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士兵的家乡都在中原一带,虽也也属北方,但必竟是在黄河以南,此时的家乡,怕已是冻消雪融,草芽新绿,有了几分的春色,不似这河东之地,都四月中旬了,却仍是一片冬意。
他们跟随着皇帝一路北上,行军数千里,深入辽境,已是数月之久,连战连捷使他们士气高涨,虽然很苦,但大伙却觉得值得,跟着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将是战无不胜,每个人都期盼着建立军功,荣获厚赏。
士卒们都清楚,下一战的目标将是幽州,那是一个繁华富足的北方重镇,府库里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他们的皇帝出征之前已经立下了誓言,只要攻下幽下,那库中的钱财将全部赏给征战的将士,国家一文不取。
财富,荣誉,以及对大周的忠心,在他们心中鼓起了从未有过的信心与勇气,虽是天寒地冻,虽是久战疲惫,但他们的热血却是愈加的沸腾,只等皇帝一声令下便开往幽州。
一辆辆马车急促的驶向南门,左右跟随着许多骑兵,为首之人,正是大将孙行友。
守门的士卒们一见将军前来,均是精神一震,忙四散开来各归各位,待车队近前时,纷纷跪拜于地,道:“参见将军。”
孙行友马鞭一指,道:“速速打开城门,本将军有要事出城。”
这群士卒的首领却是一个大胡子中年人,一听将军有令,忙指挥下属麻利的打开城门,恭恭敬敬的目送将军出城。
待车队出城之后,众士卒忙将城门关上,大伙又是围成了一团,其中一人小声说道:“老大,你说咱将军带着这么多马车出城,那是要干啥去呀?”
他称呼的老大正是那大胡子,却见他瞪了那人一眼,道:“站好你的岗就行了,少操心人家上头的事儿。”
那人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说。另一个矮个子却是接口说道:“这事儿我可是知道,我有个表兄是将军的亲兵,听他说这几日将军一直在城里搜寻大夫,说是要送往御营去,估计刚才出去的些马车里,多半装的就是那些个大夫。”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惊奇不已,一个小眼睛的说道:“御营里是谁得了病呀,竟会这般大动干戈,况且那御营里跟了许多的太医,又怎用得着在民间找寻大夫?”
那矮个子猛地一震,偷眼扫了一遍四周,见没有外人,却是神秘的说道:“该不会是陛……”
“闭嘴!”大胡子首领厉声喝止,脸色铁青的说道:“散布遥言,扰乱军心,那可是杀头的死罪,你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么!”
周主治军严明,功必赏,过必罚,大胡子倒也不是危言怂听,大伙一听这话,心中均是一凛,便不敢再多言。那矮个子却是吓被他这几句吓坏,身子哆嗦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怯生生的偷眼瞧着那大胡子。
气氛正尴尬间,却见对面缓缓驶过来了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一个蒙着黑纱斗笠的女子,车后面却是放了一具棺材。
当兵的过着刀头舔血,生不知死的日子,对于血呀,坟地,棺材这类事物最为忌讳,不想这站岗放哨的功夫却是碰上了具棺材,众人均是眉头一皱,心里暗骂了一句“诲气!”
那矮个子被训了一顿,正觉没趣,一见有人要出城,正好解了他尴尬的局面,遂几步上前,长戟一横,拦住了驴车,高声道:“什么人?停车!快停车!”
那女子勒住了驴子,从车上跳了下来,施了一个万福,道:“军爷,民妇想出城安葬我的丈夫,还请军爷行行好,开门放民妇出城。”
孙行友早下令对任何出城的人都要严加盘查,眼前这个女人好端端的蒙着一头黑纱,不由起了疑心,遂道:“把面纱摘下来。”
那女子一怔,似有犹豫,道:“军爷,这样不好吧,民妇怕吓着您。”
那矮个子却是哈哈一笑,道:“爷走南闯北,啥样的的娘们儿没见识过呀,你就是长得丑,爷也不怕,快摘下来!”
