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弄了24分。一袋洗衣粉是14分,要28分才能换2袋,所以她换了一袋洗衣粉,并几只笔。
谢上发换了东西,四袋,一大捆,我不想要苏雅丽的,准备问他要。可谢上发装作没看见我,叫他他也不应,飞快地跑了。
我还是不想要苏雅丽的洗衣粉,准备到厂门口的店子里去买一包以滥竽充数。苏雅丽认为不行,这袋洗衣粉,老娘要夸很久的,如果店子老板透露出来是买的,那不是没事找事伤老娘的心?这确实有道理,当个文学爱好者这么多年,不能连袋洗衣粉都赚不到。我只好在苏雅丽含情脉脉的眼光中,谢谢她,很违心地收下了。
十一、分手是这样
家里没法呆,只住了两天,我就回了雷打石。当我还坐在车上,过了湘江大桥,看到前方高高耸立的炎帝时,从公共汽车的窗下,似乎看见一个熟悉人的身影,上了一辆白色的小车。当我在报刊亭那儿上了车,等车开时,白色的小车跑到前面去了——这谁呢?车子往雷打石,是一条稀烂的路,又窄又脏。我在座位上摇摇晃晃,晕晕乎乎的,睡也睡不着,清醒也清醒不了,很是难过。
为什么难过呢?生活不就是这样?虽然我现在年轻,但终究会老,等我老了老了,我会后悔吗?后悔爱上文学,爱上小轻。文学只给了我一个“文学爱好者”的头衔,不伦不类的,什么也说明不了。小轻只跟我同居,不三不四的,只怕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下车刚刚回到住处,就看到白色小车停在院里,旁边是那个永远穿白衣服的白秋水。他正在从车里拿东西,一转身看见我。他还是那么高大威猛,胸肌发达,但背有点驼,看上去是腰不舒服。大概这个月他干小轻干得太狠,伤了元气吧。我们话都没说,也没笑,彼此打量了一下,我就上楼啦。
——忽然我想到,贼汉子回来了,那贼婆娘——天啊!三步并作两步走,一开门,就看见一头秀发。我紧紧抱住小轻,连鞋都没脱,连话还没说,就立刻在她怀里哭起来。小声地哭,嘤嘤抽泣。我吻小轻的头发,嗅到她头发的气味,立刻四肢发冷,两眼发黑,像条死狗,垂在她胸前。
“好啦——让我先洗个澡,你去做饭吧。”
“好的好的,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提前回来的吧?好像还没一个月。”我高兴兴地先帮小轻把要换洗的衣服放到卫生间里,又乐呵呵地跑到厨房淘米择菜,小轻在卫生间里面打开门,要我算了,今天到外面去吃。
“好啊好啊!”没有事情做,我就搬张椅子,坐在卫生间外面,怕小轻有话要跟我说。听见里面哗哗水响,小轻半天不说话,我就问:“今次的收获怎么样?”她没有回话,只听见白花花的时间落在地上的声音。
洗完澡出来,小轻边擦头发边问我:“待会出去吃,你身上还有钱吗?”
我在身上摸,摸来摸去摸了很久,小轻说:“你别坐那儿了,坐在卫生间门口你就像个傻瓜。站起来,让我看看你的钱包。”
“掉了。”
“什么时候掉的?”
“蛮久了。”
“那你怎么没饿死?”
我告诉小轻,自从她走后,我吃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野菜,这种野菜在这里叫做马思汗,学名叫马齿苋——苋读线音。这家伙好,既可作蔬菜,又可作饲料。它是一年生草本植物,有倒卵形多汁液的肥叶,遍生于东西两半球。全草入药,性寒、味酸,功能清热解毒,消肿,主治痢疾、疮疡等症。我发现了怎么消除它酸味儿的办法。当太阳晒到半干多一点,嗅一嗅,它是香的了,这时候就吃。切成碎碎,只要放辣椒,油不用很多,喷少些些水,猛炒几下出锅,香死了!
