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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七里垅,见一巍然大坝;客轮驶入一孔道两闸间,关‘上游闸’,开‘下游闸’,客轮平空下落廿余米,顺水下行。颇有几分新奇的意境。记得苏联小说‘静静的顿河’有过此描述,不知其然,亲历其境,方知其所以然也。
过了水坝,江面宽了,水流缓了。见有牧童,倒骑水牛,在江滩上闲步,好不悠哉。
历时八小时,抵达杭州南星桥码头,卢远正在向我招手呐!
【83—355】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八日 周四 天晴
天才蒙蒙亮; 投入了西湖的怀抱; 湖畔早已苏醒; 晨练的人们构成一幅鲜活的风景。
卢远邀我去看‘菊展’,设在刚开放的‘曲院风荷’。听他介绍;*为黄色最佳,墨菊最为珍贵。展出的不下数百品种,我们走马观花,极饱了眼福。杭州不愧为休闲城市;春看杜鹃秋寻桂,夏观荷花冬尝梅。不但有‘别样荷花相映红’更有‘千姿风情菊神来’。
从‘曲院’出来到‘玉泉’,观尝‘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枫叶,令人陶醉。已是中午时分,卢远领我进入‘植物园’一家餐厅,一进门,一男一女迎了出来。似曾相识,又毫无印象。卢远介绍说;“他是我的老同学,兄妹俩在这开了一家‘知青餐厅’,他们一定要答谢你。”我一头雾水,老板歉恭地说;“八年前,七五年的那个夏天,你还记得吗?在马车上…” 我摇摇头。“在鹤立河农场;” 卢远笑道;“烧伤无助的妹妹。” 我恍然想起和兄妹的邂逅; 禁不住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哥哥背后闪出个人来,摘下口罩;“就是我呀!”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会是当年那位可怜的妹妹,要不是专业医生,很难看出这是张‘全面部皮片移植的面具脸’。“这正是张教授的杰作呀!”卢远说;“要不是你给张教授写的信,她那有这造化!”
进了餐厅,顾客盈门。室内陈设全是知青年代的;军装、红卫兵袖标、红宝书(毛主席语录)、像章…,还有东北农村的炕桌、长把镰刀、马鞭…。我尝了‘东北三大炖’(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川白肉炖酸菜)甚是地道。酒是65度的‘北大仓’特曲。一时高兴,我又失控了,卢远在旅舍陪了我一宿。
本想去拜访东方表姐的,他们搬到‘半山’去了,我又身体不适,乘车回了上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八十三章 清污染政治暗流 洋教授风采神州(356~357)
【83—356】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廿三日 周五 天晴
又到了岁末年尾,寒流来了,梧桐树叶散落满地,气温已降至零度,南方最难耐的冬天降临了。按理说经过北大荒冰雪考验,应是最耐严寒的,其实不然,南方阴冷潮湿的天气更难挨。
政治气侯也有些反常,整党以来,有不少小道消息;连‘人到中年’,‘牧马人’等获奖影片都为‘精神污染’之列,莫非中央决策层又出了什么问题?老百姓可再也禁不住‘翻烧饼’了。左倾流毒尚未肃清,不正之风蔓延重来,安定团结的局面能长治久安吗?!
物价又涨了,且不论市场,在医院食堂,一毛五的‘大排’翻了番,卖三角。当然,其它主副食也水涨船高。这又使人们多了些‘?’号。还有人编出了顺口溜;‘毛稳价,华保价,邓提价,弄不好鸡飞蛋打’。
改革开放以来,中外学术交流日益频繁。九院更是应接不暇。年前,美国著名手外科专家Lister教授来华讲学; 我为唐效争取到一个听课名额。前晚接了三次,方接到晚点七个多小时,从哈尔滨开来155次快车。唐效不熟悉上海,我不得不尽‘东道主’之情,几乎天天陪着他。
Lister,典型的美国人;蓝眼碧发,身材修长,风趣诙谐。他在讲课前,自我介绍;“I h*e NO;5 womon”; 翻译;“我有五个女人” 哄堂大笑。李斯特连连摆手;“N0、N0!” 张教授 打圆场;“还是我来作翻译吧。”这位46岁的教授有五位女性助手;夫人、两位秘书、两位护士长,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工作讲学,手术咨询、休假旅游。家有十五口;夫妇,两儿两女,还有两只猫、两只狗,五匹马。人和宠物混同,令国人忍俊不禁,贻笑大方。
他每周做2—3个手术,出一次门诊,患者不超过15人次。他的一日平均工资为六千美元(折合人民币约五万元),这是国人想也不敢想的天文数字。难怪有人说;美国医生工作两个月,就够一年开销了。
这位洋教授博学多才,讲课认真。他的讲座题目几乎囊括了手外科精华;手部应用解剖,手指畸形及发育不良,手、腕部关节疾患及损伤,类风湿手的治疗,拇指再造,屈肌腱移植,手部的皮瓣修复,显微外科在手外的应用…。还做了手术示范,我和唐效有幸参观,深为折服。
讲课后,都留时间供提问、讨论,但少有人提出质疑和异议。李斯特不解的问;“何以如一群雕像?是我讲得不好?!” 恐怕国情不同,国内还没形成自由讨论的学术气氛。
李斯特还有个怪僻;十层以下他从不乘电梯,无论是住宿的‘锦江饭店’,还是七层的‘整复外科大楼’,他都是大步流星地拾级而上,有时比电梯还快呢!