“这……”
那女人愈是推脱,矮个子就愈是觉得她可疑,眼睛一瞪,长戟指着她喝道:“快摘下来,不然就把你当奸细抓起来。”
那女人却是无奈,只得将黑纱轻轻撩起。
那矮个子眼睛睁大细看,这一看不要紧,却是吓得倒退三步,却见她脸上零散的布了许多红斑白斑,皮肤皱褶,有如虫爬,嘴角边上还有一块指甲大小的溃疡,污黑的烂肉赫然裸露在外,如此形容,当真是丑到了极点。
那矮个子冒了一头的冷汗,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这是得了什么病。”
那女人急忙放下了黑纱,叹道:“不瞒军爷,我和我丈夫都染上了麻风病,我丈夫今儿个早上才咽气的,唉,留下我一个寡妇,今后的日子可该叫我怎么过呀……”说着便是唔唔的哭了起来。
这麻风病属传染病的一种,任何人都可以感染,尤以抵抗力差的儿童最易感染,在现代医学发达之际,只需服一些药,静养一周左右便会痊愈,但在古代却是一种颇为吓人的传染病。
那矮个子一听,脑子里立时联想起自己患上麻风病时,脸上身上尽是那恶心的斑纹和溃疡之状,身子又是一哆嗦,急退开一丈之远,高声道:“兄弟们,这女人是有麻风,赶快开城门让她出去!”
众人一听,均是一惊,巴不得赶紧送走这个瘟神,急忙打开城门,然后远远的躲在城边不敢靠近。
那女人又施了一礼,然后坐回车上,赶起驴车慢悠悠的驶出了城门,待身后城门一关,她忙用力挥鞭,赶着驴车急速离去,待行至城外十里地时,将驴车拐入了一处树林。
她跳下马车,在寻棺材上连拍了三下,道:“公子,可以出来了。”
话音未落,却听吱呀一声,那棺材盖竟是自己移开,从中跳出一人,乐呵呵的说道:“翠儿,方才我可真替你捏了把汗,没想到你的演技好厉害呀,真的象死了丈夫一样。”
第二十七章曹彬
原来那日离开烧毁的尼姑庵之后,李灵放心不下木青黛,遂在天黑之时悄悄的溜入木府之中察看,里面却是一片狼藉,也不见青黛的踪迹。
他想眼下最紧要的是去医治周主柴荣之病,寻找青黛之事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但城中四门俱是盘查甚严,李灵因在仁和堂当大夫,在这易州城中也算小有名气,许多人都认识他,所以不敢冒然露面,于是才想到了让翠儿扮麻风病人的计策,果然是将那些守门士兵唬住,轻松的混出了城。
翠儿虽是一个下人,却也是女儿家,天生爱美,被李灵打扮成这副丑样却也是极不情愿,眼见既已安全出城,第一件事自然便是除去脸上的脏东西,但她又怕李灵看见她这副模样,便道:“公子,你且转过身去,我要洗去脸上的东西。”
李灵知她心中所想,却也毫不介意,当下解下了水壶,撩起翠儿的面纱,道:“我帮你洗。”
翠儿一惊,慌忙转过身去,红着脸说道:“公子,还是我自己来吧,现下我的样子太丑了,羞也羞死了。”
李灵却是不由一笑,道:“翠儿,你想多了,我怎么计较这些,转过来吧,我替你洗。”
翠儿只得扭扭捏捏的转过身来,头低低垂着,不敢正视于他。李灵遂以白巾沾上壶中之水,一点一点,轻轻的将翠儿脸上涂抹之物拭去,过不多时,一张清秀的面容便呈现眼前。
翠儿这才敢抬起头来,摸了摸脸,却是浅浅一笑,道:“这样舒服多了,方才可难受死了。”
李灵笑道:“这兵荒马乱的,你又长得这么俏,我看你还是换上一身男装吧,这样方便一些。”
翠儿也觉的有理,遂从车上取下了包裹,道:“公子,你且到那边休息一下,我换一下衣服。”
李灵却是色迷迷的一笑,道:“我帮你换。”
翠儿虽说是要跟着李灵,但毕竟不比柳如歌那般放浪淫荡,当然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坦露身体,忙道:“这怎么行!公子……你……你还是……”
李灵见她急成这般样子,却也不好再戏弄,遂转身离去,走出十几步远坐在一颗大树之后。翠儿目送着他走远,这才躲在驴车后面,手脚麻利的换起了男装。
不多时,她换好了衣服,理好了发髻,高声说道:“公子,我换好了。”
李灵转过大树一看,却是一怔,眼前翠儿面如美玉,形如修竹,俨然一个翩翩美少年的样子,连李灵这种自负俊雅之人看了也不免自愧不如。
他心下啧啧赞叹,走过上上下下把翠儿瞧了个通透,翠儿却是莫名奇妙,道:“怎么,公子,我哪里没装扮好么?”
