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久清把我的津贴费也带了上来,钱在阵地上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我知道父母的艰辛和贫困,我写好地址,委托李久清一分不留地寄走了,也把我的祈愿和希望寄给了妈妈,祈愿妈妈康复,祈愿妈妈长寿!祈愿我们母子能够相见!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82) 八五年十二月十一日,阴雨雾。
老山战区严格意义上属于亚热带地区,它没有春夏秋冬的区隔,只有雨季和旱季之分。现在应该进入了旱季,可多雨多雾的天气总让我们觉得雨季还在继续着,让我体会不到旱季的模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有太阳的时候,穿件背心都觉得热,而在雨雾交加的日子里,穿两件衣服都感到寒冷。
李忠彬穿上了大衣,他可能听说了上面下雨的日子是有点冷的,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件大衣带了上来,他跟宋振清一样,在医院里养好了伤,也养得白白胖胖地上来了。他告诉我一个消息:“你来了一个大邮包,里面装的全部是布鞋。”
问他是哪里寄来的,他说没看清,我感到很疑惑,家里刚来过信,并未提及此事,也许他看错了分队。巧得很,一连有个干部与我同名同姓,上次我的一封信就是他收到了,而我也收到过他的信。因李忠彬没看清地址,邮包可能不是我的。
今天是副班长苑庆敏的二十三岁生日。他是个勤快人,也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每天都给我们做饭,不做饭时;就不停地鼓捣他的猫耳洞,直到他的洞在32号阵地上是功能最齐备的洞后,他才罢了手。
为了给他过个像样的生日,酒是一定不能少的。借着刘昌贵和宋振清下山背粮的机会,我请刘昌贵弄了四瓶啤酒上来,四瓶啤酒的重量不轻,加上粮食的重量,爬天梯就会更加困难。
看到刘昌贵大汗淋漓地卸下身上的粮食和酒,我的心里颇觉过意不去,特别是酒钱也是刘昌贵垫付的。因我的津贴费全部托李久清寄给了母亲治病。为了给战友过个像样的生日,我这是第一次负债。
宋振清对此十分不屑,他虽没有说什么,但我读懂了他轻视的眼神,他可能认为我在巴结和讨好副班长。
“生日宴”没在一起举行,分成了两拨人马,一拨两瓶啤酒,半锅土豆。一拨人吃,另一拨人则留在哨位上观察,因为今天雾大。
土豆的味道不错,可能是有啤酒的原因吧。可宋振清的眼神让我始终不能释怀,苑庆敏既兴用口琴吹了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我的心里依然有阴影残留着。
下午三点钟的样子,李久清打来了电话,我这才确认,我真的来了个大邮包,请示了梁吉发,我立马飞奔去取。
途中遇到了老大哥刘医生,他说实习期满就要离开了,用他随身的相机给我照了一张相;用着留念。
老大哥是个很好的人,耿直豪爽而且热心。刚才我都走过去了,感觉是他,我又回过头来叫的他,换成是别人,我肯定就直接走过去了。
老大哥拥着我的肩膀,“我就要走了,你在上面多保重,有空多给我去信。”真诚的祝愿和期望,让我的心里暖溶溶的。一种分别的不舍涌上心头,竟然对既将离去的刘大哥产生了从未有过的依恋和不舍我有过分别的经历,却不曾有过依恋和不舍的感觉。
天已经不早了,我一路飞奔着,下天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跤摔得很重,腿和肘部都擦破了皮,鲜血直流。好在我抓住了天梯边上的角钢,才不至于把腿扭断,之前就听说有军工在天梯上扭断过腿。我是第一次下天梯,就领教了天梯的难行和危险。
天梯有多少格,无从知道,它只有二尺宽的样子,成七到八十度的坡度爬卧在陡峭的山体上,天长日久,格子下的泥土都被上上下下的人员和着雨水的作用踩成了悬空的格子,上上下下的人员都是在真正的梯子上爬行着,天梯的叫法就应运而生了。
李久清已把邮包帮我领到了他的帐篷里,只是邮包早已被充满好奇心的战友们撕开了,里面有一面我家乡政府制作的送给我们的锦旗,指名由我代收。另有十五双鞋垫,三十一双布鞋,做工十分的精细,令人爱不释手。
