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冬- 第24部分

　　　　再次踏上回家的路心情居然比上一次更加沉重。靠在十三娘的怀里歪着的头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放任内心在回忆里沉沦。画面一再的跳转，姥爷对自己的好，和自己对姥爷许下的还来不及兑现的承诺，泪水断线细细的流淌在脸上。

　　　　“杨帆？雪冬出事了！”羊羊急躁的声音通过听筒传到杨帆的耳朵。

　　　　羊羊有时间总会给雪冬打电话，问问近况，吹吹小牛。雪冬也会把自己的事情和她说。杨帆回来之后她理所当然的在见到杨帆之后了解了他们之间的事。本来打电话过去是想安慰一下雪冬的心情，可是隔着电话传来的汽车声和不断地抽泣说出来的消息居然是雪冬要面对重孝！

　　　　“怎么了她？快点说呀！你他妈的快说她到底怎么地了！”

　　　　虽然知道雪冬已经离开自己，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可是听到雪冬出事的时候心里就开始毛躁，他的心已经跟着雪冬走了不在他自己这里。对他来说雪冬不是他过尽的千帆而是千帆过尽后的最后一丝牵挂，所以雪冬不管是遇到什么事，就算只是受了一点点的伤害他都会痛的加倍甚至撕心裂肺。

　　　　“雪冬的姥爷过世了！”

　　　　挂断了电话杨帆跌坐在地上目光颓丧的看着自己的家。多年以来早已经熟悉的一事一物在此刻看在眼里居然是那么的厌恶。这里是他面对的事物，舒适安逸。可是如果现在没有在这里，而是在雪冬的身边哪怕是漏风漏雨的地方也会觉得温馨，因为有雪冬在，因为在她伤心的时候自己可以在她身边安慰她！

　　　　雪冬的姥爷是个总是脸上带着慈祥笑容的老人，就算是非常愤怒的时候说出的话也总是很书卷气，中性而理智的语速从来不会伤到别人。雪冬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颠沛流离，在姥爷家的时间总是很长很长，淘气的时候也总是特别让人生气，可是姥爷却从来不曾责骂过一句，姥爷是在她孩童时代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年纪还很小的时候也就刚刚上学的时候，雪冬每天都在想着的就是长大以后要出人头地。只有在出人头地的时候才有能力去孝敬姥爷。可是生活终于有机会不再寒酸的时候姥爷却永远的离开了，再也没有给自己尽孝的机会。




五十

人都讨厌被别人欺骗，但是有的时候会宁愿别人说的都是假的。

　　　　车速不是很快但也不慢，在越来越北的行驶中即使门窗都已经关严还是会在小小的缝隙中灌入细细但是凛冽的风。雪冬蜷了蜷身子缩在十三娘的怀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猫。

　　　　刚刚接到表哥打来的电话时本来以为表哥又没钱了打电话让自己接济一下，所以匆匆的问了一下他人在那里就打车过去了。车停在环西网吧门口的时候下车就准备冲进网吧去给表哥送钱，没想到在门口的时候就被表哥拦住了。表哥把自己拉到一边，雪冬不以为意的拿出钱包准备掏钱。可是还没有打开钱包的时候就听到表哥说“冬冬，你姥爷也就是我爷爷，没了！”停顿了很久才又说“昨天晚上的时候去世了！”

　　　　用力的打开表哥的手，冷冷的看着他希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丝玩笑的痕迹，可是除了深深地落寞再无其他！

　　　　雪冬一下子心里好像被抽空了一样，祈求表哥告诉她一切都只是他在开的玩笑，哪怕是骗钱的借口，哪怕能表现出一点得逞的奸诈表情都好，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王永程，你告诉我，你没钱了对不对！你骗我的对不对！我姥爷好好的对不对！求求你别骗我！我姥爷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你在逗我是不是！你说呀！是不是！”雪冬带着最后一点希冀喊得歇斯底里！

　　　　“我也希望是！我也希望我实在逗你玩呢！可是我爷爷死了！我爷爷死了！”表哥的回答一样失控，喊完之后把雪冬抱在怀里忍住哭声止不住眼泪！

　　　　雪冬呆呆的笑了，像个傻瓜一样的笑着“你骗我呢！你肯定是在骗我！”在表哥的怀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任由泪水静静的流下来却好像可以听到泪水跌碎的声音！