小轻忙完我们出门,楼下的院子里,白秋水还在白色的小车旁,从车里拿东西。我看看他旁边的地上,什么也没有,感到奇了怪了,都老半天了,他到底在拿什么呢?白秋水看了我们一眼,小轻跟他只点点头,没有说话,这让我很高兴。
我和小轻在小餐馆里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小轻说她要搬到东江去住了,那里景色优美,她今次去参加笔会,深刻体会到她必须出一部大东西了,如果长篇不行,搞几个中篇也好。她已经在那边租了房子,定金也交了。
小轻的话让我激动,跃跃欲试。我早就想换一种生活了,如果生活换不了,换个新环境也不错啊。
小轻说至于这边的房子,她已经和白秋水讲好了,不要钱,随便我,愿意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小轻拿出两百块给我,叫我省着点花。
我傻笑着接过钱,塞进口袋,喝了杯冰镇啤酒。我像在云里飘,又像在雾里游。新的一切不能来得太快,太快了我接受不了的。我一直是个念旧的人,即使我十分不喜欢雷打石,可也住了这么久,生出感情了。
“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就什么,反正一辈子我都听你的。”
“分手吧。你不要这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我嘿嘿笑:“其实不是宴席,是筵席。《红楼梦》第二十六回‘蜂腰桥设言传密意,潇湘馆春困发幽情’,红玉道:‘也不犯着气她们。俗语说的‘千里搭长棚,没有个不散的筵席’,谁守谁一辈子呢?不过三年五载,各人干各人的去了。那时谁还管谁呢?’冯梦龙《醒世恒言》第35卷也有‘天下无有不散筵席,就合上一千年,少不得有个分开日子。’红玉是《红楼梦》中的一个小人物,四等丫环,原名林红玉,林之孝之女,因讳宝玉名而改名小红,着墨不多,但她的出场给人以深刻的印象,性格特征非常鲜明。‘红楼四玉’指的是宝玉、黛玉、妙玉和红玉,她能跟那三位排一起,足见她在曹雪芹心目中的地位。”
“反正要分开的。既然要分手了,我不愿意再说你半句不是。但你这个引经据典的毛病,使我不放心,今后你能不能改改?很多人都对我说,你看不起人,所以领导不喜欢,也没朋友。你不要辩解啦,我知道你不是看不起人,你甚至不管对大人还是小孩都算尊重,可你给他们的感觉就是你看不起他们,你从骨子里自视清高。你说,都被你看不起了,谁想和你做朋友?”
胸口突然一堵,“噗”一声,我吐出一口鲜血。
“我要谢谢你虽然话很难说出口。认识你以来,你照顾我的生活起居,使我不必为任何事情操心,我想所以我才能在文坛上弄出些名堂。”外面有汽车嘀嘀叫,原来是白秋水,他坐在车里,车头对着市区的方向。小轻接着说:“这都是废话,反正我们分手吧。”她站起身朝外走,我坐在那里望着她一步一步出了小店,上了车。她打开车门时,我看见里面堆放着满满的行旅,原来白秋水起先在车旁弄来弄去,不是从车里拿东西出来,而是放东西进去。
车开了,小轻有点迟疑,但终于还是转过头,隔着小饭馆的脏玻璃,和玻璃上的脏广告,浅浅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里面既没有情绪,也没有情感,很远很淡的,就像她的散文。
小轻轻轻地去了。。 最好的txt下载网
十二、追忆爱情路
小轻喜欢穿健身服,不分春夏秋冬,跟着电视里跳健美操。跳得满身大汗,她就洗澡,叫我帮她搓背,使劲搓,搓得她的背像婴儿的脸一样美。她说一定要认真对待背,否则将来穿露背装,难以*四方。
我早就想和小轻生个孩子,非常非常想,但小轻预料将来不会和我在一起,所以不给我孩子,为了以防万一,她自己到妇幼保健站上了环。虽然上了环,她还是要求每次都要带避孕套,因为她相信避孕药对女性的身体不好。
和其他女人那个我愿意,其实我不喜欢和小轻那个。在那个时她要扮演主角,每干一次,我不是遍体鳞伤,就是哀哀哭泣。小轻折磨我的身体,侮辱我的人格,打击我的自尊,我已经习惯了。跟她在一起,我什么都习惯了,再不好的事情也能接受,再不乐意干的,都干了,我没有她不行,只有死路一条。