我很感激家乡亲人的厚爱,她们把对我们的关心都纳进了这一针一线里,每一针每一线都饱含了家乡亲人的深情。只是孙桥籍的十一名战友都分散在各个阵地上,我无法让他们感受家乡亲人的深情和厚爱。
我只好求助李久清帮我保管,等有机会时分给他们,我没带布鞋只带了两双鞋垫上山,原因是上面雨多,堑壕泥泞无法穿着布鞋,真要穿的话,那简直就是糟踏,更是对爱心的糟踏。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83) 八五年十二月十三日,晴。
阵地上又来信了,我却没抱太多的期望,特别是我想清楚了和喻红最终不会有结果后,我就像是一个在随时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她终将会给我一个不再来信的理由。但又有残留的期望在涌动着,我渴望这段没有结果的爱情能持续的更长一些,我试探性地问刘昌贵有没有我的信。
"金华来的,是谁的呀?"刘昌贵在明知故问,我顿时兴奋起来,迫切地想知道信里写的是什么内容,但他故意卡我,折腾了半天,信才到了我的手里.我怀着复杂的心情折开了信封。
令人欣慰的是,从信封里传递过来的依然是她如火一样的热情和真性直率,还在信尾告诉我,她在元旦将送我一件保证让我高兴的礼物。是什么呢?猜也没用,那就耐心地等着吧。
中午饭后,阵地后的悬崖上,那棵超出阵地十多米的树上,突然传来了鸟叫声.只有一只鸟儿在叫,但鸟儿的叫声引起了大家极大的兴趣,只听鸟儿凄惨悲凉地叫道:"我要,我要。"大家都在树下静静地听着,似乎听懂了鸟儿的哀鸣,像是在呼唤失去的丈夫,妻子或是儿女?这暂时没有炮弹呼啸的空间,就成了鸟儿寄托哀思的追悼场。或许,失去的是它被迫离开的家园,它重返后却是满目的苍凉,由此让它悲愤不已。
鸟儿最终无奈地飞走了,我开始整理战友们送给我的营养药品。这些药品是上级配发的专供营养品,有“九种维生素,”和“六合维他胶丸,”是为了补充不能食用蔬菜而采取的补充措施。我不知道这样的营养品对母亲的病情是否有益,但对母亲的愧疚总在促使我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向战友们说明了母亲的病情,战友们都慷慨地献出了他们的营养品,意然一下收集了二十瓶之多。
“妈妈”是一个圣洁而伟大的称谓!最起码,我们在前线的战友们都是这样认为的。只要是为了妈妈,让我们做什么都愿意。对于妈妈,我们都有共同的欠疚感。
就在我怀着对战友们的感激而在平静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死神再次悄悄地靠近了我和陈成利所在的哨位。
上半夜是陈成利的岗,被黑暗笼罩的阵地是单调而孤寂的,我便进到洞里躺下了。陈成利没有回到哨位上,可能还在梁吉发的洞里聊天,就在我还没有完全睡着的时候,陈成利轻声哼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刚刚入夜的阵地是那样的静逸。这时我非常清晰地听到了手榴弹拉火的声音,距离非常的近,感觉就在洞口附近。我的心里一惊,想必陈成利也听到了,他飞身跃进到哨位九十度角拐角处,手榴弹几乎是在他扑进拐角处的同时爆炸了,而他安然无羔,这得益于他矮小而敏捷的身手。
紧接着又是一颗爆炸,呛人的硝烟涌进洞内,呛得我眼泪立刻流了出来。这一次我以为陈成利一定是死了,我抓枪冲了出来,陈成利的枪响了,他拼命地射击,投弹,我引爆了三颗不同方向的定向地雷,三声威力巨大的爆炸之后,内心有了一定舒缓,想必这样的爆炸是能给对方以重创的。
我和陈成利都不敢,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我们近乎疯狂地射击,投弹,扔爆破筒。十多分钟后我们停了下来,因下面没再还手。我们一边往弹匣里压弹,一边静听着下面的反应,这时班长杨天贵提着枪弯着腰跑来了,他刚问了一句:“伤到人没有?”我正要回答,没想到陈成利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
