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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年,冯玉祥的部队又从西边开过来和蒋介石的部队打仗,不时有骑着高头大马的军官带着一队队护兵来石泉拜访十八太爷,十八太爷跟他们要了一些枪弹,组织了护庄队,又把一些汉子送到部队,三爷、五爷等爷们就是那时候跟着队伍走的。十八太爷的朋友两口子和他的小儿子余仲慧也是那时候走的。他们没有跟部队走,而是去了上海、武汉。因为余仲慧走了以后还来过信。说是先到上海,后到武汉,一切都好,不叫十八太爷挂念。十八太爷把这意思给村人都说了。可是来了那封信以后,就再也没有信息了。
《拉锯地带》2(2)
十八太爷后来患了眼疾,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十八太爷脸上的眼睛瞎了,但心里的眼睛不瞎。三爷回来以后,十八太爷用心里的眼睛观察了三爷几年,觉着三爷可接他的班,就把族长的担子交给了三爷。现在的十八太爷,每天还给小学生上课,上了课没法批改作业,十八太爷就坐在小学校门口,听别人给小娃们上课、听小娃们念书、听风从远处刮来,从院里的枣树上刮过,又向远处刮走了。住在隔壁的五爷家一天管十八太爷三顿现成饭。过一阵子,三爷从县里给十八太爷捎回一叠报纸,十八太爷让十六爷或五爷一张一张给他念,念完了,就叫五爷把报纸拿回家让女人们糊袼褙做鞋底了。五爷也在学校当老师。十六爷还没有结婚。
那天晚上的事,还是有人跑去报告了十八太爷。十八太爷不言语,听着听着就打起了呼噜。
去报告的是七奶奶,七奶奶回来跟七爷说:“十八太爷真是老了,说不定哪天就睡着醒不来了。”
七爷说:“他回来当族长,可让人们把咱爹骂美了。老三这人也是好管蛋闲事。老八家一家绝后有啥了不起?咱余家还有这多人哩。”七爷是十九太爷的小儿子,那年刀客闯到他家,只有他钻到蒸馍的大笼里捡了条命。十九太爷那一任族长没有当好,后来的两任族长威望很高,七爷两口子心里很不得劲。
七爷也去三爷家开会说事了,可他说他家的马拉稀几天了。有意不去给我们接奶奶。
在北平,游行的学生和军警发生了冲突。军警先用水龙头向学生娃们身上喷冷水;学生娃们热血已沸腾,冷水浇上根本不管用,还是喊着口号向前冲,有些学生娃竟然和军警们扭打起来。军警们忍无可忍,万般无奈,只好对着学生娃们“砰砰叭叭”开了枪。葛正伦目光远大而尖锐,十分机灵敏捷。当军警们的子弹向他飞来时,他看见了不远处一辆拉大粪的马车。葛正伦似离弦之箭,如出膛之弹,闪电般奔向马车,噌地蹦上车帮,掀起粪车顶盖,咚地跳了下去。赶车老人早被学生娃们的爱国热情感动,情愿少拉一车大粪也要掩护爱国学生。老人家把长鞭那个一甩,“叭——叭——”马通人性,奋力一挣,沾着屎尿和血迹的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不一会儿就把葛正伦拉到城外。葛正伦钻出粪厢,大口呼吸,觉得外边的空气实在新鲜!
葛正伦庆幸自己脱离了险境,他绝对没有想到,就在此刻,他的家人正面临血光之灾。
那天晚上,余家去了二十二条枪。葛大妮一家老小都被绑到门前的一排桐树上。三爷拿枪顶着葛老大脑门儿说:“叫你家闺女跟我们走,咱两家以后就是亲戚。不同意,杀你个鸡犬不留。”葛老大仰着头不吭声。九爷跟葛大妮说:“大姐,爹娘养你一场吃苦受累不容易,你就眼看着一家人死在你手上?你兄弟恁小你就忍心叫他活不成?”葛大妮低着头不吭声。三爷冲着葛家的小娃子“叭”的就是一枪。子弹掠着小娃子的头发钻进小桐树的身体。小娃子“哇——”地一声吓哭了。葛大妮说:“你们把我家人都解下来,我跟你们走。”爷们把葛家人从树上解下来。她娘抱住葛大妮哇哇大哭:“我的儿啊,余老八是个大混鬼,你可是往火坑里跳啊。”葛大妮说:“到哪儿都是火坑。好歹都是自个的命。”葛大妮反身从屋里抱出一包棉花、一床被子、两捆粗布。葛老大骂她:“跟上大混鬼还想过光景?三天两后晌连你都卖了。”葛大妮不理葛老大,骑上骡子跟着我家爷们就走了。葛大妮抱着棉花包,披着被子。两大捆粗布驮在九爷的马后边。