　　　　雪冬带着悲伤再次踏上了家所在的土地。又是一季寒冬，又是一场心寒！家！还来不及去和亲人叙述一路奔波的辛苦与喜悦就蒙上了一层悲凉！

　　　　坐在出租车上，十三娘搂着雪冬的时候才发现，仅仅一夜雪冬就真的变得羸弱不堪了！

　　　　终于到了家心情却一点也没有轻松，气氛不止是沉闷而是沉痛！父亲的唉声叹气和母亲红肿的双眼不断地提醒着雪冬姥爷已经去世的事实！只是她回到家里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泪水早已经在一路的颠簸中流干净了！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所以母亲没有安排雪冬去医院。点点头表示了一下歉意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临到门口之前提醒雪冬要早点睡。

　　　　“媳妇，说句话！说点什么，哪怕你就好好的，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行啊！”因为最近雪冬身上发生了太多不好的事，可是都隐隐的自己忍着。十三娘不介意自己被当做隐形人，可是她不能一句话也不说，一点声音也不出的把自己憋死呀！

　　　　很久之后雪冬终于出声了“我哭不出来！眼泪估计要积蓄到明天才能流出来了！”说完雪冬抱紧了十三娘小小的身子，她很冷，冷的绝望！

　　　　医院里有一个叫做太平间的地方，雪冬跟着自己家里的亲戚一点一点的通过那条长的没有温度的过道，紧紧的抓着十三娘的手，指尖已经泛白，脑子里不断地跳转着姥爷的音容笑貌。那些历历在目的往事清晰如昨，而今走过去的地方像是薄冰封存的记忆，一步一步得走过去将一点点的期望生生的踏碎！

　　　　咬牙切齿的希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冰冷到没有温度的噩梦，口中渐渐的有了一点血的味道，之后血腥味汹涌的充斥了整个口腔，理智的弦‘嘭’的一声断掉！

　　　　姥爷平静安详的睡在榻上，除了面色有点苍黄并无异样！雪冬突然有了一点希望，姥爷只是睡了，只要过去轻轻的叫一声，轻轻的推一下就会马上醒来！

　　　　在十几道诧异的目光中她笑着放开十三娘的手，甜甜的笑着走到姥爷的身边，推了推老爷的身体“姥爷，姥爷？我是冬冬！我回来看你了！快睁开眼睛，快点！”笑的一如从前撒娇时候的样子。

　　　　心里一直盼着姥爷会睁开眼睛看看自己，从小除了自己的母亲之外就只有姥爷会宠着她任她撒娇！“老爷你别睡了呀！我那么大老远的回来看你，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可就要挠你脚心了！”

　　　　所有人沉默的注视着雪冬的一举一动，本来已经停止的悲泣声又再次响起，在那么狭小而空洞的地方听起来像是被冬风刮起来的鬼泣，让人心寒！

　　　　雪冬依旧带着那份少有的微笑看着依然不肯睁眼的姥爷，很长一段时间她被人拉开。抬起头看着拉开自己的人，那一脸的泪水让在场的人都觉得心寒！谁都不相信那张明明还是孩子的脸上会有着那么苍凉的绝望




五十一

人的一生，经历过什么，错过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还来不及去想，人生已经麻木的过了很多很多年。

　　　　“我要守灵！”说完这句话雪冬执拗的跪在了案桌前面，手里拿起了一叠冥钱小心的一张一张的放进火苗跳跃的盆子里。嘴里碎碎的念着什么，泪水从下巴上一滴滴摔在手中的冥纸上面，之后又随着冥纸被火苗吞噬掉。

　　　　雪冬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十三娘，什么也没有说十三娘就出了灵堂。

　　　　十三娘明白雪冬的意思。医院那么不吉利的地方照顾了不少做冥寿生意的人。十三娘问过了雪冬的母亲之后出了医院。站在街上看着这家小小的县级医院四周居然是一眼看过去就有三十几家的黑白灯箱。感叹着生老病死带来的离别和无限的商机迅速的走进了一家店铺。“老板，七十四块钱的冥纸！”

　　　　抱着接近自己一半身高的冥纸才发觉自己原来真的是力不从心。只是突然间自己手上的重量轻了许多，疑惑的看了一眼，居然少了一大半。随后出现在视线里的脸让她吓了一跳“杨帆！”

　　　　杨帆没有再和十三娘说话只是对着店铺老板说“老板，两对花圈！”十三娘有点鄙视“三对！”

