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能有一次把他说得心悦臣服,李灵感觉像打了个大胜仗一般舒服,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道:“慕容将军,我记得南征之前,陛下其实是有意先灭北汉,只因粮草的问题,所以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转攻荆湖,如今既然荆湖已下,却又突然改变了初衷,发兵灭蜀,陛下这其中用意,我确是有些不解,慕容将军可否辨明一二?”
提及此时,那慕容延钊似胸有成竹,也不多想,便道:“据属下所知,可能是辽国那边发生了变化。”
“变化,什么变化?”
“听说,辽国突然冒出来一个神医,帮着辽主将国内的马瘟之患给扑灭了,虽然损失了不少战马,但若是全国调动,仍能组织起来近二十万的铁骑。我想陛下可能是担心,如若出兵征伐北汉,短时间无法灭之,辽国趁机南下,或攻燕云,或援北汉,恐于我军不利。与其战而不利,不如借着燕云大捷的士气,一举灭除南方弱小诸国,取其粮草子女,然后再转而北向,当属万全之策。”
第九十章蜀主
他说的这番话中,最令李灵感到吃惊的是那个什么“神医”,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除去辽国马瘟之患,本以为当今之世,除了自己之外,别无他人可以做到,不想竟是又有奇人出现。
又起变局,这位新出现的神医,究竟是何方神圣?战事结束之后,确实应该着人好生探查一番。
至于北汉,据历史记载,当年宋太宗灭北汉时,先后调动了将近二十万军队,兵围太原一月有余,几乎将太原催为废墟,那北汉之主在外无援兵,内无兵力抵抗的情况下才不得已开城投降。
由此可见,北汉民风彪悍,想要灭之却也不易,燕云大战之后,周军实力有损,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灭掉北汉,却也不易,更何况还有一个实力正在恢复的辽国,虎视眈眈的想要重夺燕云,一雪前耻。
总体而言,周主的策略还算正确。
只不过,还有一点令他困惑的是,此次伐蜀,按理说北路大军的主帅应当选定殿前司都点检张永德,可周主却是委任了殿前司的第三号人物,都指挥使赵匡胤,如此用人,却是出人意料,实不解周主心中有何用意。
莫非,朝中又有什么变故么?
这点疑惑,李灵自是不能轻易说与慕容延钊,便道:“慕容将军分析的不错,以陛下之英明,既然做出了决策,必然是经过深思熟悉虑,慕容将军到底是追随陛下已久,深知陛下心意,比我看得要深,要远呀,日后,我还得向将军你多多请教才是。”
主帅能在他面前如此自谦,慕容延钊虽然听着舒有,却也不敢太过得意,忙道:“陛下谋略极深,外人是万难度测的,属下也只是胡乱猜测而已。至于这请教一词,大帅却是言重了,大帅有何不明之处,尽可找属下参详。”
李灵点了点头,又道:“虽然我对刘光义十分的放心,但还是有担忧之处。”
“大帅还有什么担忧呢?”
“我是担心刘光义水战虽能得胜,但耗去的时日却较长。”
此番西征,周主并未有似南征那般有过速战速决的吩咐,似乎周主只是把他们西路军当做牵制力量而已,而真正主攻的方向则是在北路。故而诸将们的心情也比较放松,凡战但求获胜而已,哪里会去担心什么耗时长短,虽然李灵发兵前曾言要速胜,不能误了与北路军会攻成都的日子,但诸将其实心下并未太过在意。
此时李灵这么一说,慕容延钊却是一怔,脸上露出疑惑之色。
“假若巫山之战耗时过久,其后各处守军自会加强守备,如此我军西进之举将会遇到更强的抵抗,”李灵说着便是站起身来,走到船舱的另一头,指着蜀国地图说道:“你看,由此往夔州,不仅有巫山、三会、松木三道水寨拦路,破夔州之后更有涪州、渝州、遂州等要地,沿途更不知有多少关隘水寨阻挡,拖沿日久,如何能与北路大军约期会攻成都!”