陈成利哭的很悲泣,我知道他为什么而哭,却一下子又说不明白。这是一次真正的劫后余生,突然面对不期而遇的死亡,并与它擦肩而过的那种庆幸,在陈成利的哭声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杨天贵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放在陈成利的肩膀上轻拍了几下,算是给他的安慰。我没有去安慰这位和我一直在一起战斗了七个多月的战友,相反对他有很多的怨气。
假如我己睡着他还没有回来,爬上来的越军完全有可能把我活捉了去,那我就被他陈成利害惨了,我父母也会为我这个被活捉的儿子而无地自容,羞愧难当。
还有,听说就要评功了,而评功最有力的竟争对象就是我和陈成利,我们是同一天上的阵地,也是在战事最紧张的“”期间,离开阵地,在漆黑的夜里,但又是被照明弹照得如同白昼一样暴露,一同把无线电通讯员送往最危险的41和42号阵地的人。可以说我们面对的危险和艰辛是一样的,而他最近一直和梁吉发沾在一起并打的火热,让我对他的企图很是不齿。
哭过后,陈成利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杨天贵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嘱咐了一句注意警戒,然后弯着腰离开了,我则把弹匣压满后,回到洞里抱着枪躺了下来,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睡去。
一个士兵的战地日记(84) 八五年十二月十六日,晴。
最初是一个哨位做一天饭,按说这样的安排十分合理,但总是有人做的好吃,有人做的不好吃。不管好吃与不好吃,杨天贵从不发表意见,每餐都是默默地吃完就走,从不主动说点什么,对于别人正在议论的话题也从不插言。他的特例独行让我们对他十分反感,甚至是愤怒,愤怒他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后来,我们发现他并不是个目中无人的家伙,每次打饭的时候,他都刻意站在外面一点,只要有一个人没有打饭,他都不会先打,不论你和他怎样推让,他都恪守着这一先人后己的风格。相互谦让的过程中,他的语气,他的神态会有一点点的变化,就是这一点点的变化,让我们看懂了他的处世风格,他是一个性格格式化的人。而具有格式化性格的人,毫无疑问是个正直的人。
苑庆敏与杨天贵不同,苑庆敏喜欢说话,同时对饭菜的味道有要求。谁的饭做不好,他会说你差劲,今天说这个,明天说那个,说来说去就干脆把做饭的事包下来了。这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我们高兴是再也不用做饭了,苑庆敏高兴,是他能吃到令自己满意的饭菜。
阵地上的菜供应的并不及时;数量也是十分有限;苑庆敏为了让我们一天能吃上一顿有菜的饭,他做的非常投入和认真。好似一位贫穷的母亲,竭尽所能地让家庭里的每一个成员都能感受到贫寒中的温馨。以至我们对每天的中餐都有了一种特别的向往,因为我们每人都会分到一点菜,并且味道很不错。
老实说来;苑庆敏的性格与他的名字十分的贴切,他的话很多,心也很细。在我看来,他的这些婆婆妈妈的行为特点,是恰如其分的人如其名,让他的性格与他的名字十分的贴切。很多的场合,我们都希望有他在场,有他在场,我们都会感到轻松而愉快。他也很喜欢数叨我们的不足,但我们并不烦他,因为他说的多,做的也多,而且做的很好,甚至是完美。
半年多没有理发的结果,让苑庆敏的胡子和头发都很长,使他原来就很沧桑的脸更为沧桑和落魄。上午他去了一趟连指所在的三十号阵地,回来却像变了一个人,他的胡子剪短了,凌乱而脏兮兮的头发也剪成了他一直喜欢的板寸,沧桑和落魄也一扫而光。更令人兴奋的是他带回了一把理发用的推剪。
推剪传到我的手里,我首先把陈成利的长发消灭了,然后是陈成利消灭了我的长发,我不喜欢板寸,特意叫陈成利少剪一些。一把推剪,让我们每个人都成了理发师,没人埋怨有谁剪得不好,脏而乱的长发变成了利索的短发,这就足以让我们兴奋不已。
下午两点左右,我正在哨位上看书,突然听到了天空中由远而近的引擎怪叫声,我知道这是无人飞机来了(当时不叫无人机,叫航模侦察机),上午总机就来过电话,要求我们不要开枪,并将无线电电台关掉。
今天是个少有的大晴天,太阳十分猛烈,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