔了,本子烧了,跟我们撒谎?”
在采访中,记者还得知,就在出事前不久,班里进行了单元测验,成绩出来的时候,黄羽雷却已不在,他门门考的都是90多分。
对死者家人的采访直到夜里12点多才结束。走的时候,他们告诉记者,他们无法追究谁的责任,可是,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啊,在这件事发生的过程中,这些人怎么这样冷漠:钓鱼人见死不救,同伴扔衣服、烧本子,学校呢……
校方的平静
孩子不知道生命是什么,学校却用他们的行为给学生们上了一课——冷漠的一课。从校方的反应来看,两个生命的消失在日常工作中只是平常的一幕。
据蔡杰和黄羽雷的家长介绍,13日当天,他们就给孩子的班主任打了电话,班主任说,孩子放学做了点作业就走了,你们再找找看吧。校方就不再过问。到了15日,家长知道了孩子的死讯后,又打电话告诉了班主任。到18日,事情发生5天了,校方还在沉默。直到这天上午有记者到学校采访这件事了,晚上,校长才到他们家来看望。校长说学校工作忙,全校那么多学生要忙着期末考试;又说他们刚刚才知道这件事,说班主任没碰到她。为了核实家长这一说法,为了了解校方为何如此平静,记者23日来到这所小学,可是学校放假,找不到有关负责人。23日下午记者打通该校校长的手机,可是当记者表明身份后,手机先是一片嘈杂声,接着便断了线。紧接着再拨,手机已关机,24日,记者数次拨打手机,依然关机。
然而在对学生们采访时记者了解到,事情发生后,只是在18日,校方让涉及这件事的7个学生写了书面材料,也教育了他们,让他们注意安全,遇到意外情况要呼救,事情便结束了。学校并未就此事进行大规模的安全教育。但是由于家长的交涉,校方决定给他们几千元的“慰问金”。为此,学校在学生中进行了募捐活动。涛涛说他捐了10元,是积攒好长时间的零花钱。小鱼说他捐了4块,也是自己全部的零花钱。其中有人捐两块的,有人捐一块的。蔡杰的父亲说,学校给他家和黄家各三千元,钱大多是一块两块的零钱。除了募捐这件事,两个学生之死,在这所学校显得很是平静。学生们对记者说,马上要期末考试了,学校可能没时间大讲这件事。
戏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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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4)
在重庆的数天时间里,在四处采访这件事的过程中,记者感觉到生命如此渺小,死亡如此轻淡,虽然事情发生还不到10天,除了死者的家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沉入水底的生命竟如同一块石子落入水中以外。记者在22日、23日、24日,三次来到事发地点。每次来都是一样的喧闹,钓鱼的还在钓鱼,嬉戏的孩子还是一批批奔来。记者一次又一次劝阻他们,他们却是我行我素,“卟通”“卟通”,一个接着一个跳入距事发地点不远的江水之中。有些孩子看起来还不到10岁。
离开重庆的时候,记者又来到江边,来到江水卷走12岁的蔡杰和12岁的黄羽雷的地方。阳光明媚,一切都是这样的祥和和热闹,钓鱼的人依然悠闲自在。也许两条生命也已从他们的谈资中消失。我拉住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又想往江水里跑的孩子问:“你多大了?”“10岁。”“会不会游泳?”他摇摇头。“你知不知道就在这里几天前淹死了两个孩子?”他又摇摇头,挣开我的手,猛然跑远。
