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盯着白衣人远去的方向,那是一片虚空的黑暗,薄雾弥散,隐隐会露出几分闪烁的星光,瞬间的眩耀,转眼即逝。
“柴荣……我不会让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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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州快到了吧。”
“过了那道弯,便是夔州地面,”慕容延钊指着前方说道。
李灵向前走几步,贴在女墙上远眺,两岸崇山峻岭愈来愈低,程弧形下降。三峡已出,江面逐渐变得宽阔起来,左右的山路也是渐趋平坦,只需过了夔州,便可水陆并进,对周军的攻击形态将非常有利。
李灵看了一会,道:“夔州的防守状况如何?”
慕容延钊道:“夔州的城池不算坚固,只不过,在其之前三十里之处,有三道横江铁锁浮桥,其上建有保垒工事,以水军攻之,颇为麻烦。”
李灵嘴一扬,笑道:“此事易也,咱们就给他来了故伎重施,派人马由陆上奔袭,夺下铁锁浮桥,随后水军跟进,任他有多么险峻,也只不过是摆设而已。”
“这……我军前者破三道水寨时已用过一次,如若故伎重施,怕是蜀军会有防备吧。”
李灵不屑一笑,道:“蜀军嘛,离了险要之地,便只是土鸡瓦狗而已,陆上交战,不堪一击,这次我就是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军的真正实力。”
身侧站着的长公主一听这话,却是上前说道:“宋国公,我请求带领娘子军出战,突袭蜀军铁锁浮桥。”
李灵一怔,不由眉头凝起,先前他曾答应过长公主一旦有陆战机会派她出战,前者偷袭三会时,李灵只因山路险峻,怕长公主有意外,故而瞒着她派了王审琦前去,事后长公主闻知,却是大为不满,在李灵面前大发脾气,搞得李灵不得不答应她,下次陆战,必然派她前去。
李灵当然想装糊涂,但长公主却是记得清楚,故而急急的上前请战。李灵自是无法拒绝,遂侧眼望向王审琦,轻咳了几声。
那王审琦早先得到过李灵的吩咐,一见他暗示,遂上前说道:“末将也愿率军突袭。”
长公主一震,目光如电,冷冷的盯向王审琦,若是换成别人,多半会被她吓到,可这王审琦向来是刚猛无比,无所畏惧,自不会卖她的帐,当下神情自若的站在那里,等着李灵做出决定。
李灵故作为难之状,皱着眉头思前想后,犹豫了好半天,才道:“两位自愿出战,本帅甚感欣慰,这样吧,你二人各率本部兵马,分别由南北两岸奔袭铁锁浮桥,殿下,你可否愿意。”
长公主只图出战,其他自是不想理会,遂道:“军令如山,我自会遵从,不知何时可以出发。”
“今日午后,饱餐之后便出发,黄昏时分夹击浮桥。”
“好。”长公主一口答应。
王审琦也道:“末将遵令。”
比及商议完策略,众将散去,李灵却是悄悄留住了王审琦,道:“你所部全部改为骑兵,由南岸而进,不可稍停,务必于殿下之前夺下浮桥,解决战斗,明白了吗?”
