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子魁沉默着,不知从何说起,琢磨来琢磨去,用一种轻巧不在意的口气说:〃子翔,我看你该把婚事办了,你比我小一岁,也二十五岁的人了。〃凤子翔说:〃这事不着急,结婚的事我还没和蓉蓉商量过,等等再说吧。〃凤子魁说:〃你当兵走了五年多,有些事说不清,我性子急,今天就咱兄弟俩,不绕弯拐角了,咱就直说吧,蓉蓉和马胜有早就那个了。起初她弟弟上高中马胜有就不让上,后来要当兵,那更没门,不但没走成,反让马胜才给揍了一顿。细想起来,这不能全怪蓉蓉,她何家孤名小姓,家里没一个主事的人。蓉蓉没有法子,才和马胜有好上了,是被逼无奈啊。马胜有让她弟弟当了工人,又把蓉蓉提升为民兵营副营长,你仔细想想不就明白了。其实,村里老百姓心里都明白,但谁惹得起马胜有?再说了,这种男女之间的事都懒得管,更主要的是不敢管。马胜有可是八千多口人的土皇帝呀,谁惹得起?〃凤子翔直愣愣地听着,他的双脚迈着机械的步子,想想娘和他讲过的话,虽然娘没直接说出蓉蓉什么,但那话里包含了很多复杂的内容。再想想昨晚和蓉蓉交合的那些细节,尤其是蓉蓉的疯狂和那声嘶力竭的大呼小叫,这和他二人以前在一起完全不同。蓉蓉在性上所表现出的一切,甚至比结了婚的年轻媳妇都疯狂,凤子翔突然想起了蓉蓉脸上那种隐藏着的慑人心魄的狐媚和虚幻。再说了,凤子魁是自家本院不出五服的哥哥,做哥哥的还能欺骗我?其实,娘的话也证明了子魁哥所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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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 第四章(4)
凤子翔大病一场。高烧持续不退,连日说着胡话,不足几天所知道的事对他都是致命的打击:父亲被定为叛徒;自己由一个连职干部变为一个普通农民;回村后才知道父亲早在三年前去世,并且是自杀;蓉蓉的背叛。这一连串的打击使他这个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都无所畏惧的坚强汉子倒在了自家炕上。母亲瞪着深陷的眼珠吓得直喊子翔,又跑到公社卫生院叫来了医生。吃了阿司匹林,又打了退烧针,他的神志才有些清醒,那个狐媚的、虚幻的影子无处不在地又在他眼前晃动。一想到蓉蓉和马胜有在一起的场面,一想到蓉蓉对他的欺骗,他觉得受了极大的伤害和侮辱,甚至感到一种说不上来的恶心。有一刹那,凤子翔几乎想爬起来,拿上菜刀杀了这两个狗男女。他觉得马胜有和蓉蓉像洪水猛兽似的吞噬着凤凰街村良好传统的俗尚礼教。凤子翔挣扎着,喘着粗气。做母亲的知道儿子是为蓉蓉的事而肝火攻心,她给儿子打荷包蛋摊薄饼。凤子翔对食物视而不见,他一次次战战兢兢爬起来,又一次次颤颤抖抖地躺下。他马胜有欺人太甚了,不但逼死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前程,还乘人之危,夺人所爱。凤子翔又后悔当初倒不如不去当兵,那样还能对父亲有所保护,或许父亲不至于死去。马胜有也霸占不了蓉蓉,甚至凤凰街村也许不是目前这种局面。他马胜有这几年把村里搞得你死我活,矛盾日益加深。想想他马胜有从文化大革命到现在的所作所为,凤子翔恨不得把他砸成肉酱。他的胸口压着秤砣似的憋闷,一遍一遍在心里自问:马胜有是不是和自己有杀父之仇?是不是和自己有夺妻之恨?