《拉锯地带》3(1)
我家住在村子的东南头。
石泉沟是一条自西北向东南延伸的大沟,沟的最北端耸立一座小山包,山不高,圆形的山包像馒头,人们就叫它馒头山。馒头山表面是薄薄一层黄土,下边净是石头,南边山脚的石壁下,有一个碗口粗的泉眼,一年四季日夜向外冒着白亮亮的泉水,石泉沟就是这股泉水千百年来不停冲刷形成的。我们余家人早先都住在小河两边沟沿下的窑洞里,因为沟不太深,窑顶上边必须硬化,硬化的窑顶正好作打麦场。后来条件好些的人家又在窑前或在沟上边盖了房子。在上边盖了房子的人家,下边原来的窑洞就用来喂牲口。牲口在窑里吃草料到小河边喝水。河两边是一畦一畦的菜地,整整齐齐。将小河水稍稍一堵,清清的河水就流进菜畦。菜地里,有韭菜蒜苗萝卜白菜辣椒豆角,还有金黄的倭瓜和像上了一层白粉的冬瓜。冬瓜以前没有,是十八太爷带回种子试种成功的。这些菜畦没有我家的。我家的菜畦九爷种了。我奶奶来到我家之前,我俩伯没少在九爷家吃饭。
从村东南的沟口进去,顺西边河沿往里走过几家大门口,就是我家的大敞院。我家没有大门,大门早叫我爷拆拆卖了。我奶奶到我家时,家里只有一孔砖窑、两孔土窑,三间厦房框子。厦房上边的房梁和瓦,下边的门和窗也都叫我爷拆拆卖了。院里的草能盖住脚面,一条小路穿过众草,直达窑门口。院里草地里“咕咕咕”找虫子吃的公鸡母鸡,没有一只是我家的。院里“哼哼”乱拱一气的猪们,也没有一头是我家的。跑到院里啃草的牛、驴们更不会是我家的。只有院里的柿子树是我家的。柿子树是我太爷栽的,我爷想卖柿子树的时候,十八太爷已经回来了。十八太爷替我爷还了赌博欠人家的十块大洋,保住了我家的柿子树。这是一棵小花柿,结的柿子很小,但用途很大很重要。小花柿,乡下人又叫它蜜蜜罐。秋天,小柿子熟透了,摘下来倒在房坡上,等糖化软和了,再等下过一场雪拿下来吃,里面的汁极甜,像蜂蜜一样,而且极有营养,而且不稀不稠,特别适合小娃们吸食。生了娃子没奶或少奶的女人们就让小娃子吸蜜蜜罐。吸食蜜蜜罐的小娃子,身上胖乎乎,小脸红扑扑,和吃奶的小娃子没有什么区别。柿子树知恩图报,它送走了栽树人,继续无怨无悔守护着栽树人的后代。现在它就要迎来一个新的女主人啦。
三爷们走后,小三奶奶就来到我家,安排下一步的砸明火行动。小三奶奶给我爷拿来一坛韶州酒头,老八——就是我爷这时候正在喝酒——我爷赌博抽大烟中,喝酒却不中,喝了一小碗就不想喝了。七奶奶说:“喝一碗顶屁用,过一会儿女人到了,叫你好好出火哩。”七奶奶和六奶奶从柴垛上抱来玉米秆铺在当院。砸明火是一种十分野蛮的陋习,专门用来对付烈性女子。20世纪80年代中期在我们老家还出现过一回。一户人家为儿子买来一女子,女子总是不从,几个本家嫂子大天白日在院子里捺住女子,众目睽睽之下,让男的和女的行房事……后来那家的儿子和参与此事的妇女都被判了强奸罪。三爷原定的计划是,当晚就让爷爷和抢来的女人圆房,女人不从,就砸明火。
九爷和三爷一样,也是俩媳妇。俩九奶奶也来帮忙。大九奶奶跟小三奶奶说:“你也是女人,我看咱就不用砸明火了吧。女人来了,我看住她,保险让她跑不了。”小九奶奶说:“把女人和八哥往窑里一关,只给他们一床被子,天寒地冻,不信他们不往一起拱。”小三奶奶说:“等女人回来看看,不是太恶的,就不砸明火了。”小九奶奶把我家窑里的炕火点着,大九奶奶从自家屋里抱来一床半新不旧的被子换下我家的破被子。大九奶奶还安排我俩伯准备认亲。