王审琦先是一怔,随后便领会其意,道:“大帅放心吧,末将不会给蜀军与长公主动手的机会的。”
李灵拍了拍王审琦的肩膀,满意的笑道:“去吧,杀个痛快,些番夔州之战,我算你一个首功。”
王审琦欣喜,遂拜谢而退。
长公主其实也怕王审琦抢攻,于是刻意提前一个时辰出发,沿着北岸大路直奔铁锁浮桥。
要说长公主手下的这支娘子军,却是经历了两年严格的训练,军纪整肃,战力非凡。
只不过,女人毕竟是女人,虽然在战斗技巧上可以与男人有的一拼,但在体力上却是大有不如。此去浮桥有百里之路,刚出发时,精神十足,长公主催促人马急行,待行了不到一半路程时,女兵们的体力已是大为减弱,不得不放慢行军的速度。
长公主骑在马上,自然感觉不到步行是有多么的累,还要催促人马加快行军速度,那战蔚却是劝道:“殿下,姐妹们都是头一次急行这么远的路程,体力已有不支,速度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快了。”
长公主回头扫了一眼自己的娘子军,果然个个已是香汗淋漓,气喘不定,若是再急奔下去,怕是赶到浮桥时已然累垮,哪里还有力气与敌作战。
她眉头微凝,道:“放慢速度行走半个时辰,随后再加快步伐急行前进。”
战蔚便将命令传达下去,女兵们放慢了脚步,只在山路上以正常的速度前行。这些女兵们平素训练严格,意志坚强,故而虽然疲惫,却也毫无怨言,彼此间又是姐妹情重,互相扶持照顾,团结之气,倒是比那些男兵要强许多。
战蔚策马跟在长公主身边,解下水囊递了上去,道:“殿下,走了这行久,喝口水吧。”
长公主摇了摇头,道:“我不渴,你自己喝吧。”
“哦。”
战蔚便举起水囊,全然不顾形象的大灌数口,水流倒从嘴边淌出不少,淋湿了半边衣衫。
几口清水下肚,身心有所爽快,又道:“殿下,你当初为何不请宋国公多拨些马匹,那样的话咱们赶路也轻松一些,哪像现在这般劳累。”
长公主目光不离前方,道:“我军马匹本就不多,怎能随随便便调用。”
战蔚一咧嘴,道:“我看也没什么难的,殿下与宋国公将来可是要成亲的,若是求他,他肯定会答应的。”
战蔚太不了解她的主子,长公主若是向李灵要求拨调马匹,固然不会被拒绝,但众将们难免会想这是他们的大帅有意照顾公主,她性格刚毅,争强好胜,凡事都不愿输于男子,虽然倾心于李灵,却不愿在李灵面前卸下敏感的尊严,不想有一点乞求于他。
自己这般倔强的心思,自是不想与旁人吐露,遂道:“军营之中,只有将帅职责之分,没有儿女私情,如今我只是他帐下的一名将领,凡事自当依令而行,岂能有额外之请。”
战蔚无话可说,心下却道:“现在又把宋国公当大帅啦!先前可是对人家没少发脾气,逼得宋国公说了一大车的甜言蜜语,当我没听见么,哼哼,真真是嘴硬啊!”
第九十八章愤怒
缓慢行军不到半个时辰,长公主便是迫不及待的催促队伍加快速度,一路急行,于黄昏时分,准时抵达了铁锁浮桥。
长公主命人马隐而不动,派战蔚领着几人摸到浮桥附近去察看,那战蔚去了半晌,却是匆匆而回,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殿下,不……不好了……”
长公主还道敌人有所防备,守卫严密,肃然说道:“你慌什么,快说,浮桥之敌状况如何?”
“浮桥上一个敌人也没啦,全是咱们自己的人!”
长公主一怔,忙道:“到底什么意思,说清楚些。”
战蔚深呼吸了几次,神色稍定,道:“殿下,咱们来迟一步,铁锁浮桥已被那个王审琦给拿下了,蜀军全灭,现下他的人正在桥上清理战场呢。”
长公主大惊,原本以为此次可以痛痛快快的大战一场,不料跑了这么远的路,却被别人抢了先机,连一个敌人都没给她留下。
她脸色渐渐由惊转怒,咬牙说道:“随我去见那王审琦!”
扬鞭策马,率着一千娘子军往浮桥奔去。
比及人马赶来时,王审琦已是在桥头等候一久,一见长公主到来,却是上前行礼,道:“末将恭迎殿下。”
长公主扫视了一眼狼藉一片的浮桥,却是以马鞭指着王审琦说道:“你比我晚出发一个时辰,如何能先行到达?”
王审琦表情严肃,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末将所部乃是骑兵,脚程快些,故而先行抵达,浮桥蜀军已为末将全歼,正好不劳殿下费力了。”
长公主一听,方才明白,原来一切皆是李灵故意安排,明明知她的娘子军乃是步卒,却偏偏命王审琦率领骑兵,如此一来,就算是她跑断了腿,却也万难赶上王审琦的速度。
明知李灵是不想让她作战涉险,但性情倔强的她,此时却根本无心体会,反而是有一种被轻视戏弄了的感觉,越想越气,怒火冲昏了头脑,蓦地喝道:“战蔚!传我命令,继续西进,夺下夔州!”
“是。”
王审琦一听,却是吃惊不小,那夔州尚有蜀军万余,其中更有蜀之名将高彦俦坐镇,长公主以一千娘子军前去攻打,岂非与送死无异!若是长公主稍有差池,陛下追究起责任来,不光大帅难脱干系,他自己怕是也多有牵连。
于是急上前拦在长公主马前,道:“殿下,夔州蜀军尚有数万之众,不如等大帅率大军赶来时再相商攻打吧。”
长公主正在气头上,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更何况是抢了她功劳的王审琦,当下怒喝道:“滚开,休挡我的路!”