认识小轻是在一个文学社,那时候我已经小荷才露尖尖角,在全国各地的文学刊物上发表了一些诗歌,尤其是在《湖南文学》上发表了短篇小说。一个新成立的文学社请我去,给我挂了个副社长的头衔,小轻是秘书长,负责所有的勤杂事务。到文学社去的那天,就是小轻接的我。她在电焊条厂外面的公交车站,一个冬天,穿着绿色的羽绒服,戴着一长串红色的耳环,涂脂抹粉,看上去美极了。不知道她等了多久,脸都冻白了,两只手一直放在嘴边呵气。这个文学社没有弄出什么名堂,唯一取得的成绩,就是让我和小轻同居了。
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为了小轻,我上串下跳,介绍了一些编辑给小轻认识。还好小轻是生来熟,她和编辑的关系一下子就超越了我和编辑的关系,这让我高兴。慢慢地小轻就抛头露脸了,到处和人交际,而我则退到幕后。
小轻心思缜密,感情细腻,天生有文学才能。她的散文细的地方,使人呼吸停顿;美的地方,叫人流连忘返;疼的地方,让人泪流成河。在她的文章中,你看到的不仅仅是文字,文字背后的泪水、叹息、驻足、眺望,都可以触摸得到。我自问我是比不上小轻的,这不是下苦工不下苦工的问题,也不是多读书的问题,这就像有人生来是当干部的命,有人再努力奋斗,也是个普通人。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决定写东西的事情就由小轻负责,生活的事情由我负责。我可以不写东西的,因为除开写作,我还有个致命的爱好,读书。我常常不知道如何处理写作和读书的时间关系,这下好了,我专心读书,小轻专门写东西。
这是一段让人难以忘记的美好时光。当小轻关上书房的门,我就自由了,随意拿本书,跑到外面去读。我曾在水稻刚刚插下去的田边读书,曾在鱼塘边的大树下读书。如果小轻同意,我甚至跑到石峰公园、奔龙公园,坐在草地上读书。我多次去湘江边上,耳里听着汨汨的水声,翻开一本书。
不要认为我就读出了名堂,我是“清风不识字”,乱翻书,什么都看。我曾看过几本像地震啊、黄牛啊、土壤与植被的书,我以为这是科普书,没想到是专业书。
事情正在起变化,只是愚钝的人没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慢慢我和文坛疏远了,新进者不认识,老一辈没记住,越是这样,我越是远离文人,终于变成后来那样。大家只知道我是小轻的男朋友,至于我还算什么,就没人了解了。
平静的生活消磨了斗志,更没办法的是,我爱上了这样的生活。
有段时间小轻头疼,我就买了一支气枪,打鸟给她吃,每天清早出门,中午之前赶回来,做完饭又出去。我打不中鸟,所以要花很多的时间,才能弄到几只,勉强能够吃一次。吃了我的鸟,小轻的头不疼了,越发好使,写出的文章流畅自然,不断不断地发表,一步步奠定了她的地位。
对钱小轻管得死,来了稿费通知单,她存着,存到一定数目,一个人去邮局取,取了就存进银行。给我的哪怕是一分钱她都是有数的,用本子记着。我喜欢她这样啊,因为我是乱花钱的人,钱是花了还是掉了都搞不清,要是我自己有钱,我也会一分不少都交给她,她会管家嘛。
只不过她抠得太死,有时候真的一块钱都拿不到,好几天或者半个月口袋都是布贴布,这我不喜欢。有次在检察院那里无意中碰见苏雅丽,别说吃饭,就是给苏雅丽买瓶饮料的钱我都没有,很难堪。
小轻去后,我牵肠挂肚,相思成灾,瘦得不多,二十斤吧。
十三、理想与现实
有天对着镜子,想到该学周星驰,举起两个拳头,对自己说:“我要振作!要努力!”头发乱蓬蓬的,像鬼不像人,上次去观音岩未果,在碰到小老师那儿,我看见过一个破败的理发店。于是收拾收拾,去那个理发店。
这是个闷热的下午,要下雨了,天上笼罩着厚厚的云,透不过气来。云薄点的地方,可以看到云里白色的太阳。我在路上走了不一会儿,一件T恤就湿了,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
店老板是个离婚了的女人,三十多两点。开始没话说,看见墙上左一块、右一块地写着黑色的字,一问,原来是她自己写的。这下找到了话题,很快就聊开了。
她是个寂寞的人,因为她和自己周围的人合不来。别的农村妇女,休息不休息总是打麻将,很多人叫过她,到现在都还有人不死心,可她不参加——“她们说不打麻将有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