　　　　中午的时候母亲来了，看着依然跪在那里的雪冬很是心疼，但又明白雪冬的倔强，只能摇头叹气。

　　　　雪冬跪在那里守灵母亲说不出什么，可是十三娘也跪在那里。人家是大老远跟着雪冬回来的，虽然不知道她和雪冬是什么关系，但毕竟人家和自己家是非亲非故，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家这样陪着雪冬跪在这里守灵的！“丫头！快点起来！这不行！快点的！”母亲的动作已经显出了笨拙！

　　　　“姨！你别拿我当外人，我给姥爷守灵是应该的！”十三娘抬起的目光看着雪冬的母亲。脸上同样有泪，目光也一样暗淡。“雪冬的姥爷就是我的姥爷！”

　　　　母亲不再说什么也不再拉扯十三娘，走到雪冬身边把她从地上扶起来之后才又把十三娘拉起来。这次十三娘没有拒绝！

　　　　母亲说眼看快中午了得去吃点东西了，再不吃点东西就要顶不住了！雪冬拉着十三娘的手跟在母亲的后面走出了医院。

　　　　医院里压抑的气氛让她难受，本来以为出来之后会好一点，可是看到医院门口乱乱的花圈反而更压抑。门口的花圈多了几个，本不以为意，毕竟姥爷生前是在县政府上班的，有人送花圈来并不奇怪！可是那么凌乱的摆放还是让她难过。

　　　　停下脚步开始摆放，在看到花圈挽纸上面的字迹时突然觉得有点似曾相识。视线随着挽纸下移，落款处有自己的名字。以为是十三娘送的，回过头继续整（。。）理时又看到了杨紫伊的名字，对着十三娘感激的一笑，然而目光再次落在挽纸上的时候手停在半空半天没有动作。

　　　　“杨帆！”看着十三娘喃喃的念着，不去理会脸上流过的泪水眼睛里带着疑问直直的朝十三娘走过去什么也没有说。十三娘只是轻轻的点了下头。

　　　　“冬冬，紫伊，快点出来！”雪冬母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雪冬也已经不想再多问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拉起十三娘的手走出了医院！

　　　　不敢回头看一眼，不知道是害怕身后压抑的气氛，还是怕回过头就会看到什么人，头也不回的像逃跑一样的走掉。

　　　　马路对面的一辆黑色汽车车窗慢慢的降下来，车窗上一只修长的手中夹着半支烟搭在上面。手的主人一脸的落寞，直到后视镜中的人影彻底消失车窗才又缓缓上升，绝尘而去！

　　　　雪冬在家里守过了姥爷的头七，十三娘告诉雪冬说北京那边已经打电话过来让快点去报到。雪冬说再过三天再走。因为头七过后姥爷就会被送去火化，她要送姥爷走完最后一程。

　　　　十三娘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她明白雪冬的心情。

　　　　但是如果陆雪冬知道三天后即将上演的一幕她应该是连一天都不会多留的！

　　　　回到家里的日子压抑而沉闷，在经历的时候会觉得特别漫长，跳出来之后回头去看，这些过程就好像随着眼睛的开合溜得不见踪影！

　　　　灵堂那已经不用再去，因为姥爷的身体已经不在那里了！扔下满身的疲惫，把自己狠狠地丢在床上，麻木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色早已暗了。

　　　　身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但是还留着淡淡的温度，看来十三娘也是才起来不久。穿上拖鞋在房间里转了一圈，除了母亲在沙发上抽烟流泪再无一人。

　　　　“妈，紫伊呢？”坐在母亲身边，把纸巾塞进母亲的手里。

　　　　“她去上网了！”

　　　　雪冬‘哦’了一声不再担心。毕竟媳妇的方向感比自己强很多。

　　　　入冬已经很长时间了，承德的气温比保定低了不少。快到晚上七点的时候十三娘还是没有回来。雪冬有一点不安，拿出一件羽绒服出门，找了好几家网吧也没有找到人。

　　　　街上堆在路边的污雪看起来竟然引人作呕。雪冬站在那里没有继续走，拿出电话找到‘媳妇’一格后按下了发送。

　　　　电话没有人接听，只是很久之后雪冬才发现，手机的铃声是在自己的身后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等待电话被接听的过程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还好有铃声作为终审。转过身向十三娘的方向跑去，把十三娘抱在怀里的时候嘴里喃喃的说“媳妇，告诉我，我还有你，对不对！”




五十二

情同手足为了股份也会六亲不认，只是人之尸骨尚未寒，亲兄弟就已经惦记着没有随人而去的财产。是伤心至深，还是只有单纯的愤怒！

　　　　两天后在荒野里烧了些纸人，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