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上是信任你的嘛,在坐的除了你,都是党团员,多向他们学习,积极要求进步嘛。”这几句话使我如芒刺背,心头有如罩上了一层阴云,我意识到:自己是个打入另册的人,告诫自己不要晕了头脑。
(8)
“妈妈,秋风又起了,近来身体还好吗?…”一铺开信纸,我的心就难以平静,有如奔涌的钱江潮,想把无尽的思念溶入字里行间。“游子身上衣,慈母手中线”,飞的再远再高的雄鹰,也会回到母亲的身边。人却身不由已。
义乌车站离别的一幕常常浮现在我眼前。一股“高堂在,不远游”的负疚心情袭上心来。母亲已经是奔60的人了,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守在老屋里,苦渡风烛残年。
我的“脑回”似乎成了屏幕,不断闪动着母亲的音容笑貌。我好像见到了慈母倚窗傍门,思念远方儿子的身影;听到了慈母思儿心切的呼唤。千山万水,关山迢遥,相见何期?写不尽的缠绵思念,只能到梦中寻求。
我幸运的走上了学医的道路,母亲一定十分欣慰。她相信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恩赐的。来信中叮嘱我“努力再努力”。希望我学业有成,做一名济世救人的白衣天使,匡世悬壶的杏林高手。
从浙江到黑龙江,八千里路云和月;从南到北,横跨八省两市。一方土养一方人,乡情、习俗、语言、气候,包括吃喝拉撒睡的一切都不尽然相同。随遇而安,适应环境,成了我的当务之急。
礼拜天,我在门卫室和安道姆闲聊。本地人称聊天为唠嗑。唠着唠着就唠到了地域风情。老安问我:“都说江南好,你跑到北大荒来干啥?”这'个中'的情由还真不好回答。我反诘:“那你从青山绿水的朝鲜跑到中国来干什么?”安道姆一时语塞,随即大笑起来,掩饰他的尴尬。他笑时额、颊、眼角都堆起了深深的皱纹,像刀割似的。我不禁好奇的问;“安道姆,你几岁了?”“啥?几岁!?你看我胡子拉楂的,才几岁?”安道姆勃然大怒:“你这小南蛮子,变着法骂人。”我不知他因何生这么大气,一时不知所措。正好见文鹃从里间打开水出来,她大约听到了我们的谈话,放大声问:“你俩叽哩呱拉说什么呢?”“我问安道姆几岁,不知因为什么,他生气了。”文鹃笑着向老安解释说;“中国地方大,南北不一样。在我们南方,不菅多大,问年龄都是问几岁的。不信,你可问问诸葛老师。”老安半信半疑地望着我,“那我倒真要问问看。”
文鹃走出门时用眼睛勾了我一眼,又偷偷一笑。我随即跟出了门。文鹃回头跟我说:“问年龄要问多大,不能问几岁。”我一脸迷茫“为什么?”“语言习惯不同,这里对十岁以下小孩才问几岁,懂吗?以后学着点,不要挨人骂”。原来如此,我不禁红了脸。文鹃看出我的窘相,“刚来东北时,我也常闹这种笑话。”我望着她那张白晳的笑脸,感到分外亲切,就开了个小玩笑;“那你芳龄多大呀?”文鹃莞尔一笑“你多大,我就多大。我比你大两个月。你还得管我叫姐呢。”偷鸡不成失把米,反而被她占了便宜。对这位川妹子,我有几分好感,也许都是沦落天涯的游子吧。
除了带薪上学的“调干生”,每个人都享有助学金,一般中等的每月元,十块钱的饭菜票,元的现金。对我来说,已绰绰有余,再也不必给二哥添负担了。我庆幸自己觅得了一个不花钱读书的好地方。
我从小偏食,对东北的饮食更是难以适应。尤其从没吃过的大楂子、高梁米,卡在嗓子里常常咽不下去。按定量每月三十二斤,其中六斤细粮,五斤白面、一斤大米,我只好常吃玉米做的窝窝头和苞米粥。在南方我挺爱吃带菜的六谷羹,而北方的苞米粥淡而无味。北方人称玉米为“苞米”,南方人称玉米为“六谷”。
说起蔬菜,品种也没有家乡多,而且叫法也不同,南方的“洋芋”叫“土豆”,蕃茄叫西红柿,甘篮叫“大头菜”。没有我爱吃的油菜、碗豆、藕之类的菜蔬。但也有萝卜、黄瓜、白菜、豆角,好像品种不同味道也不一样。东北大米特别好吃,又香又糍又筋道;比南方的籼米好吃多了。但我只能二两二两的吃,每个礼拜只能吃一次。入校以来我一直腹泻,消化不良,虚弱乏力,恐怕就是水土不服和饮食的原因。我坚持着,相信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总会逐渐适应的。