我陪唐效参观了九院,特意去‘动物实验室’看了吻接血管的示范,唐效深有所感。
【83—357】一九八三年十二月廿九日 周四 天阴
过了年; 我就四十有二了; 人生苦短啊!
参加一个同仁的欢送会,她是著名外科专家、二医大兰校长的千金。大家呢称她‘兰大小姐’。她是69届毕业生,因受‘反动学术权威’父亲影响,发配甘肃。*后,几经波折,才调回上海工作,不但荒废了学业,也耽误了青春,而今年近40的她,还要远赴大洋彼岸留学。我们在著名的上海‘红房子西餐馆’为其饯行,面对这位清秀、略带病容的老姑娘,我们欲说无言。她倒蛮爽气的和我们干了三杯红酒;“愿我们友谊长存!”
高教部明文下令;中专生、工农兵大学生要在‘高校’淘汰,医务人员调离临床一线。矫枉过正,虽然能保证高校质量,但也埋没了不少优秀人才,这‘一刀切’未必可取,但也是无柰之举。杨开成也在淘汰之列,听说张教授力保了他。我想起鲁虹,去信探询,她也未能幸免;改医从政,调‘学生部’当了副处长,
受到学历冲击; 今年考研’人数骤增; 有条件的瞄向国外; 掀起一股出国热; 谓之; 洋插队。各高校还开办‘补习班’,招收‘工农兵大学生’回校补课,谓之;回炉。
我从旁观者的角度,觉出‘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暗流。‘十年浩劫’,人们还心有余悸;正本清源、拨乱反正不可能一蹴而就。人们的思想还有许多误区,一些人走出国门,再没回来;经济大潮的冲击,有的下海去了特区;在文艺界兴起的‘走穴风’也蔓延到医务界。尤其美容外科的堀起,为‘发财致富’提供了平台。医务界的这股暗流正在涌动,噬蚀着医务人员的医德和良知。
近年关,进修生人心不稳,都想提前结束,回家过春节。我的‘早博’在冷天里频频发作。对于我们这些‘不惑之年’的人来说,苦熬‘寒窗’,已非易事。我在二医门口照了平生第一张彩照,题诗曰;
不惑之年读寒窗, 羁身深造医道长。
不信此身终庸禄, 悬壶济世心方甘。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八十四章 鸿鹄志各奔前程 人生事五彩缤纷
【84—358】一九八四年三月五日 周一 天晴 鹤岭
从上海回到鹤岭; 俨然又是两个天地了。 我采撷几朵生活的浪花; 以作纪念吧。
(早结业心猿意马 冒风雪参观学习)
这期进修生大都为中年,几乎都在省级医院工作,耐不住寂寞。年前已不收择期手术病人,陆续有进修生借故离去。最近的齐雄和最远的夏云也准备打道回府。人心不稳,院方无奈决定;提前一个月,在一月底结业。于是预订车船票,采购物品,纷纷忙乎起来,我也不例外,采购的任务使我焦头烂额,迫不得已,只好求助裘啸等亲友了。
依据进修安排,结业前参观上海有关医院,打着‘全国整外进修班’旗号,都受到热情接待。
一月十九日,参观华山医院手外科。这个医院的特色是;神经科、皮肤科和手外科;因而有‘头大、皮厚、手长’之美誉。手外科创建已有廿余年,创始人杨东岳英年早逝,业已作古,但他留下的业绩将与日月同辉。
继任人顾玉东,颇有学者风度,发扬光大了手外专业,目前已拥有48张床位,一个动物实验室,四名研究生的重点学科。顾教授重点介绍了‘臂丛神经损伤’和‘小腿外侧皮瓣’,带我们查房,并赠送论文集。
一月二十日,参观中山医院整形科,这是组建不久的‘夫妻店’,店主孙、黎两位教授,从北京整形医院下放到江西,费尽周折,调到上海九院,又调到母校,决心干出自己一片新天地。由衷祝愿他们!