他说的是要会攻成都,其实心中所想,无非是要与那赵匡胤争功而已,慕容延钊不是傻瓜,自然心中明朗。
虽说他李灵不久便将是驸马,又是身为殿前司逼都点检,可谓集皇亲与国器与一身,地位不可谓不重,然那赵匡胤乃是周主义弟,且在朝中素有威望,两人地位相差无几。
慕容延钊在朝中算是“洁身自好”,并不属于哪一派系,但就是因为没有一棵大树支持,多少年来,在殿前副都指挥使的位置上呆了许久未得升迁,直到先前随李灵南征之后,才得以建节。
故而他对李灵虽然还稍有不服气,但心下却已不自觉的对其有感激之心,动了投靠之念。此时见李灵与赵匡胤争功之心甚坚,又想若是此番能随他攻下成都,夺得灭蜀首功,于己未尝没有好处。
思索片刻,遂道:“攻坚之战,未有不消耗时日的,除非是智取,似大帅破朗州时所用之策,又或是敌人主动投降,似江陵高保勖之例,运乎得当,一月之内攻到成都也想来不成问题。”
慕容延钊所提的前都李灵不是没有想到,故而他此次来时,各种药草也带了不少,只为需要时使用,但这药战毕竟需要诸如流向,风向等天时因素,并不是说想使用便能使用的。
而慕容延钊所提的后者意见却是引起了他的兴趣,遂道:“慕容将军可有何良策,可以迫使蜀军主动投降吗?”
“这……属下不才,虽有其心却未有其能,并未有什么良策。”
李灵一叹,心道:“要是赵普在就好了,说不定会有奇策,偏生这家伙在江陵时水土不服,非得养个十几天才行,罢了,这回只有靠自己了。”遂道:“看来,只有先看看刘光义这首战如何,再论下一步方略了。”
“也只有如此。”
李灵度到了窗边,望着滚滚江水,还有一艘艘逆流而上的战船,旗帜依旧迎风招展,水手的号子仍旧那么嘹亮。
然而,他的人却不似出征时那般自信。
显然,他没有将一切考虑周详,要面临的问题比想象中的要困难不少。
事到如今,别无他法,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竭力而战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率先攻下成都。
————
蜀国,成都,皇宫。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贝阙琳宫恨初远。玉阑干倚遍,怯尽朝寒,回首处,何必留连穆满。
芙蓉开过也,楼阁香融,千片红英泛波面。洞房深深锁,莫放轻舟、瑶台去……”
炎夏如火,清秋阁中,却是一片凉爽。
蜀主孟昶身裹轻衫,胸怀坦露,依榻而卧,身后侍立着两名宫女,手持孔雀羽扇,微微摇动,轻风抹过,拨动着他乌黑如瀑的头发。
榻前伏着三名宫女,一人为他轻捶着腿脚,一人为他剥去葡萄皮,送入口中,而另一人则奉着一壶美酒,他每含下一枚葡萄,则送入几口酒,含混而咽,滋味更佳。
阁下两边分坐着两百伶人,琴瑟琵琶,笛箫筑管,曲音悠然含脆,丝丝缕缕,撩人心弦。又有五十余名歌妓,和着乐声轻唱,如水如露,声声入耳。
阁之正中,则是二十名身姿绝代的舞妓,或有青衫绿袖,或有红裙玉带,姿态风雅,步履飞烟,时若流风之回雪,时若花团而锦簇,万分婀娜。
天籁之乐,仙子之舞,一派升平之意。
他的身躯高大而挺拔,国字脸上显露着成熟,又粗又浓的眉毛像两柄剑,他的嘴角骄傲的微微上翘,略含笑意,俊秀之中透出一股傲岸之气。
身着随意,却仍显着高贵、凛然,但又不失平易近人的温和。
他兴趣十足的聆听着音乐,观赏着美人的嫚舞,享受着一个帝王应当拥有的华丽的休闲。
十年了,这样舒适闲逸的生活转眼已过了十年。
十年前,他血气方刚,勤于政事,期盼着将蜀国治理成一个繁荣富强的国家,一统天下,成就千秋霸业。
可是现在,霸业的梦想越来越渺茫,而他也早已厌倦了那些烦人的奏章,厌倦了大臣们喋喋不休的进谏。
诗酒画乐,美人环侧,这才是一个帝王应该过的生活。
哪管旁人道你醉生梦死,哪管旁人骂你荒淫无度,蜀国在我手里,帝王无上的权力在我手里,我奉天意去享受,国人有再多的怨言,又有何用。
无知的百姓,你们天生只配被我奴役,被我剥掠,命运如此,永世无法改变。
他这么想着,眼神中更加流露出几分得意。
外边悄悄的走进一名太监,表情似乎很仓促,贴近蜀主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蓦地,那高傲的眼神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万分的惶恐。