一连几天,凤子翔躺在炕上反复扪心自问,反复细想,马胜有终究没有直接杀害自己的父亲,换个角度说,从大处着眼,父亲是这场运动的殉葬者,如果把这账全记到马胜有身上,对马胜有也不公平;至于和蓉蓉之间的男女关系,这更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客观地分析,从村里老百姓的风言风语中不难看出,蓉蓉和马胜有的关系主要是蓉蓉利用马胜有的结果,从这个角度去理解,也正如凤子魁所说的,蓉蓉为了她弟弟和她的前程,利用马胜有继而委身于马胜有也就成了一种必然。凤子翔的意识里一下子有了新的转化,憋闷的心里兀地呼出长长的压抑之气,一种说不出的感慨便由反思起始往心底深处下沉,形成一种久久的波动。当然震撼的不仅仅是权力的本身,更是对这种传统行为方式的质疑,是对生活的另一种安排的觉醒,他往后的日子该选择另一种安排……他要和蓉蓉结束这五年多的关系。人总不免是个矛盾的物体,一想到和蓉蓉退婚,凤子翔又感到一阵阵莫名的痛苦,蓉蓉和他是初恋,是头一次的两性关系。凤子翔又犯了犹豫,蓉蓉是一个放浪成性的女子?她是那么天真坦率热情,她不像是一个作风不正的女孩。可村民们那些说法,他又无力反驳,蓉蓉身上确实有着火一样的烘热,她丰满、性感、交往广泛。凤子翔在家里思想一连斗争了几天,在这几天里,只要一闭上眼,蓉蓉那丰满而又窈窕的身材,那天真的音容笑貌,那爽快的谈吐,那带有野性的眼神……都鲜活地在他眼前晃动。她站在他面前:凤子翔,你是怎么回事,你在外边当了五年多的兵还是脱离不了一个农民的意识,你太庸俗了,太听信别人胡说八道了,耳朵胎子太软了。
和蓉蓉几年来的感情波澜起伏着,当理智再次战胜感情时,凤子翔心底愤恨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他从炕上爬起来,脚步很快地走到蓉蓉家。蓉蓉的母亲正在做晚饭。凤子翔从那晚和蓉蓉肌肤相亲后就没见到蓉蓉,他叫了声大娘,问蓉蓉干什么去了。蓉蓉母亲告诉凤子翔,说蓉蓉和马胜有二人去山西大寨参观,已走了三天了。
凤子翔一听如五雷轰顶,在他的意识里再一次证明了蓉蓉和马胜有的关系。几天之后,凤子翔得知蓉蓉和马胜有参观回来,他再一次来到蓉蓉家,尽管在心底因愤恨怒火中烧,他的神情却异常冷静,他盯着她。蓉蓉长睫毛下是阴郁不动的眼神,她似乎感觉出了什么,她的表情里有一种孤傲和委屈,也显现出躲避灾难的冰冷和无奈。五年部队军人生活作风,使凤子翔直言不讳:〃你和马胜有的事,村里人们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有我和马胜有的媳妇。是不是这样?蓉蓉,不冤枉你们吧。〃蓉蓉一言不发,时间在焦灼不安的等待中仿佛凝固了,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静。蓉蓉不知该怎样回答,既然凤子翔说到这个份上,她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了。她缓慢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了一句凤子翔料想不到的话:谁让你父亲下了台,不当革委会主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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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蛋 第四章(5)
这句话所表达的意思,凤子翔一下全弄明白了,他说:〃那你就找个当革委会主任的,咱俩的事到此结束。〃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连续六年,凤凰街村的农业生产连年下降,全村每年人均口粮三百多斤,公社革委会主任李吉庆对马胜有多次批评,马胜有耷拉着脑袋不敢吭一声。凤凰街村是公社所在地,人口几乎占全公社三分之一,一个大村工作的好与坏,直接影响到全公社,影响他这个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升迁。李吉庆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你马胜有当革委会主任也十来年了,你都干了些啥?凤凰街村老百姓口粮还只有三百多斤,最好的二队也只有四百斤。在全县农业学大寨评比中,咱凤凰街村的成绩只占中等,是你们村拖了全公社的后腿。兵窝窝一个,将窝窝一窝儿,你马胜有无能。〃马胜有一脸沮丧,心里一肚子火气,他苦思冥想,决心一鸣惊人,改变领导对自己的看法。
经村革委会研究决定,凤子翔被任命为他们八队生产队队长。
马胜有善于心计,他要让凤子翔当凤凰街村这盘棋的大卒子,你凤子翔不是有能力能干吗?