一月廿一日,参观静安区中心医院整形科。他们在国内最早开展‘皮肤带脂肪游离移植’。这是整形外科领域一个创新性突破。科主任吴伯刚分析说;“这个新理念是传统整形技术的革命。” 大家都颇感兴趣,我和贾云已先后多次去参观手术,打算回去应用于临床。
一月廿二日,星期天。大家不约而同的上街采购,买回乡货。南京路,淮海路留下我疲于奔命的匆忙身影。在淮海中路‘妇女用品商店’我拣到一个小包,内有钱、票等物。我忽然想起鲁华在沪进修时失窃的尴尬窘境,就大声呼喊,没人回音。交给店方我有些不放心,又不知派出所在哪里?索兴借店里的笔墨写了三份‘失物招领’贴在门口等显眼处。挤公交车回舍时,我被人撞了一下,当时没在意,吃晚餐时,发现装饭菜票的钱包没了,回忆一下,不禁暗自失笑;一定是我在妇女商店被小偷盯上了,不过; 钱包里除了饭票; 并无分文; 小偷‘狗咬猪泡——空欢喜一场。’
晚上; 果然有不速之客来访; 失包者竟是一位东北老乡; 她是陪丈夫来沪看病的; 包内虽只有几百元现金; 但有数千元药费收据。。她一再道谢,非要请我下馆子,我婉言谢绝,嘱她;早日回家吧。
一月廿三日,参现瑞金医院烧伤科。同属二医大附属医院,我们对这幢‘烧伤科大楼’并不陌生。想当年抢救丘财康,誉满全球。为创面愈合,立下汗马功劳的张涤生教授再立新功。史济湘已退居二线,负责接待的是施浩然教授,他介绍了烧伤治疗的最新进展,特别强调整形技术在烧伤中应用。
一月廿四日,参观二军医大长征医院。这所军医院位于市中心‘南京西路’国际饭店后的‘凤阳路’上。科主任就是卢书,他标准的军人风度,个子不高,动作敏捷;说话不多,简洁明快。他向我们介绍了军队整形外科发展情况,播放了幻灯和录像,军医院在科研上先走了一步。我望着这位银丝白发的前辈,想起远在天边的诸葛老师夫妇,不禁叹喟;真是人生如梦啊!
这参观的一周,一直下着雪。气温在零度上下,这可苦煞了进修生们,有的干脆放弃了参观,躺在被窝里做回乡梦了。
(离上海不胜感喟 躲年关画饼充饥)
每次来沪,总有办不完的事儿。离沪前,除了向恩师辞行,我又去了一趟胸科医院,复查心电图。‘早博’由心肌炎引起。医生告诫我;“定期复查,不要延误病情。”
时近年关,一切变得复杂起来。宿室走空了,我是进修生中最后一个离开的。在上海办事难,已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关系,寸步难行,尤其是乘车难,使我最感头痛。
上海的风气又多了当年‘十里洋场’的霉味,两淮煤矿送来一名爆炸伤矿工,院方提出;让单位安两台‘空调机’方能入院。正如贾云所说;在上海,没有关系,啥事也办不了。
卧票是求洪达买的,难堪地是;要到远郊的‘真如’小站上车,我偌多行李,只好求助‘出租车’公司,打了半个多小时电话,一直是无车。无奈找了个黑车,化高价去了真如。
邮行李,每件不能超过80斤,我的行李大大超重,只好拆开分装。货运处一位女同志一直在帮我,还提前过磅,免去检查。真是遇到好人了。但也好生奇怪;她怎么只帮我不帮别人?我连连向她道谢,她只淡然一笑;“好人自有好报。”
暮色中,我登上了开往哈尔滨的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