“快,快宣他们进来。”
蜀主的声音有些颤动,骤然间的变化,与先前的那副骄傲而悠然的情绪天壤之别。
那名太监又是匆匆而去,蜀主定了定心神,手一挥,不耐烦的说道:“都撤了吧。”
音乐止,舞姿停,阁下的伶人舞妓们匆匆退去。
诺大的殿阁立时恢复了空荡,安静。
噔、噔、噔——
急脚步声远远传来,越来越响,回荡在殿阁之中,令蜀主本就不平的心情又添几分不安。
他忽然觉自己不该这样慌神,他是皇帝,拥有无上的权力,无上的尊荣,该当处惊不变才对。
于是,他一跃而起,扣好了衣衫,端坐于榻上,脸上极力的维持着原来的那份高傲的表情。
心中,却依然忐忑不安,他仿佛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空旷的殿阁中回荡。
第九十一章巫峡
不多时,两个人匆匆而入,伏地跪拜,道:“臣等拜见陛下。”
蜀主道:“平身吧。”
那两人站起来,白发苍苍的那名老者乃是蜀国宰相李昊,另一个中年人则是枢密院使王昭远,自蜀主沉浸于酒色以来,朝中军政之事,全赖这二人打理。
蜀主看了他们两人一眼,道:“北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李昊上前一步,奏道:“启禀陛下,原本屯集在凤州蠢蠢欲动的周军,三天前沿嘉陵江南下了。”
蜀主全身一震,沉吟许久,道:“何将率领,有多少人马?”
李昊的表情不比蜀主好看多少,道:“统军之将乃是周国殿前司都指挥使赵匡胤,人马号称十万,不过据臣推算,最多有五万。”
“五万!”
蜀主一声低呼,或许,对南唐、大辽这些大国而言,五万周军构不成什么大的威胁,但对偏安一隅的蜀国来说,五万精锐的周军,实在是一个可怕的数字。
柴荣啊柴荣,你终于对我动手了!
就在不久之前,蜀主听闻周军在一月之内接连灭了荆湖两国,而且又闻知周军正在往凤州一带集结,故而心中已有惧怕,只恐下一下目标便是他的蜀国。
蜀主也曾自我安慰:蜀川险峻,粮草广积,虽然军力不济大周,但也能免强拼凑起十几万大军,就算柴荣真的打算向蜀国动手,自可将其击退。
但他知道,周军那五万士卒皆是百战之士,战力非同一般,蜀军虽众,大部却是未经战阵的乌合之师,如想抵挡周军的进攻,唯有依靠地利之险而已。
眉头一皱,道:“你们可有御敌之策否?”
宰相李昊略有犹豫,道:“周国国势强大,军威浩荡,连大辽国都不是敌手,何况我们蜀国,如若与之接战,无疑于螳臂当车,以卵击石,若想保全蜀国三川,唯有一计……”
李昊的整篇话都让蜀主感到失望,唯有这最后一句,却是激起了他的希望,面露喜色,急问道:“什么计策?”
李昊偷眼望了蜀主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向周国请降。”
蜀坐身子一沉,瘫坐在了榻上。
不错,李昊分析得很对,强大的辽国铁骑都被周主击溃,幽州的城墙不知比成都城墙厚多少倍,却也照样被催垮,如今的周军,可谓天下无敌,无谓的抵抗,最终唯败而已。
但是,又怎能就此归降!
归降啊!这可是多么耻辱的字眼,你是大周天子,我也是一国之君,凭什么要我向你请降?凭什么?
蜀主突然跳了起来,指着李昊吼道:“请降!亏你为两朝老臣,竟然有脸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朕能归降吗?朕能出卖祖宗的基业吗?难道,你想让天下人耻笑朕是个懦弱的昏君吗?”
蜀主一番怒喝,却是将李昊吓得浑身哆嗦,唯唯应诺,不敢再多说半个字。
此刻,那王昭远却从容说道:“陛下,臣愿假精兵三万,斩了那周将赵匡胤之头来为陛下置酒器!”
慨然之言,蜀主与李昊俱是一震。
蜀主又惊又喜,忙道:“爱卿有此豪言,可有何破敌良策吗?”
那王昭远幼年孤苦,本来是给一个和尚当小厮,生得十分伶俐,后来由于偶然的机会,得到蜀主赏识,后一路高升,竟得枢密使之高位。
位高权重,那王昭远便是自命不凡,于旁人面前向来以诸葛武侯自诩,号称要完成武侯当年未成之功业,出蜀川,取关中,夺天下,这些年来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