天审琦哪敢放她走,挡在马前一动不动,长公主大怒,马鞭扬起,狠狠的抽向了王审琦。
啪——
一鞭下去,王审琦脸上顿时现出一条血红的痕迹,他只感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心中虽怒,却不敢发作,硬着头皮戳在原地不动。
啪——
啪——
长公主一连抽了数鞭,那王审琦只是忍痛不动。
她简直是怒不可遏,骂道:“连你也不把我放在眼里!好好好,我就从你身上踏过去,看你的头硬还是我的马蹄硬!”
她向来说一不二,当下驱马向前,那王审琦也不是白痴,事到如今,与其被马踏死,不如暂且让开,再想其他办法。
眼看长公主策马撞来,王审琦无奈的摇了摇头,一闪身避在了一边。
长公主冷哼一声,驱马向西奔去,战蔚及那一千娘子军却是紧随其后,尘土飞扬,浩浩荡荡杀向夔州。
“妈的,陛下这个妹妹,简直是个疯子!”
王审琦心中狠狠骂了一句,遂道:“陈三,速派人报知大帅,就说长公主要率她的娘子军独自攻打夔州。”
“是。”
王审琦想了一想,还是觉得不妥,又道:“罢了,你带五百弟兄守住浮桥,等大帅前来,我带其余弟兄前去接应殿下。”言罢率千余骑兵紧随长公主的娘子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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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灵得到这个消息却是大惊,他原本只想取巧敷衍长公主一下,却不料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那夔州高彦俦非是易与之辈,长公主虽然武艺高强,但手下所率毕竟只有一千余众,而且还皆是女兵,此去只能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他心中却是万分的为长公主担忧,急命舰队全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浮桥,直抵夔州,又命张美乃韩令坤各率五千精兵,由南北两路先行而进,务必要保全长公主之周全。
分派完毕,依旧是心有不安,那慕容延钊自跟随李灵以来,从未见他如此慌过神,简直可以用坐立不安来形容,遂安慰道:“大帅,殿下武功不凡,又有王审琦这员虎将从旁护持,想来不会有事,大帅不要太过着急。”
李灵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你不是我,不会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的。”
慕容延钊一叹,道:“属下知道大帅对长公主殿下情深意重,自西征以来,屡番拒绝殿下的请战,为得便是保护殿下的周全,大帅乃性情中人,属下万分钦佩。”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件事,倒未必不是一个取夔州的好时机。”
李灵一怔,却道:“此话怎讲?”
慕容延钊便道:“我军大兵压境,夔州危如累卵,那高彦俦乃蜀之名将,深懂军事,自然知道不是我军的敌手,所以必会选择固守城池,以待援军。如若别人去叫战,他未必肯出,但换作长公主却不一样了。大帅可以想象,以高彦俦的身份,面对一员女将和一干娘子军的挑战,若是不敢出城迎战,岂非会被世人所耻,而他若是出战,则我军便有可乘之机。”
李灵若有所悟,道:“你的意思是,趁着高彦寿出城之机,如江陵那般袭取夔州?”
“正是,大帅请看地图,”慕容延钊指而言道:“夔州地处长江北岸,属下想长公主若与高彦俦交战,多半会遭败绩,如能一路溃败,将高彦俦引过浮桥至南岸,则我军可密伏发一枝兵于北岸浮桥下游,待其过桥之后便可从后夹击,断其归路,而我大军则可在此时弃船登路,直接由北岸杀向夔州,一举夺之。”
李灵听之有理,却也发现其中有所疏忽,道:“万一殿下她并未败过浮桥,而是由北岸而逃呢?”
“这无妨,可再伏一枝军于南岸,同样可断其归路。”
“若是高彦俦并未追这么远呢?”
慕容延钊很自信的说道:“铁锁浮桥乃险要之地,高颜俦深知它的重要性,一旦获胜,不可能不趁机来重夺浮桥,所以,只要长公主他们一路败逃,高彦俦必会紧追而来。”
似乎很有道理呀,李灵细想一番,忽然又道:“万一,殿下她将高彦俦给击败了呢?”
“……”
慕容延钊怔了一怔,笑道:“这一点属下却是没有想过,若是那样的话,就只有用常法强行攻城了。”眼神一动,却道:“不过,属下更担心的是另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