在不远处的江边,一个赤裸的孩子高高跳起,幼小却充满活力的身体伸展在半空中,如同鲜嫩的、春天里刚刚绿了的、才抽出了叶芽儿的柳条,被风忽然吹得飘起。
头顶上是穿梭的车流,背后是如织的人群,前面不远是水上公安局,几条船就泊在边上,咫尺之遥是安闲的钓鱼人。也不会有人想到几天前这里曾发生过这样的悲剧。
又一个孩子纵身跳入江水,身后的孩子们叫喊着,欢呼着。如血的残阳照在江面上,照着他们光光的身子。
。。
我要妈妈(1)
“妈妈,妈妈。”
“我才5岁多一点点,我不能没有妈妈。”
妈妈从昏迷中醒来,泪如雨下。
她不能走。
她不知道妈妈还在不在,她不知道,在她上幼儿园的这段时间里,妈妈会不会离她而去。她总是在飞跑,她怕见不到妈妈。她想用她小小的脚步,跟死神赛跑,用她拼命的奔跑,去驱赶那个恶魔。这恶魔,时刻在妈妈的屋子里飘荡着,伸着它长长的利齿,啃噬着妈妈的身体,让漂亮的妈妈瘦骨嶙峋,剧痛难忍。
1
周丽红才28岁。美丽的面容在癌症折磨下,日渐憔悴。5年了,5年前发现癌症的时候,小周煜才刚刚断奶。那个胖胖的医生,把她拒之门外的时候,说她活不了多久,不用治了。乳腺癌晚期,疯狂的癌细胞已经滋长到肝、脾、肺、淋巴。
然而她必须苦苦支撑。女儿才6岁,女儿还在上幼儿园。在一次次的绝望之中,是女儿的呼喊让她重又回来。
“妈妈,妈妈。”
“我才5岁多一点点,我不能没有妈妈。”
妈妈从昏迷中醒来,泪如雨下。
她不能走。
2
爸爸呢?
小周煜已经记不得爸爸的模样。爸爸很久没来看她了。自从妈妈生病之后,爸爸就走了。
爸爸什么理由也没有,对他曾经苦苦追求过的爱人说:他不想过这种日子。
他走了,他重新去找一个女人结婚去了。
外公外婆曾经恳求他,能不能等等?能不能先不离婚?
妈妈是那样的爱爸爸,在疼痛袭来之后,昏迷中的她始终喊着女儿和丈夫的名字。
妈妈从来不肯说爸爸一个字的坏话。
外婆说:“等丽红走了之后,我们把你还当儿子,把那个她当女儿。”
爸爸不肯等,他说:“人死起来不容易。”
“我妈妈没嫁出去。以前是嫁出去的。可是我爸爸和我妈妈离婚了。”
3
没有生病的时候,周丽红总是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
“每一个妈妈都想把自己的女儿打扮得可爱点。可是生病后我走不出去了,女儿只能穿人家给的旧衣服。她和我说他们幼儿园的小朋友穿的都是新鞋子、新衣服,她很喜欢,问我什么时候也能给她买。我真是很对不起她。这几年我跑东跑西的在看病,北京、上海、南京、合肥、郑州、青岛、通化只要听说哪儿的治疗方法好就去哪儿,我爸爸妈妈一直陪着我,而我女儿只能是这个亲戚家住住,那个亲戚家住住。想满足她的要求,可是我已经出不了门了,下肢已经瘫痪,就想着干脆在网上给她买吧。”
她去的是淘宝网。她只要坐在床上,打开电脑,就能给宝宝挑上好看的衣服了。
因为看病,妈妈卖掉了以前的房子,欠下巨额的债务。还有宝宝今后的生活,谁来承担?要么,也在网上开个小店吧,就卖童装。
因为《魔豆传奇》是女儿最喜欢的动画片,她给自己的小店取名叫“魔豆宝宝小屋”。
开张的小屋冷冷清清,第一笔生意是卖了一条裙子,她赚了5元钱。第二笔,卖掉一件连体棉衣,却亏了15元。因为买家说要快递,她不知道快递会那么的贵。
没有人知道,每隔一两小时,她就要靠杜冷丁止痛,每次上网的时间,只有打针间隙的十来分钟。长期卧床,褥疮血肉模糊。她就这样打理着自己的小店,想为女儿留下一点积蓄。
4
网络是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