李灵却是一叹,道:“翠儿,你不没装扮好,而是装扮的太好了,简直可以去演偶象剧了!”
“偶象剧?”翠儿一脸迷茫。
李灵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对了,还得给你改个名字,翠儿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不妥呀。”
翠儿点点头,道:“那公子就给我起个男名吧。”
“你原来的姓叫作什么?”
“姓苏。”
“哦!”
李灵摇头晃脑,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起了恶搞之心,笑道:“依我看,不如就叫作苏轼好了,字东坡,你看如何?”
翠儿其实也没念过什么书,自也不懂名字中所含的意义,既然是李灵起的,她便是喜欢,遂道:“好啊,那我以后就叫苏轼了,只是这个字却是有点怪怪的,东坡!为什么不是南坡北坡呢?”
李灵愈发的想笑,心道:“苏轼大大,你可别怪我哟,谁让你太出名了,我一下子就想起了你的大名!日后你生下来,你爹只能给你改个名了。”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解释道:“你看,咱们所在的这片树林是不是有点斜呀。”
“好像是有点斜。”
“对了,既然是有点斜,那就是一个坡喽!你再看这坡的方向不是向东斜么,如此一来,就是东坡了,这个表字可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翠儿若有所悟,以崇拜的眼神望着李灵,道:“公子,你真是才思敏捷呀!”
“哪里哪里!”李灵很是谦虚,又道:“还有,日后你也别公子公子的叫我了,我们以兄弟相称就好,苏兄,你说好么?”
翠儿也是噗哧一声笑,道:“一切都听你的,李兄。”
他二人均觉有趣,相互调侃了一番,遂动身往周军御营而去。那周军在距易州十里之地时沿河下寨,连营十里有余,旗号分明,枪戟森严,往来更有许多游骑巡逻。
他二人怕被周军误当作细作,却是不敢离营太近,远远的躲在一座土山上观察形势,却发现不时的有一辆辆马车从四面八方而来,直接驶入黄帐御营之中,且是只进不出。
李灵猜测这些便是从附近州县调来的大夫,眼看一辆接一辆的马车不停的驶往御营,可见这周主柴荣所患之病确实不轻。
时下日色已暮,李灵却也不急,找了处避风的地方便要睡觉休息,翠儿却是不解,道:“公……李兄,咱们费尽心思出了城,不就是要给周主看病么?救人如救火,咱们这就赶快去周营吧。”
李灵嘴角微扬,道:“没关系的,周主命大,一时半会也死不了,咱们就要等他山穷水尽,无法可施之时才出场,这样才能有份量嘛。”
“可是……”
“别可是了,先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才好做惊天动地之事呀。来,苏兄,挤在一起睡吧,这样暖和些。”他不由分说,一把将翠揽入怀中。
翠儿脸色立时绯红,欲待挣扎,却被他死死搂住,无奈之中却有几分喜欢,于是也不再动弹,只是静静的躺在李灵怀中,感受着他火热的胸膛,不知不觉却是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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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时已是次日凌晨,李灵再次爬上山头观察周营,却见营中军卒正自有条不放紊的整李着行装帐幕,似乎有拔营的迹象。李灵料想必是那柴荣病重难治,准备放弃进攻幽州,班师回国。
现在,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
李灵遂与翠儿下山直奔御营,行至距御营百步之地时,营内奔出一彪军,为首一将浓眉大眼,身形壮实,枪头一指,喝道:“尔等何人,敢擅闯御营重地!”
李灵却是抱拳行了一礼,不卑不亢的说道:“草民李灵,这位是我的助手苏轼,我等听闻大周皇帝病患缠身,故而前来诊治,还请将军引荐。”
那将军姓曹名彬,属张永德麾下兵马都监,听李灵之言,却是心中一震:“这附近州县的大夫一听说要给皇帝看病,均是胆颤心惊,躲还来不及,这小子却自己送上门来,胆子倒也不小!”又看李灵看纪轻轻,而其旁边那位公子白白嫩嫩的,年纪看起更小,如此年纪,能有何医术?当下哈哈一笑,道:“两位公子,给陛下看病可是非同小可,你们年纪尚轻,将来的日子还长,切莫狂妄之时却送了一世性命,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李灵就知道他会这么说,若是初来之时,旁人这般瞧不起他,他必是心有不平,可眼下轻历了这么多,早就学会了掩藏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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