就让你干,干好了出了成绩,还不是我马胜有的。自从撤去凤子魁生产队长以后,八队一直就没有队长,生产队各方面工作自然就受到了影响,多数人家食不果腹。凤子翔决心带领社员大干一场,要让人们吃饱肚子,穿暖衣服。
村南那条百米宽小溪的两岸边,是九曲回肠的沙荒地,那天下午,凤子翔从北岸的西头走到东头,NFDA5过小溪水到南岸,又从东边走到西边,他量来量去,这多年只长沙蓬棵的荒地大约有一百亩左右,用上两三年时间,好土压沙,就能把这荒漠废地变为沃田,人以地为本,百亩土地能改变八队的整个生活状况。
凤子翔变得异常高兴,就像在荒山峻岭探出一座金矿那样兴奋不已。滴水成冰的冬天,他带领全队社员奋战茫茫大雪,又大干了一个春天,大车小车,肩挑手扛,一层二十厘米厚的沃土覆盖住了那茫茫的沙滩,让三十亩废弃的沙荒地变成了良田。精耕细作,种上了春玉米。天随人意,一场春雨,那玉米郁郁葱葱,经过精心管理,到麦收后亩产达到六百斤。凤子翔和全队社员喜不自胜,当年凤子翔领导的凤凰街村第八生产队被县树立为农业学大寨的先进典型,成为全县学习的榜样。
在以后的日子里,凤子翔像着了魔似的继续改造那七十多亩沙荒地。蓉蓉和他的婚事已使他心灰意冷,对女人彻底失去兴趣,甚至愤恨。凤子翔眼看着二十八岁了,村里比他小的都结了婚,就剩他自己了,当娘的急得托媒说亲,凤子翔一概不见。凤子翔的娘眼泪汪汪地找了子魁,让他劝劝子翔,可子翔根本不提这宗子事,好像这婚姻大事和自己无关。凤子魁比凤子翔大一岁,大一岁就是凤子翔的本家哥哥,他狠狠训了凤子翔一顿:〃难道你打一辈子光棍,你不为自己,也为当娘的想想啊!〃这次凤子魁亲自托人说了五里堡村一个闺女。姑娘高中生,这年二十三岁,名字叫刘玉花。凤子魁先去看了一遍,第二趟就把姑娘领到了他家,让两个人先相相。凤子翔说什么也不进凤子魁家门,凤子魁火了,杵了凤子翔一拳,凤子翔才进了屋。屋里就那闺女,正仔细端详他,他不觉就红了脸,慌忙低了头。那女子说,你喝水不?他说不喝。那女子兀地笑了。他想人家姑娘成了主人,自己反而成了客人,心想这女子挺大方,挺开朗的,这样想着,他抬起了头就去看那女子。那闺女斜靠在炕沿上,也正勾着眼看他,他就将目光移开了。那姑娘了解凤子翔,在部队立功受奖、提干,只不过受父亲牵连才复了员,对他的相貌也非常满意。〃你啥意见?〃姑娘问凤子翔。凤子翔支支吾吾说我没啥意见。凤子翔向她述说起自己的经历。他也需要发泄,他两眼望着门外,用一副忧伤的腔调尽情发泄着他心中的郁闷、迷茫,他不管那女子是否在听他讲话,他只是一味地讲着,像讲别人的故事一样。其实那姑娘早被他的经历和故事打动了,变得十分温顺,她为凤子翔不平,眼里有了泪光,他把这些微妙的变化都看在眼里。凤子翔又说:〃只是,俺家是叛徒,你不怕受连累?〃那姑娘说,老百姓干活吃饭,你父亲是叛徒你又不是叛徒,俺不嫌。凤子翔说,那我先走了,说着连个礼貌话也没说便躲躲闪闪似的逃走了。
凤凰蛋 第四章(6)
吃过晚饭,凤子魁来到子翔家,凤子魁 说:〃今儿这闺女你也见了,通情达理,模样长得俊,脸色也白,粗腿大棒,瘦长脸大腚,一头黑发,没挑了。我又在五里堡找了个熟人打听了一下,家是个好人家,家门正。爹娘都是正儿八经的庄稼人,上边两个姐姐都出了嫁,下边一个弟弟年龄还小上初中,没啥累赘不说,这闺女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有一身好力气,杈、耙、扫帚、扬场、耩地,样样使得来,就连供模子打坯这样男人累的活都不怵头,这是你子翔的福分,我看就定了吧!〃凤子翔的母亲对这门亲事十分满意,又派凤子翔出了嫁的姐姐打听了一次。姐姐回来说,子魁说的一点不差,这户人家在村里人缘特别好,姑娘很能干,真是打着灯笼也不好找,就这么定了吧。
结果是凤子翔死活不肯和那姑娘定亲。
凤子翔娘哭了一次又一次,整天眼泪汪汪,这么好的闺女到哪里去找,再说了儿子的岁数在农村顶大的了,更要紧的是咱家里有污点,如果这样下去,凤子翔非打光棍不可。这可怎么办?凤子翔的母亲急得肝火攻心,浑身发烧,在炕上躺了四天,凤子翔知道母亲是为他急出了病。
平时粗心大意的凤子魁这次突然悟出了个道理:莫非子翔还想着蓉蓉?要不然,说了几门亲事,他一个都不同意,有两个姑娘长得可不比蓉蓉差呀!如果不是还想着蓉蓉,他还有什么理由不定亲,不结婚?凤子魁有了新的主意,并开始行动了。
红彤彤的日头似乎坠在百亩大濠的边缘上,黑影慢慢把大地掩藏在黑暗之中。马胜有和蓉蓉打得火热,蓉蓉的野性中有一股醉人的力量,他明白维持这种关系十分危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