三爷、九爷等爷们押着葛大妮回来了。九爷一进门就对小三奶奶说:“这女人把她织的粗布和她的棉花都带来了,看来是要长久过日月。”三爷也说:“你们看,这明火还砸不砸?”大九奶奶说:“人家存心跟咱过光景,咱就不能砸人家的明火,弄了那事,叫人家以后咋出门?”七奶奶说:“老八是混鬼,谁肯跟他过日月?我看还是砸明火,让老八跟她肚里种上,让她明年在这儿生个娃,老八的光景才结实。”小三奶奶骂七奶奶:“你咋恁想砸明火?你去看看,人家带来多大两捆布?”三爷说:“这女人是来过光景的。老八,快领着俩娃去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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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锯地带》3(2)
那年,大伯十岁,二伯八岁。大伯上面一件破棉袄,下边的破单裤露着肉,光脚穿着一双草鞋,冻疮和草粘在一起。二伯前后心挂着两块狗皮,下身系着一圈白茅草,连羞都遮不住。十八太爷也让十六爷搀着来到我家对葛大妮说:“葛家的闺女,他们这么着把你叫到余家是不太合适,可是不这么着,八抬大轿抬,你怕也不会来。唉,他们叫你来,也是为了这俩娃。你只要把这俩娃养活,你就是我们余家的功臣。” 三爷把俩娃子推到葛大妮跟前说:“葛家的女子,我在外边跟人说了,老八魔怔了,说话不算话,这家大小事以后都照你办。你肯一心过光景,我给你家寻个营生,叫你一家饿不着。你家当出去的地,有了钱还能赎回来。娃子们,跪下,以后她就是你们的娘。”大伯二伯跪下喊“娘,娘”。葛大妮没有应声,可人们看见她泪水从眼眶里溢出,顺着长脸滚滚流下来。
葛大妮一夜没睡,给大伯二伯一人做了一身新里新表新花的白粗布棉衣。天亮后,用锅底灰把衣服涂抹涂抹让兄弟俩穿上去上学了。
葛大妮目送我俩伯出了院子,她收回眼睛仔细打量她的这个新家。没有房顶的三间厦房,像一张着大嘴的什么——葛大妮想象不出像啥,只是感到心里难受。对面的地上还能看出以前的房基。葛大妮心想,这家原来有砖砌大窑,还有对面六间厦房,确实是一户殷实人家。咋就会破了呢?一阵困意袭来,她不由打了个哈欠。这时候,葛大妮眼前一亮:院里光秃秃的柿树顶上,还挂着几个鲜艳的小柿子,鲜红鲜红的小柿子就像红色的火苗,又像耀眼的小红灯笼。树杈上还有一个喜鹊窝,喜鹊们冲着我奶奶“吱吱喳喳,吱吱喳喳!”
葛大妮心里一热,她慢慢走进窑里,稍稍打个盹,就去九奶奶家借来袼褙,第三天就让大伯二伯穿上了新棉鞋。
葛大妮来我家之前,我家床上好多年都没有被子。葛大妮带来一床旧被子。晚上,葛大妮和俩伯盖着被子睡在床上,我爷一个人睡在拐窑的麦秸窝里。半夜里他也想上到床上睡,葛大妮一巴掌把他推到地下说:“想到床上睡,先发誓,以后再不赌博抽大烟!”
……
葛大妮就这样成了我奶奶。
我爷爷姊妹九个,我一共八个姑奶奶,七个姑奶奶都比我爷大,八姑奶奶和爷爷是龙凤胎,出生在我爷之后,大伯二伯都叫她小姑姑,我们都该叫她小姑奶奶。我奶奶到来之前,除了小姑奶奶,所有的亲戚都已不和我家来往。在人们的心目中,我家已不算户人家。只有小姑奶奶偶尔还来看看我爷和我的俩伯。
小姑奶家在东莲池,小姑奶奶听说我爷又办了个人,掖着一疙瘩粉面、提着一溜大蒜赶到石泉,听人们说了我奶奶到家后的一些情况,又到小学校看了我大伯二伯身上穿的新棉袄、新棉鞋,小姑奶奶进到我家窑洞里拉着我奶奶的手就哭了。小姑奶奶说:“昨儿黑(昨晚上)听人说我哥又办了个人,我一晚上都睡不着,心想若是办回个恶女人,我的俩侄就活不成了。今儿见到你,我可放心了。我哥毛病多可心眼不坏,就是从小叫惯坏了。小时候我娘奶水不好,叫他吃奶,叫我吸蜜蜜罐,他长十来岁还拱在我娘怀里吃奶。我爹当家给他娶的嫂子他不待见,他才成了大混鬼,把我家多好的一份家业糟蹋了。老天爷长眼,我爹我娘一辈子心眼儿善,光绪三年大年成,别人家趁灾买房买地,我爹把家里的粮食都献出来叫咱余姓的人吃赊饭。不管啥时候,要饭的到我家门口,我娘好歹都要给一口。我娘总说,老天爷有眼也有耳。你看看,这不是老天爷把你派到我家了?村里人都说,这回我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