(9)
学校和医院之间有一鹤立鸡群似的建筑——俱乐部。集开会、娱乐于一体,还兼有舞厅、戏台和电影院的功能。一到周末,不时传出圆舞曲的乐声:嘭嚓嚓,嘭嚓嚓;传进宿舍,撩拨着不少学生闻声而去。
为了迎接建国十周年,医院和学校联合排练节目,向国庆献礼。这些天,可忙坏了贾岱正,他连课也不上了,几乎整天泡在俱乐部里,还抽调了不少同学跑龙套,说是政治任务。
例行每周一的班干会,贾岱正也没来参加。包德禄在会后说:“走,咱们去瞧瞧,看贾岱正这小子搞些啥名堂”。
俱乐部为俄式建筑,高大轩敞,舞台也大,上下两层,可容纳七、八百人。我们在门口窥视,里面果然热闹,有扭的,有唱的,还有高声朗诵的。只见贾岱正跳上跳下,比比划划,好像挺专业似的。高煤海脱口而出:“这小子投错了门,真不该学医。”包德禄哼了一声,“他本来就是话剧团的嘛。”文鹃说:“难怪他和其他同学不一样,原来当过演员呀。”包德禄哼了一声,“你别小看这小子,能着呢。”包德禄进了门,在门口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贾岱正应声而出,“嘿,咋不进门呀?”包德禄又用鼻子哼了一声,“你这旮旯门槛高。”沉下脸来问:“你咋连'班干会'都不参加呢?”贾岱正一拍脑袋,做出夸张的姿态,“嗨,看我这脑袋,忙的礼拜几都忘了。”包德禄挖苦的说:“忙吃的了吧。”又板着脸问:“补助粮票是不是都让你给领去了?”“是啊,学校有规定凡参加排练节目的每人每天补助四两。”“都揣你自己兜里了吧。”“哪能呢,我集中保管,到时一起发。”包德禄用鼻子哼了一声,指指高煤海说:“每个月补助粮是有数的,都让你领了,我们这些大肚汉咋办?”
贾岱正把包德禄拉到一边小声嘀咕什么。高煤海说:“这个月的补助粮票全让贾岱正给领去了,老包准是向他兴师问罪呢。走,咱们先回校吧。”文鹃瞟了我一眼,“补助粮票的事,我怎么不知道?”高煤海嘿嘿了两声,你又不是大肚汉。”文鹃有些不满,冲着我说:“这样的事,也不通个气。”我淡然一笑,“有班长嘛,我们瞎操什么心。”文鹃挪揄地说:“你倒是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专读圣贤书,当心白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冲我发火,心里却咯噔一下,“白专?!”
归途中,我一直没吭声,在宿舍分手时,文鹃喊住了我,“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说“没事儿。”但“白专”两字像个幽灵似的久久挥之不去。
(10)
“十一”参加应祝*。天气很好,秋高气爽,晴空万里。我们列队向市区进发。
市政府前新搭了检阅台,*队伍从南到北,浩浩荡荡地行进在长约三公里的中山路上,彩旗招展,锣鼓喧天。人们载歌载舞,口号声此起彼伏。到检阅台,行注目礼。台上挤满了官员,前排还有几位着军装的苏联贵宾,不时向人群挥手。我从没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以前只在纪录片上见过长安街和天安门欢庆的盛况。想不到,在北疆边城经历了如此隆重的场面。
*结束后,在江边解散,自由活动。我沿着江边的大道,一个人向江桥方向漫步。在长满柳树的弧形半岛边,望着滔滔东去的江水,心绪起伏;到东北已经两个多月了,人虽暂时有了归宿,但心还是悬着似的,像浮云,似漂萍,我知道对我来说,学医是人生的一大转折。前途是鲜花还是荆棘不得而知。望着盘旋在江面上的鸥鸟,中流击水的扁舟,我又浮想联翩,记起了母亲常说的一句话: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命运既然安排我进入医学殿堂,伸向杏林的路怎么走,全靠自己把握了。
只见不远处也有个人依在栏杆上,久久的一动不动。我观察了一会,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由的靠向前去,那个人转过身来,我俩的眼光一碰,先是愣了一下,尔后几乎同时喊出:“杨婕!”、“方昊!";
“你怎么在这?”我没头没脑的问。杨婕嫣然一笑,“你不也在这嘛”。“都说仁者爱山,智者爱水,那么我们是同路人了。我的家乡有一条婺江。”“我的家乡有一条辽河。”杨婕的大眼睛忽闪了几下,盈满了泪水,“怎么?触景生情,想家了?”她忽然掩面而去。我望着她跑远的背影,不免责怪自己的唐突。事后有几分感悟,不是荒芜的心田,一定会有犁铧留下的伤痛。也许触动了她什么隐衷吧。
节日期间,还有两项内容,联欢和会餐。每人发到一张花花绿绿的餐卷。十月二日那天,从上午11点到下午2点,分三拨进餐。每桌十人,学校还破例准备了酒水。餐厅一溜摆开三十多桌子,还搬来了教室的凳子。菜肴十分丰富:四凉四汤,还有十六个大菜。餐厅里熙熙攘攘,酒菜飘香,气氛好不热烈。我真是开了眼界,饱了口福,也领略到了东北人的粗犷和豪爽。大盆菜、大碗肉、大口酒不分男女,都有几分'绿林'风度。这聚餐痛快酣畅,淋漓尽致。和南方小碗小碟,浅斟慢酌的婉约,真是天差地别。
东北菜颇具地方特色,最突出的是凉菜并盘,内有白菜心、黄瓜丝、葫罗卜、豆芽还有粉丝、千张(这里叫干豆腐)。佐以海蜇皮、肉茉、蒜泥再拌有酱、醋、香油,在菜盘上;码的五颜六色,是人见人爱的下酒菜。可惜我对生菜颇不习惯,只看不吃。肉菜都有好听的名目:樱桃肉、葱包肉、锅包肉、红烧肉;地方特色的地三鲜、酱茄子、油豆角;还有“拨丝土豆”、“挂浆苹果”,我都是第一次尝到。其中有几道山珍:蘑菇饨小鸡,炒肉木耳,十分可口;松花江鲤鱼、大马哈鱼肥硕肉道。中国菜肴真是天下一绝。东北菜更是融邦菜于一体,别有风味。
校领导集体亮相,书记、校长、教务长还发表了热情洋溢的祝酒词。师生济济一堂,其乐融融。会餐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不少师生喝多了。包德禄喝醉了,迟迟不肯离开餐厅,手持酒瓶,扯大嗓门,唱着“二人转”,手舞足蹈,招来一阵哄笑。我不胜酒力,早早回寝,晕晕呼呼的睡着了。半夜被骚动闹醒,有个上铺的同学尿床,把下铺的同学被子浇湿了。还有一位同学,腹痛不止,被送进了附属医院,听说吃出了肠梗阻,开了刀。这倒有几分像西方狂欢节的味道。
联欢晚会在俱乐部举行。由学校和医院联合举办,我虽不爱凑热闹,却很想领略北国的风情,就早早去了,占了个座位。果不其然,开演时,俱乐部已挤的水泄不通。医院的家属和附近的居民闻讯赶来,热闹非凡。节目丰富多彩,多为自编自演的小节目,有独唱、合唱、联唱;有单舞、双舞、群舞;还有双簧、快板、哑剧;数来宝。更多的是又扭又唱的二人转,一男一女,边跳边唱,互相逗哏,有着浓郁的地方色彩。贾岱正担任男报幕员和校花“一唱一和”,不时调解晚会气氛。最使我感动的是文鹃的独唱“南飞的大雁”,声情并茂。真想不到她竟有如此好的嗓音。晚会在以报捷形式的“向祖国献礼”和欢快的大秧歌声中结束。人们纷纷涌出俱乐部时,在“萨克斯”的领奏下,乐曲又响了,还有通宵达旦的舞会。难忘的一九五九年'十一',我在北国渡过的第一个国庆。
第三章 学友情深11一17
(11)
过了国庆节,连刮了几天大风,白杨树叶落了满地,花草已是一片枯黄。时令变化这么快,萧瑟秋风,换了人间。
刚开了几天课,还没坐热板凳,又投入秋忙劳动中,尽管我身子单薄,但对劳动并不打怵。经过在婺州二中三年的勤工俭学,经历了大跃进、人民公社的火红岁月,再也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文弱书生了。
听说今年蔬菜歉收,供应紧张,各单位和市郊农村联系挂勾,抢购秋菜。学校临时停课,组织学生下郊区农村帮助抢收抢运。割白菜、刨土豆、拨萝卜,尔后装运回校。
北大荒土黑肥足,蔬菜茂盛,大白菜十几斤一颗,颗颗实心,沉甸甸的。土豆比南方的洋芋大的多,有的比拳头还大;萝卜是红皮白心的,圆圆的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